小敏手里拿着室友塞给她的宣传单满脸踟蹰：“我不行我干不了我哪能干模特这行，我，我太胖了也……”按照时下国人变态而畸形的审美要求，小敏的确不美，她的五官平淡，单眼皮肉鼻头，嘴唇小巧但丰满，上唇被微凸的门牙顶开一条小缝，露出珍珠似的一点牙齿，这些倒也不是硬伤，关键是她个头不高，体重却不轻，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整个人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的确和平常车展或者街拍里面身材高挑，体型纤瘦的骨感美人毫不搭边。

但是室友却不这么想——室友倒是很标准的美女：高耸的双峰，至少有d罩杯——自体脂肪填充的，曼妙的小蛮腰——每天捆保鲜膜和饿得差点厌食才得来的一尺七寸五，一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这倒是天生的，还有割出来的欧式大双眼皮儿，打了丰唇针的性感双唇和完美硬挺的尖下巴，她充满热情的劝说小敏：“这个旅拍要求没有那么严，就是要有素人感，我前两天就去了，免费去了一趟日本诶！”

她顿了顿，又扬着下巴道：“我看跟我一起去的那俩女孩还不如你呢，就是有个皮肤白，剩下的都靠p，我一看都这样的，心想了那我们小敏也成啊，就跟我们负责人说了，我可是拍胸脯打包票了，你别在这时候给我掉链子，免费出国玩还不好啊，”室友撇撇嘴，“就你爸你妈那样儿，你平时打工的钱都给你弟了——我就纳了闷了，你那个弟弟着三不着两的，大学都考不上，你爸你妈怎么就一副他们的未来都在他身上了，可着劲儿往上头压宝，脑子瓦特啦——你看看周围人都毕业旅行，咱们寝那俩货还去了一趟隔壁省看海的呀，等回来不定怎么炫耀加埋汰你呢，你没钱没法儿去就算了，现在又不要钱的，干嘛不去呀！”

小敏心底叹了一口气，看着室友一身淘宝“大牌尾单”特dy，说话一会儿京腔儿一会上海话，很是有都市新贵族的范儿，谁能想到四年前她和自己同样从镇里面的高中考出来，一开口就让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城里姑娘笑得前仰后合——人要改变，真是能翻天覆地。

“那我去试一下……不行可不能怨我给你丢脸。”小敏转过头收拾自己的参考书，她当然也想去毕业旅行，她也当然没有钱去，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让一群人对她不合流行标准的身材和长相评头论足。

面试地点在临市，坐高铁只要半小时不到，但是小敏还是打算买普快——有钱人用钱买时间，而穷光蛋靠浪费时间来省钱，相对于有些人时间比命金贵，小敏的命很贱很贱，可以任由枯燥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卷走她的青春，拂去她生命的起伏。

虽然买的是硬座票，但是小敏被安排坐在了硬卧车厢的下铺靠窗的位子，赶上短途车厢不多的时候，经常会这样。一个铺位要坐四个成年人，加上卧铺车厢比硬座车厢更加狭小的通道，使车厢更加拥挤、潮湿、污浊，泡面和各种体味儿夹杂在一起形成令人欲呕的酸腐，人与人密密挤挨在一块儿，令新鲜氧气无处容身，能留存下来的空气沉滞凝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固体，它们懒散的，几乎不移动，像坐在机关办公桌后面那些话里总带着痰声的“老油条”。在每一个挤破头的地方，能安安稳稳留到最后的，都是这样——新鲜的会破碎，无数碎片凝结成这些不再动弹的半流体。

小敏莹白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柔软的手掌托着一段圆弧式的下巴，她在为几小时后的面试感到紧张，她希望能跳过面试，直接得到结果，好的坏的她都接受，她只是不愿接受在众人的目光下展示自己，这种本能的抵触让她每一秒都想掉头不去。

她的思考被一只突然造访的手，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