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她暴毙于十五岁生辰,自此,便以一只鬼的身份活了下来。
想一想,时光久远,姑且就称她活着的时候为“上一世”吧。
上一世,天下共分四国,分别为南梁、北齐、东越、西林;四国中,数东越国力最为强盛,她死后不到三十年,东越便先后灭掉了三国,完成了天下一统的霸业。
而她的父亲正是东越赫赫有名的定北王,她一出生便被御赐郡主封号“荣安”。
卿九九时常在想,若她还在世,爹和娘必定像从前一样疼爱她,过些年,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子,举案齐眉,相携一生,这辈子倒也和顺美满······
可她偏偏死了。
死在自己的及笄礼上——
在宾客对她容貌气质的惊叹声中,她看到爹娘眼中的欣慰;香案前,姨母淑妃将玉簪插进她绾好的发里,朝她慈爱的笑着;一旁的司礼官大喊了声“礼毕”······
多么骄傲啊!这是她作为东越郡主的及笄礼,这是她卿九九独一无二的生日!
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竟毫无预兆的停止了呼吸——
暴毙······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心底浮现出这两个字。
仿佛在空中飘荡了很久,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忘川水和孟婆汤,哪知竟还有睁开眼睛的一天——
她的哥哥,她那在母妃肚子里怀着便有仙托梦,两岁时被仙人收徒抱走的哥哥卿言,救了她。
卿言施法将她的魂魄拘在自己的血里,化作一只寄生鬼,躲开了地府的追捕。
尽管难逃一死,但那时的卿九九是感激卿言的。
她知道,卿言日日用热血浇灌她的魂魄,足足取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心头血,才将她的散魂聚到一处;并因着修仙的缘故,她虽是个鬼,却借着他的灵力化出了实体,与一般的鬼大为不同——既不惧阳光,也不畏普通的符咒,行动自如,倒像是个活人。
记得那日醒来后,身下是平日里最爱的紫檀束腰罗汉榻,闻到的是打小便用惯了的安息香;缓缓起身,一眼望去,视线里尽是熟悉的物件,熟悉的摆放——书桌、妆奁、香炉······甚至连爹爹送她的“凤皇”都规规矩矩的搁在琴台上······
走下床,菱花镜里映出一张和自己生前别无二致的脸,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伸手碰了碰,触感真实得令她难以相信!
她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是的,那时她以为自己还活着,虽然意识消失前的心悸还隐隐作痛,但那或许是假象不是?她没死,爹娘······卿九九想象着他们知道后的表情,兴奋的一把打开了房门,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可眼前的景色是那么的陌生······停下脚步,门前迂回的长廊不见了,本该坐落的水榭楼阁也消失了;云雾缭绕,她置身一个小院里,大片的桃花树被风吹落满地的娇羞,不远,一个男子亭亭立在树下,白袍微动,长发飘扬,虽是背对着,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听到动静,转头向她这边看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卿言······
他出尘的风姿却绘就了一张勾魂的容颜,尤其是那双眼,眼尾上挑,如深邃古河般浓郁的瞳子映照着她的模样,竟似那泼墨山水中的一缕点缀······
直到卿言径直走到了面前,微微低头,如画的眉眼就这么放大;他淡淡一笑,九九只觉得眼前刹那开出了一片花海:刚才只是远远看着便觉此人俊美无比,眼下近了,更是美得惊心!
可是······他到底是谁?仰视着男人,卿九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难怪会是这样的命格······”卿言若有所思的盯着九九,他的声音像缓缓流淌的溪水,低低沉沉却很好听。
什么意思?
“貌美至此,当真祸国妖民。”玩笑般,卿言的食指轻轻点上了她的眉,又顺势往脸颊划去,怪的是她并不反感,只见如玉的手指下是白里透红的肌肤,缓缓中,卿九九竟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哦,忘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是‘妖姬之命’······”手指最终停在下巴上,卿言了然的笑笑,凑近了些,道,“我亲爱的妹妹。”
卿九九想,她大概猜到眼前之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