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pter14
打开405号房门的那一刻,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更多小说 ltxsba.me
“这是怎么了?”她嚷嚷着,一面往里走一面迅速地把外套和围巾脱下,还是热得马上出了汗。
“昨天早上暖气就坏了,”珍妮正拿着一包冷冻蔬菜往身上敷,“管理员说周二才能修。”
简不停地说着“受不了”,利索地把衣服脱个精光,只套了一件松垮垮的背心,坐在客厅里一个劲地喝冰冻的汽水。
“艾伦到便利店买冰块去了,”珍妮说,“我看他是找借口去吹冷风的。”
“我们就不应该早早地拉下防风雪的玻璃窗!”简哀嚎起来,拿起一张外卖餐单给自己扇风。
午餐被一堆水果和冰淇淋取代(还有一些洋芋片),三人喝着冰啤酒,珍妮和艾伦本来准备好要对简的前男友痛骂一番,但是两人的兴趣飞快地被科林的派对邀请转移了。
前男友像是揉皱的纸团被丢弃在角落。
“圣诞派对,听起来就像电影一样。”珍妮幻想起来,“想一下,亲爱的,在那种豪华的宅子里举办派对,肯定会有许多名人去参加的。你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就会有许多人向你献殷勤,说不定还会遇到白马王子。”
三人对于科林邀请她的意图都没有任何猜测,即使一开始珍妮提出“他肯定特别喜欢简”这样的想法,也马上被另外两人否决,他们一致认为,单身男人去参加这种圣诞派对的确有点可怜,带上她也只不过为了炫耀,也有可能是是想让简开开眼界。
“这种大明星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我们普通人理解不了的。”艾伦说。
“唔……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千百怪的。”简忍不住为他辩护几句,“和我说话的时候,没有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也不会认为我说的话不可取。”
“我可从来没有否认他是个好人啊,”艾伦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大瓶气泡水,“我只是认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会胡乱爱上不可能的人。”她把气泡水倒在三个亮晶晶的玻璃杯里,她对自己的感情一向非常自信,她曾经喜欢过糟糕的男人,这种错误她不会再犯了。
“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比较喜欢你的,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人可邀请,他偏偏想到了你呢?”在三人之中,珍妮总是最感性也富于美好的幻想。
“大约是男人的灰姑娘情结,”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气泡水,“想着找到一个纯洁美好的姑娘,给她穿漂亮的衣服,带她去华丽的舞会,让她大开眼界,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她又补充说:“可是我既不纯洁也不美好,他也一样,不是电影里的善良大富翁。”
她还想说他的邀请里肯定也有许多性意味在里头,但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是打算收在心里。
“无论如何,灰姑娘有个仙教母和一群老鼠,你打算怎么办呢?”珍妮从沙发缝里抽出一本时装杂志,目的明确地查看起来,“发型,首饰,还要拿个手包吧?要不然手机放哪里呢?那种场合可以带手机的吧……”
“红色的裙子怎么样?高腰的贴身样式。”艾伦说,“然后戴那个银色的发饰。”
她有一个银色的鹿角形状发饰,是刚到纽约的时候哥哥送给她的。
“这样会让她显得像个圣诞礼物,太刻意了!这种场合就应该低调一些。”
“可是太低调就会显得小家子气,被人看不起。”艾伦已经在网上搜索起名人参加派对的着装,“你看这个,多亮眼,一下子就会被喜欢上的。”
“应该显得性感但是又不俗气。”珍妮点着头赞同自己说的话,“表现出‘这可不是我第一次参加’。”
“没错,所以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的地方,譬如指甲旁的死皮。”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互相赞同反对,直到接受邀请的人说“只打算随便在网上买一条裙子”,才罢休。
“我绝对不会为了这样的派对花超过两百美金。”她坚决地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气泡水。
“腰线这里往上提一些会更好……”梳着严实发髻的店员仔细打量着她,仿佛这名从布鲁克林来的客人是一尊巧克力作品,“你的肩膀很好看,特别适合这条裙子。”
简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个没落乡绅家的女儿为了找丈夫的舞会倾其所有地打扮。
而珍妮和艾伦就是心情热切的家庭教师与管家,坐在她身后喝着香槟,心满意足地观看。
“……长岛的圣诞派对,嗯?我们也接待过许多住在长岛的客人。”店员说话的口吻都好像特别受过训练一样,轻轻的又显得不容侵犯。高鼻子的裁缝一言不发,用皮尺在她身上测量。
“好像是吧,具体的不清楚。”她歪了歪脑袋,“这条裙子得花多少钱?”
奢侈品店的雇员在告知价格方面肯定也是演练过的,能够温柔地跟她说,裙子的价格是一万一千美元,接受现金以及所有种类的信用卡,还隐藏了“如果觉得太贵的话请告知”这样的礼貌。
“什么时候能改好呢?”她提了提裙摆,心思已经开始在想高跟鞋的款式。
“十个工作日,最近都是假期,忙得很呢。”店员对于她没有嫌弃价格昂贵而暗自松了口气。
“那可不行。”珍妮马上抗议起来,“如果再出什么小意外,肯定会来不及的。”
“譬如说有人食物中毒之类的。”艾伦说。
简也点了点头。
在店员与裁缝进行那种毫无必要的沟通时,简一眼看中了展示在圣诞树旁的外套。
“珍妮,你看那个外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她说着就从试衣镜前快速走下,吓了所有人一跳,“当做给你的圣诞礼物怎么样?”
“你是疯了吗!”珍妮尖声说着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嗓门,“现在店员会以为你是那种被家里宠坏的富家女,会开始使劲给我们推荐东西的!”
“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一件外套而已。”她充满怜爱地欣赏着那件小羊皮外套。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珍妮毫无留恋地把她推回试衣镜前,“我更期待那天替你化好看的妆,把头发编成最流行的样式。”
简的脸上出现了那种久违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睫毛不停地上下抖动,眼闪烁地看一下旁边的角落又看一下好友。
所以,当她充满歉意地表示,科林已经安排了人,让她那天只要把裙子带过去就可以的时候,珍妮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这时店员又迎了上去告诉她修改衣服要花费的时间有所改变,中断了局促的对话。
“哎,我总觉得我在失去我的小狗。”珍妮重新坐到艾伦身旁,看着朋友穿着昂贵礼服的样子,感到了些许失落。
“但愿她不要受到什么伤害。”艾伦说。
布鲁克林与曼哈顿各有各的忙乱。
珍妮和艾伦怀抱着巨大的热情,每天在她身上试验不同的发型和妆容,连续不断地观看含有上流派对情节的电影,在网上寻找蛛丝马迹。
三人甚至看了《大开眼戒》,对妮可基德曼的裸体赞不绝口。
科林开始为了新年电影的宣传参加各种节目,录制几个毫无关联的视频。毕竟是合家欢电影,又是和新年相关,提出的问题大多是“过去的这一年的总结”以及“对新年的期望”。
他完全想不出有什么期望,在车里跟助理说起的时候,对方说自己的期望是涨工资。
“你既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孩子,那些钱都花哪里去了?”科林低头看手机上的邮件,琢磨着回复的语气。
”老板,上西区的租金可是很贵的。“马修租的是阁楼式公寓,装修时髦,每次带女孩子回家都受尽夸奖,”而且还要请女人去昂贵的餐厅吃饭,喝红酒。“
科林没有说话了,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和她在外面吃过饭。
她的内心说不清道不明,使得他有时候担心两人之间会突然闹崩,然后他不得不和别的女人睡觉。
这段关系唯有如此隐秘才能继续保存下去。
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树高达75英尺,点亮的当晚热闹非凡,rockettes表演天衣无缝的舞蹈,还邀请了托尼·班内特演唱了经典的圣诞歌曲。
商业区在一夜之间摘下秋日装饰,放置好圣诞树,安上闪闪发亮的彩球,挂上槲寄生,金色的驯鹿又从置物间回到了橱窗前。
布鲁克林公寓的暖气虽然修好了,有几天还是冷得厉害,一旦调高又热得让人发昏。
然而这些都无法影响珍妮的心情,她最近处于一种极度快活的状态当中——熟食店的犹太男人终于鼓起勇气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又用了“我的朋友们从隔壁州过来看圣诞树”这样的俗套借口,邀她一道去洛克菲勒中心。
“我和简去做什么呢?当电灯泡?”艾伦考虑再三,还是穿上了花哨丑陋的圣诞毛衣。
“我同意。”简穿着同样丑陋的圣诞毛衣,“你们要是接吻的话,我和艾伦得多尴尬啊。”
珍妮根本没有听进两位室友的对话,她正在仔细地涂着口红,一头漂亮的金发闪闪发亮。
算是签订了明年的电影合约,算起来只有四月与五月是完全空出来的。他在晚餐时调侃导演说“七月开拍的电影现在才定下来主演”,导演毫不在意地摇着酒杯,表示那是因为“气候炎热,适合工作”。
不久之前,“珍妮1919”发了一张照片,是她和两位室友自拍,写着“暖气坏了,家里成了热带国家”。
简身上的浅绿色背心宽松得很,从照片里可以看到她的黑色蕾丝内衣带子和乳房侧面。
底下的评论里不乏男人的赞美。
这让他很不高兴——他在想女人之间的友谊是否就如此无所顾忌,反正男人之间肯定不会这么做(他是这么认为的)。
“喝一点苹果酒”只发了一张晚餐的照片,她做了一盘巨大的鸡胸肉沙拉和三杯莫吉托。
晚上十点的市区依旧拥挤得不像话,所有人像朝圣一样争先恐后去看一眼点亮的巨大圣诞树,科林在堵车的时候远远地拍了一张圣诞树的照片,发给了他的妹妹,好让她的两个孩子看看。
有一群年轻人在过马路,高个黑发男人正密切地和他身边的金发女郎说话,透过挡风玻璃都能看出他殷切的色,他的身后是三四个游客——正举着手机拍照,其中一人拿着巨大的单反相机,这些人中间混迹着特别怪的一男一女。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让简·莫里斯和她的朋友穿着那么夸张难看的毛衣在洛克菲勒广场闲逛呢?
像圣诞树一样绿油油的套头毛衣,上面点缀着亮片还有小彩灯,与旁边那件驯鹿图案毛衣(红鼻子发着光)一同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他忍不住捂着脸默默笑了起来。
艾伦说:“穿着这件毛衣我永远找不到男友”
简找不出反驳的例子,只好找别的话题。
两人从晚饭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那个“可爱的犹太男人”,心里各自藏着意见,珍妮每次与他们目光相触都露出一种紧张感,生怕这次宝贵的暧昧被朋友所否定。
一群人闹哄哄地去看了圣诞树,又准备走到hell‘sktchen那一带喝酒,犹太男人的朋友问她有没有参加过时代广场的跨年倒数。
“第一年的时候本来打算去的,结果人太多了,我们就提前回了家,不过拿到了健身房的优惠券。”她被毛衣标签弄得痒痒的,浑身不舒服。
穿过四十九街的时候,她朝艾伦抱怨脖子后面的标签,目光扫过堵在路上不耐烦的汽车——却看到了宾利轿车里目瞪口呆的马修·格雷先生。
当然还看到了隐藏在后排的科林·沃尔斯的半张脸。
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无关紧要的熟人,挑了挑右眼的眉毛,便转过头去继续与同伴说话。
车流堵得死死的,即使在脑海里想象了许多画面很,也只能看着她那件闪着绿光的圣诞毛衣越走越远。
“你说得对,穿着这个是遇不到男人的。”走了五分钟,她突然说。
“我这样子肯定很怪。”她又补充道。
“也不是特别怪……”艾伦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指着两人哈哈大笑。
“可是这件衣服真的很有意思。”
“尤其是红鼻子这里。”他按了一下,鲁道夫的红鼻子闪了起来。
“不过,被穿着这件毛衣的人吓到,也是情理之中。”她耸了耸肩。
她想到科林大概会落荒而逃,而她刚购买的昂贵礼服裙也只能束之高阁,不禁心疼起自己的银行账户。
走到时代广场附近时,才发现科林的助理马修一直在打她的电话(犹太男人的朋友提醒了她)。
她带着“一万美金即将打水漂”的思想准备,选择了接听。
跟前的人互相搭着肩膀,讨论明年春假的计划。珍妮回过头看她。
“你身上的那件毛衣可真是独一无二。”科林低沉的声音像静默的流水,进入到她的耳中,“一下子就把你认出来了。”
繁华的灯光与喧嚣的街道化成了一颗小岩石,被投入到她内心的隐秘湖泊之中。
她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一种深夜的幻觉。
“我还有一件更夸张的,上面有圣诞老人。”
“这是陪朋友约会了吗?”
“嗯。”
“接下来去哪里?”
“去喝酒。”
“我这边还有好多苹果酒,好像怎么都喝不完。”
“我今天没有穿配套的内衣呢。”
“有什么关系,反正……”意识到助理只是在假装看路况,他只好放弃调情的话语,“咳,当朋友约会时的电灯泡可不好。”
“我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她的声调抬高了一点。
“肯定是那种‘帮我的朋友看看这个男人靠不靠谱’的约会。”
“沃尔斯先生很了解嘛。”
“个人经验。”车子驶过巨大的苹果店,白色的光划过车窗,“不过呆久了可是会被嫌弃的。”
“那……我想喝点热可可。”
“这个建议不错,我今晚可不想再喝酒了。”
他听到她短暂的笑声,驶过车辆的音乐声,人群无缘无故的欢呼声,然后她在他耳边说了可爱的下流的情话。
月亮细得几乎只剩一个勾,覆盖着月光的密云被扯开,露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彩。
他心想,明明是这么常见的景象,自己却从未好好欣赏过,这温柔的月色。
这是一家挂满了街头摄影作品的酒吧,红色的灯光像暗房一样,角落还有一个残破不堪的书柜(谁会在这种地方看书呢),上面摆着一本巨大的薇薇安·迈尔作品集。
薇薇安·迈尔死后成名,单幅作品的拍卖价格在九千美元起。不能拥有她的作品,买下一本作品集也是好的。
简带着对店主的赞同心,点了一杯名为“日落大道”的酒,心不在焉地嚼起了玻璃杯边缘的樱桃。
趁着别人玩弹子球机的时候,她悄悄对艾伦说:“这个男人倒不错,可真是小心谨慎得不行。”
“谁都看得出他那殷勤劲,可他总是不往下一步走。”
“也许只是不想……害羞……做错选择。”艾伦顾着看角落里的一对同性情侣,前言不搭后语,他们朝他挥了挥手。
“你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她用手肘推了推他。
“我可是穿着这个……”他低头看毛衣上驯鹿发光的红鼻子,“还是算了吧,总得有个人陪珍妮回家。”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去呢?”她把眉毛挑得老高。
“简,你刚才讲电话的样子……”他远远地向那对情侣致意,“眼睛亮起来了。”
“我可……”
“你总是把情绪暴露在亲近的人面前,别人也许还察觉不到。”他笑眯眯地得出结论,满意地喝起了啤酒。
她做出一个假装抽烟的手势,呼出一口气,“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两位室友以及她的哥哥,被这三个人看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队开始演奏一首极其高昂的乐曲,珍妮回到两人身边,额头冒出了汗,兴奋地问两人要不要去玩弹子球。
简和艾伦几乎同时摆了摆手。
他又要了一瓶啤酒,她点了长岛冰茶,珍妮只要了冰水。
弹子球桌一带爆发出欢呼,吹小号的卷发男人开始了自鸣得意的独奏。
三人隔着嘹亮的演奏声说话,一半的词语被音乐所吞没。
她对标签失去了耐心,再加上喝了酒,身上热热的,便一口气脱下了毛衣,露出底下的紧身红色背心。
“哎呀呀,这可不公平,我们说好了一起穿的。”艾伦抱怨起来。
“你也脱下来好了。”她满不在乎地把头发随手扎起。
艾伦摆了摆手,说:“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里,你现在这个样子,周围看你的男人都多了起来。我要是脱下毛衣,露出那种白色棉布背心,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变态。”
珍妮使劲点着头,又提起了那件礼服裙,担心裁缝把衣服改坏。
简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低下头迅速回复了信息,抬起头时,两位朋友已经做好了与她道别的表情。
“亲爱的,你身上带着安全套了吗?”她把剩下的长岛冰茶喝个精光,站起身,突然想起来这件要紧事,又马上坐下,悄声向珍妮说,“可不要让男人准备这个。”
“唔……我今晚不需要。”珍妮的脸一瞬间红得像酒吧的灯光,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应该再喝一会儿就回去。他还要送他的朋友们回酒店。”
“那好吧。”
幸好酒吧门口到马修·格雷先生驾驶的轿车之间,只有五秒钟的路程,要不然她会后悔得马上把毛衣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