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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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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水河镇破败的衙门从未如此热闹过。

白羽带着玉疏回来的时候,便见衙门外军士林立,肃然生威,便知楼临已接到他的传信,收兵回来了。刚刚为了寻人,他与楼临兵分几路,顺着过河的踪迹去找,谁知到底还是略迟一步。

白羽看了眼玉疏雪白脖颈上紫红的淤痕,终究只是翻身下马来,带着玉疏到了后堂,便止步在二门外,只朝里头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说:“有人在等你。”

玉疏一愣,像被一道惊雷从天灵盖劈到脚掌心,许久才抖着唇道,“谁……”

白羽抿紧嘴唇,更下了十二分的力气,抱着怀中大刀,盯着地面修闭口禅。

玉疏心中其实已经猜着了。

她心中不知多少情绪在鼓胀,无数怨恨、委屈、愤怒和情愁像张血盆大口,要彻头彻尾地吞了她,最终她只是狠狠地,连珠炮一般质问道:

“是谁来这里?!”

“他疯了吗?!”

“前方战事何等要紧,有人既要亲征,还微服跑到这里来,出了事谁来担待!”

“有人嫌自己命长了么!”

她半点也不压低声音,听上去是气极了。

她从未这样生气。白羽忽然明了。他缓缓攥紧手指,又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一丝怒气也没有,只有深深、深深的眷恋。

白羽硬邦邦道:“我走了。”说着忽然转头就走,像后头有鬼在推他。

玉疏只站在门口,站了很久。

门是虚掩着的,她却一直没有进去,门里也没人出来。

她知道门里是谁。

玉疏曾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可是真正等到的时候,心中却无比平宁。

站在这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两世记忆在脑子里呼啸而过,最后定格在那十年,她每次出宫玩回来,楼临都会坐在清和殿里,等她回家。

他终究还是知道她,所以他不催她,所以他不出来。他只是在等她。

或许他也只是在告诉她,不管世事变幻、人间沧桑,一切都和当年仍然一样。

玉疏笑了笑,伸手推开了门。

有人还是坐在正中。只是衣衫轻简,风尘仆仆,不复当年华衣玉饰的矜贵模样。

玉疏仿佛认得他,又仿佛并不认得他。眉目依然清隽俊雅,只是昔年那种萧萧肃肃的清朗之气,似乎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转而化成一种威严的沉肃,眼深不见底,不用穿龙袍,也已经特别像广义上那种君临天下、不怒自威的帝王了。

只是他忽然就对她一笑,开口唤了一声:“宴宴。”他笑起来的时候,玉疏似乎又看到某些温暖的微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地闪亮,一如很多年以前。

她忽然就没忍住,滚下一滴泪来。

玉疏想叫哥哥,想扑到他怀里,想抱着他全无顾忌,狠狠哭一场。

可是玉疏发现自己一样都做不到。

她在泪眼里看见自己鲜血斑驳的衣角,纤纤十指上也尽是凝固的血痕,此时已泛着一种暗淡的棕色,黏稠又恶心,粘着她的指缝,一双手像是再也伸展不开了。

玉疏闭上眼,咬着牙根,竭力咽下心中那点酸楚,阴阳怪气道:“要我拜见陛下么?”

她在迁怒。这其实不是楼临的错,可是她就是在迁怒,可是这从根本上论,本就是一种肆无忌惮,或是有恃无恐。

她看到楼临一点也不生气,走过来,伸出手臂,对她温声说:“宴宴,到哥哥这里来。”

玉疏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臂伸在半空,屈折成一个凄凉形状。

楼临色闪过痛楚,只是却仍伸着手,哄孩子一般,执着地道:“宴宴,到哥哥这里来。”

玉疏摇了摇头。头还未转过来,便被抱进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怀中,温暖如昔,又比当年少年身形更加阔朗。楼临抱得那样紧,以至于玉疏一瞬间觉得像要被嵌进他身体里。

她颈项的那道紫痕被人细细抚过,玉疏本能地一抖,那种窒息感再次回来了,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窒息感吞没了她。在那种永世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她听到有人说:“一直以来,都是你过来找哥哥。那这一次,你不过来,哥哥来找你。”

“你不要哥哥,哥哥要你,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轻颤的话语,她脖颈间划过的一滴冰凉的水。

玉疏笑了笑,退出他的怀抱,手放在衣领上,“嘶”的一声,就这样裂开了衣裳。

她浑身光裸,站在楼临跟前,唇角一缕笑意,却始终到不了她眼底。

这是一具完美的胴体,玲珑有致、肤光胜雪,只要望一眼,就足以让人血脉喷张。

可是楼临却只有心疼。

因为这新雪一般的肌肤上,尽管已过了许久,也还残留着一些似乎永远也消不去的痕迹。

玉疏纤指微抬,在胸上一条淫靡的痕迹上慢慢划过,才半睨着楼临,嗤道:“哥哥,你想要这具身体吗?”

楼临所有要说的话都哽在喉间,又听玉疏冷笑了一声:“哥哥……你这样,和赫戎有什么分别呢?”

说话之间,玉疏已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腿心一探,就将手置于楼临眼前。

那两根雪白的手指上,指尖晶亮粘腻,几缕湿痕顺着手指滑下来,落在她手心。

玉疏握住手心,方淡淡道:“哥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这六年过的日子。被调教得淫荡不堪的身子,一日都离不了男人和欲望。用大楚的话来说,呵,就是人尽可夫。”

她陡然抬头,目光锋锐如尖刀:“哥哥,你确定你还要吗?”

楼临心痛不能言语,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她身上:“宴宴……宴宴,答应哥哥,别这么糟蹋自己。”

玉疏并不管他,反而坚持问:“哥哥,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宴宴,你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吗?”

玉疏一怔。

“无论宴宴怎么样,我都要你。”

楼临深深呼出一口气,眼中无数流光划过之后,只余下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他骤然俯下身,就这么吻上了她。

一个阔别已久的、粗暴、炙烈、又百味杂陈的吻。

他唇舌之间从未如此癫狂,多年未见的思念,一朝分别的隐痛,家国天下的硝烟——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个吻里了。

玉疏迎合上去,泪如雨下,眼前却又是一片熟悉的暗色。

还是熟悉的楼临啊,可她自己,却再也不是熟悉的她自己了。

她含泪微笑出来,抽身离开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吻,默默重新穿好了衣裳。

楼临喘着气,连声音都是哑的:“宴宴,你怎么敢问我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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