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疏手指掐进掌心,却听门口哐当一声,衔霜刚倒的茶全泼在地上,奔过来握着她的手,一迭声问:“手怎么烫成这样了也不声张?是嫌自己是个铁打的是不是?”
玉疏轻轻说:“皇后怀孕了。”
衔霜找药的动作一僵,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抓着她的手,替玉疏上药,故意加重了些力道,玉疏手指一缩,口中“嘶”了声,躲了躲,忽见衔霜蹲在她身前,发间已有一缕银丝,眼泪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我把你带了来,总要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回去,不然,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衔霜骂道:“该!不重些,你又这么糟蹋自己!我养了十来年的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见玉疏色茫然,像是主心骨都被人抽走了似的,又心软了,放轻了动作,盯着她红肿的手指,叹道:“昔年公主踏出第一步时,便没想过今天么?纵使公主没有过来和亲,仍在京城,陛下难道便不娶妻、不生子了么?当年公主,是抱着何种想法呢?”
玉疏闻言愣在那里,有些呆呆的。她是衔霜从小带大的,此时难得触动了肝肠,第一次在人面前剖析了当年的想法,“那时候……我也没想这么多呀。后来、后来……”
衔霜从善如流接道:“后来你与陛下心意相通,一开始没想的,陛下都许给你了,对不对?”
玉疏傻愣愣点头。
衔霜又道:“陛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虽咱们来了这里,但陛下刚登基时多么艰难,最需借外戚之力时,都没想过让皇后怀孕。如今一切都快瓜熟蒂落了,又怎会突然这样伤公主的心呢?”
她跟小时候一样,把玉疏按在怀中,摸着她丝缎般的长发,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殿下,你是太累了。这几年来,我看你的脾性都变了,不像小时候了,有时连我看着都心惊。你让自己松快些,好不好?你背负着什么,我都知道,但我想,陛下心目中,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玉疏忍了半日的眼泪终于决了堤,衔霜很快便觉得自己脖颈一片湿热,无声的嚎啕响起,听不见声音,只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喘息和哽咽,始终萦绕在耳边。
很久之后,她才听见玉疏喃喃道:“霜姐姐,是真的、真的很累。我每天都要觉得装不下去了。甚至……”玉疏抱紧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惊惶道:“甚至很多时候,我连赫戎的脸都不太认得了,我生怕我对着别人就喊了赫戎的名字,到时候我露馅了怎么办……我会不会因此再也回不去了……有时我一产生这种想法,就会想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自己了断,是不是反而干净呢?”
玉疏在来到大楚十年后,好不容易克服的心理障碍,这几年一直反复出现,最严重的时候,她不止认不出赫戎的脸,甚至连楼临的脸都会偶尔忘记。
玉疏全身跟痉挛似的抖,衔霜用力抱着她,仍觉她抖得厉害,只能柔声安慰她:“公主,快了。你想一想小韩将军来的信,为了这场战争,我们都等了太久了,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
衔霜劝了半日,怀中的女孩儿才慢慢平复下来,眼中有了些采,只是仍拉着她的手,片刻也不肯放。
衔霜长长一叹,只盼今晚赫戎别来,玉疏今天这状态,还要再对着他,多半要出差错。
一时到了深夜,衔霜已拉着玉疏哄了半日,都真不见赫戎过来。她松了口气,抚慰地拍拍玉疏的手,“好殿下,今晚想必没人来了,我陪你睡,好不好?”
玉疏这才点点头。衔霜站起来,要了水替她洗漱完,摒退了众婢女,就要吹熄烛火上床歇息,又听玉疏说:“霜姐姐,你将那套摩罗拿来,我想抱着睡。”
衔霜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五岁似的,要抱着这些小娃娃睡觉。”又有些好笑,给她拿过来了。
玉疏望着这组隔着千山万水送过来的摩罗,一个一个看过来,面色总算缓了些,只是看到最后,她脸又渐渐沉下来了。
“怎么了?”衔霜见她面色不郁,因问。
玉疏紧紧皱着眉,说:“少了一个。”她急急掀开锦褥,想站起来去寻,被衔霜按住了,安抚道:“殿下别急,今日你不是带出去一个么,可是放在哪儿了?”
玉疏回忆了半日,也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太反常了,实在没留意怀中一个摩罗的去向……”
衔霜又在殿中找了许久,仍未找到,只得安慰她:“想来是路上随意丢在哪儿了,别急,今日夜深了,明日再派人找找便是。”
玉疏只得应了,正要胡乱歇下不提,忽听得窗外有些怪的响动,细细碎碎的,像是不想被人发觉。
玉疏和衔霜对望一眼,都拧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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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章,有一点儿……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