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田柾国从奶娃娃到学会走路,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调皮捣蛋,看着他去上小学;到某一天突然开始变得不爱说话,逐渐到如今的沉默内向执拗偏激,变成是学校里老师眼中的小刺头。她没能陪他更久的时间。因为她太老了,老到生老病死都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田心好像自她姥姥走后,精状态就逐渐崩溃了。她时常萎靡不振,连带着看着田柾国的时候,都冷冰冰的,偶尔还会在她眼里觉察出令田柾国感到怪和诧异的怨毒。
他那时候不明白也不懂,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
田心把她自己那没能过好的乱七八糟的人生,大部分原因归咎于早年生下了他。因为一时不忍心没有打掉那个孩子没有丢掉那个孩子,似乎是因此而让她没办法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
尤其是在她失去了姥姥这个精支柱后,这个隐隐根藏的念头便愈发明显,愈加被她不由自主的释放。
冷言冷语和残羹冷炙都算是好的了,至少小小年纪的柾国,他唯一的亲人还在身边。直到田柾国将满10岁时的前一个月,田心没有留下一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田柾国是在田心不见了第三天后,因为太饿了而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事实的。他一个人在孤寂的深夜里抱着被子过生日,强忍着汹涌的泪意,愣是憋到眼眶泛红,也一滴泪都没流。
此后连续两天他都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旧去学校。直到他因为营养不良,饿晕在了教室里,学校和街坊邻里才知道。
田心走了,她跑了,她扔下田柾国这个儿子,一个人逃了。
警察找不到田心,耗时一个月,于是在学校和社区的以及公安方面的共同证明下,田柾国被接到了一所不算太远的福利院。
甚至他去福利院的那天才知道,这间祖姥姥留下的房子遗产,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田心抵押给了高利贷,贷款的钱也不知所踪。
他就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高利贷的人进进出出,曾经用过的小凳、小书桌、已被用到泛白且陈旧的锅碗瓢盆,尽数被当垃圾扔了出来。
送她去福利院的社区阿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要上车了,他才稍微侧了侧头,看了一眼十多米开外的一扇半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只来得及看一眼,他就在社区阿姨的半牵半拉之下,上了要送他前往福利院的那辆车。
那扇朱红色大门,是命运施舍给他仅有的欢乐时光。
因为那里曾经住着朴智旻,是朴智旻的家。
他去上大学离开这个城市前每天都会回来的家,哪怕大学之后也是寒暑假都会回来的。
田柾国对朴智旻的印象开始于他能记事起,隔壁这位好看的大哥哥总是会在每天放学回来,跟一个人在门口玩泥巴的他打招呼。
有时候会帮忙将他那双因为玩泥巴弄脏的手洗干净,会递给他一块小小软糖或者其他零食。又有时候会在他没有玩泥巴,干干净净坐在门口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问他今天玩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朴智旻那时候是一个高中生,周末经常抽出时间来,抱着个两三岁的可爱小男孩走街串巷。教小孩弹弹珠,教小孩用蜡笔画画用铅笔写数字的1到10,教他一字一句的念诗词。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田柾国印象最深刻的一首词,很多年过去,他也只记得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