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孟泽收到了吴时枫寄回来的一本日记,外边是一层淡紫色的烫金独角兽书衣,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精致小女生寄过来的玩意。
非常有少女心的吴时枫把这本日记当成了手帐来做,贴纸胶带弄得花里胡哨的,但记事的水平依旧很贫瘠。
字里行间绝对跳脱不出小学生的范畴,但就连孟泽自己都非常惊讶的是,他盯着那些努力想写端正但还是很丑的字看了半天,居然把自己甜得心花怒放。
日记上的小便签说:之前偷看了你的日记,还是觉得耿耿于怀,所以写一本赔给你。
吴时枫的日常记事并不是那么无聊,刚到外面的时候画风清一色是吐槽,包括他因为人生地不熟而引发的一些尴尬事,这人还真的丝毫不加以润色,都写进手帐里来了。
而且每一天的日记内容后边都会跟一句:想你了。
他继续翻,在一页只用胶带拉条做了边框的位置停了下来,吴时枫写:今天我做了一个梦,挺可怕的。我梦见自己开大卡车翻车死了,然后我知道自己死了,就急忙飘着去见你,结果还没抱住你,就被黑白无常给拖走了,我声嘶力竭得喊你的名字,你半点都听不见。
我想到我们今后都要阴阳相隔了,我再也碰不到你,我也可能再也看不见你了,那时候我的心就真的死了一回了。
到了地府后,阎王爷和我说,知道我还不想死,所以我可以再回人间,但是回去之后再死掉就不能投胎了,要丢进跟岩浆一样的地方烤到我灰飞烟灭。
我有犹豫了一下,然后梦就醒了。
我醒来后就想——就算肉体挫骨扬灰,灵魂灰飞烟灭,也要为你再死而复生一次。
因为这是梦,所以逻辑有点混乱。孟泽盯着那句“为你再死而复生一次”看了很久,觉得心脏像是整颗的被吴时枫捧了出来,被他捂到炽热后,又放了回去。
因为这本手帐,孟泽保持这种好心情保持了一周,连任课老师都在办公室讨论,孟泽这小孩终于不给自己摆臭脸看了。
可惜好景不长。
月考完不久,孟泽晚自习完回家,打开门发现魏玉萍坐在沙发上,她一般是不会那么晚还不睡觉的。果然,孟泽还没走进自己的房间,厨房里边就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
孟泽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手指头条件反射得开始轻微发抖。
这人上身短袖旧衬衫,下身的牛仔裤洗到发白,头发剃得比板寸还干净,手臂上纹着一条带着骷髅头的蝎子。
魏玉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有点心虚:“这是你爸爸,不认识了吗?”
仿佛梦魇一般的声音再次破碎了他以为可以变好的未来,孟健民说:“爸爸在里面表现好,给减刑放出来了,小泽……”
孟泽捏进了拳头,自孟健民的下巴往上,用尽全力打了一拳。孟健民吃痛,骂了一句模糊的脏话,然后开始躲闪,忍着不还手,想着还能洗白一下自己父亲的形象。
“他已经知错了,小泽……你爸爸他这回回来是真心想补偿你的。”魏玉萍上来劝架,声音带了点哭腔,“你听奶奶的话,别打你爸了,你爸他才刚回来……”
孟泽充耳不闻,孟健民装了一会真心悔改不还手的样子,被孟泽打翻在地上两次,就不干了。腾起来也对孟泽下了狠手。
孟健民在里边这么多年,身体反而比从前赌博酗酒的时候英朗些,孟泽后来也没讨到多少好。
魏玉萍只会哭,最后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停下来。孟泽冷冷地看了孟健民一眼,背上书包从这个房子里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腹部又遭受一次重击的缘故,孟泽有点想吐。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愤怒。
那个房子是他用他外公给的生活费租的,凭什么是他走?但孟泽又不想再回去,再回去看见孟健民,他可能就真的能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