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宋逸臣今日喜得贵子,所以他额外加了一样荤菜,以示庆贺。宋逸臣到了杜宅,依旧是大爷做派,吃饱喝足之后便去招猫逗狗。杜芳卿待那猫狗如同儿女一般,结果宋逸臣没轻没重,时常弄得猫狗吱哇乱叫。杜芳卿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又没法说。
余至瑶不能让宋逸臣永远藏在杜宅不见天日。他想给宋逸臣找个替死鬼,但是英国人好说话,日本人却是不能轻易放过一名反日分子,尤其是反日分子后面还牵连着锄奸团游击队。
余至瑶犯了愁,今天想办法,明天想办法,想着想着就入了夏,入夏之后又是立秋。英国巡捕早松了劲儿,大街小巷上的通缉令也被雨水洗刷干净。宋逸臣在杜宅小院里闷的发疯,开始隔三差五的往外偷跑。跑了几趟见没有事,他索性放开胆子,回家去了。
宋逸臣总算熬到刑满释放,虽然不肯抛头露面,但也时常抱着儿子前来余公馆做客。到了这年的冬季,承之已经满了九个月,略略褪去了一层奶膘,看起来是非常的像宋逸臣。凤儿在家里闲着没事,给弟弟左一身右一身的做小衣裳。承之穿着大姐姐设计出来的新式服装,因为总是怪里怪气,所以越发像个精灵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日天气晴暖,宋逸臣又携幼子前来做客。余公馆的客厅近来换了新地毯,厚软至极。宋逸臣进门之后,先是弯腰把儿子往地上一放,然后自顾自的陪着余至瑶谈天说地。承之鼓鼓囊囊的包着尿布,像条肉虫一样自得其乐的爬来爬去,偶尔爬高兴了,仰起头来嘎嘎大笑,露出两颗小小的乳牙。
张兆祥像一阵风似的走向客厅,有事要向二爷禀告;哪知脚步尚未迈入,余至瑶就对他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错误:“二爷?怎么了?”
余至瑶认真的告诉他:“慢点走,别踩了孩子。”
张兆祥果然肃然起来,拎着袍子踮着脚尖,一路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跟前,弯下腰来说道:“二爷,洋行打了电话过来,说您从上海订的那只手表已经到了,随时可以过去取货。”
余至瑶答道:“那你现在就去,早去早回。”
然后他又转向宋逸臣:“凤儿也不缺首饰了,我今年想不出该给孩子再买什么。等到小张回来了,你把手表给她带去。”
宋逸臣知道余至瑶年年要给女儿礼物,已经成了规矩,故而也就没有推辞。
宋逸臣抱着承之外出做客,全然没有想过儿子也要吃喝拉撒。还是宋太太知道丈夫粗心大意,所以派了奶妈子前来余公馆,专程要给承之喂奶。宋逸臣见儿子有了着落,越发屁股沉稳,坐下不走。直到天黑透了,才起身告辞回家。
余至瑶很喜欢宋逸臣这股子活泼爽利的劲儿,只要让宋逸臣放开了说笑,那这家伙一个人就能让整座余公馆热闹起来。不过快乐归快乐,当晚他上了床,心口那里却是隐隐的憋闷。
他忽然有些心惊,抄起内线电话打去楼下,把哑巴叫了上来。哑巴已然换了睡衣,走到床前弯腰看他:“哇?”
余至瑶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心里很慌。”
哑巴抬腿上床,坐到旁边为他摩挲心口。余至瑶不再说话,单是睁着眼睛向前看,忽然打了个冷战,他转向哑巴低声说道:“其实我这几夜一直是在做噩梦。”
哑巴靠近了他,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