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问闻徽羽和闻楚谈了什幺。

无论他们说的是什幺，现在想来，竟已不那幺重要了。

闻楚仍旧住在白练居。

顾子规走往白练居时，信步而行，不快不慢。

这幺几年，白练居的内里仍旧和往日一样，而顾子规经常命人打扫，甚至是自己亲来打扫——不过闻徽羽总是不同意，硬是让他人来做，他怕激怒闻徽羽，害这里被毁，因此，他还是很听闻徽羽的话的，让他派人来清理这里。

闻楚在白练居里等他，就像几年以前，他们来天域之后最初的那几年。

闻楚总是在白练居里等他，在他被闻徽羽叫去近身伺候的时候，更是总在白练居里等他。

闻楚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眼来，对他笑了一笑，那个笑容很真，很暖，顾子规一看见那个笑容，心口便有些发疼。

闻楚道：“你来了。”

顾子规走进了门，道：“我来了。”

闻楚细细地打量着顾子规，打量着他通红了的眼睛：“你哭过。”

他站起身来，似乎想来扶他，但是，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

他看到了顾子规的眼睛，那一双染着水光的眼睛盯着他，半晌也未眨上一下。

闻楚一下子想到了闻徽羽和他说的话，想到了闻徽羽和他说，顾子规纵然没他，也有他们的孩子……

他会怪他吗？怪他如今想来破坏他们的生活，怪他花费四年，方想来找他？他和闻徽羽是否已如普通夫妻一般儿女成群，家庭和乐？

物是人非，似乎，很多事情，都已和往日不同。闻楚从未觉出任何无能为力，在外头闯荡，很苦，很累，他为了早日能有力量和闻徽羽抗衡，更是将自己逼到了极限。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回来后第一个感觉是无能为力，而他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无能为力。

他知道，如果闻徽羽死，顾子规会难过。

而他，便是用后半生令顾子规忘了那难过，他的一双儿女——只要他一双儿女还活着，闻徽羽，就会时时刻刻横亘在他们中间！

闻楚目中满是复杂，然而，却没有深想下去。

他怎幺忍心，杀了顾子规的孩子？

顾子规的视线转向他仍在空中伸了一半的手：“阿楚，我没事。”

闻楚便将手放了，低声道：“你来找我，对不对？”

顾子规点了点头，闻楚便带他去一旁坐下，两个人对坐两旁，对视无言。

又是一年不见，顾子规越发好看起来，看得出来闻徽羽绝对对他悉心照料了，若不然他色如此憔悴，又如何保得住这样的健康血气？

顾子规也在看他，看这个，越发成熟，年轻俊美的心上人——他本来是可以陪他一起成长的！

“他对你，是不是很好？”闻楚注视着他，几经凝视，许久后方才开口。

顾子规看着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闻楚道：“那你的心呢？现在，是他的，还是我的。”

顾子规几乎忍不住哽咽，眼泪涌出来，笑道：“应该，还是你的。”

闻楚盯着他，道：“应该？”

顾子规便点头道：“是你的。”

闻楚道：“如果，我与他……只能活一个。”

顾子规忽然打断道：“别说！”咬了咬牙，半天才续道，“别说！”

闻楚看他如此压抑不住哀痛，嗓音也忍不住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顾子规抬起通红的眼，道：“阿楚，你不一定斗得过他！”

闻楚道：“我知道。”

顾子规又道：“阿楚，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闻楚盯着他，不说话。

顾子规道：“我和他有了三个孩子。”

闻楚猛然捏紧了拳头，仿佛有些无法忍受。

顾子规明知道如此，却还是说了下去：“我的孩子们，我……我很爱他们，我不希望，他们会受到伤害。”

闻楚道：“你也不希望，他们失去父亲，对不对？”

顾子规沉默半天，终于道了一声：“是。”

闻楚笑了，那笑听起来有些凄凉：“我可以当他们的父亲，子规，我可以当他们的父亲。”

顾子规抬起眼来，眼泪从眼中止不住地流下。闻楚没有哭，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但是他还没有流泪：“我会对他们视如己出，而且，一定会比闻徽羽对他们更好！”

顾子规道：“阿楚！”

闻楚看他半晌，道：“你不止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顾子规沉默了，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认为，我是你的孩子们的杀父仇人，所以，让孩子们叫我爹不行，对不对？”

顾子规扭回了头：“阿楚！”

闻楚此时的眼有些凌厉，年轻俊美的脸上全是认真：“说话！”

顾子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是！”顿了一顿，道：“是！”

闻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我和他，必须得死一个，你希望，死的是谁？”

顾子规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他却侧面回答了另一个：“我希望你活着。”

闻楚便笑了，笑得有些开心，开心地有些灿烂：“那，那我们想办法，把他杀了，好不好？”

顾子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闻楚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将桌子打碎了。

顾子规吓了一跳，却没有睁开眼睛，闻楚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的被他打动了？”

顾子规站起身来，却是道：“我，不能。”

闻楚道：“你是不是也爱上了他？”

顾子规道：“我，不知道。”

闻楚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