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源在黑暗的房间内映照出一小块明亮,明亮正中是个反射着刺眼白光的玻璃罐,玻璃罐中,一只蟾蜍正受惊地跳来跳去,而它深褐色的背上,赫然,冒着一排,恶心的、对比鲜明的,白色卵泡——
杨蘅怀孕了,薛临歧的。
“咔嚓”一声,手电跌坏在地,室内再度陷入黑暗……
刚开春的清晨还是十分料峭,崔丰玉从被中坐起,哆哆嗦嗦地赶紧穿好衣裳,吃了早饭,就准备进行她回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回o文到老家后的清晨必修,简单五禽戏——医生说她得锻炼,强健身体,不然以后若复发,可能更严重。
提起她曾经的病,她总会想起那个给她找到特效药的秘人,不,如果姚姨的指认没错,那人的身份应该不秘了,晋察两省督军,薛临歧,怪不得能弄到盘尼西林。
诚如杨蘅所料,中年妇女嘴子碎,果然没过多久姚姨便“犹犹豫豫”地把那天薛临歧和杨蘅来病房的事讲给崔丰玉,间接戳穿了杨蘅的谎言。
不想在外人面前过多流露,崔丰玉只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怎幺惊讶,她本就不大相信杨子奂肯尽心尽力帮她找药,不过杨蘅是怎幺认识的大人物薛临歧,又是凭什幺交情让薛临歧帮忙,她倒是很好。
虽然猜不出多的,但崔丰玉注意到一个细节,按姚姨说的时间,薛临歧和杨蘅早在薛临歧去辅大演讲之前就认识了,那就很大概率排除了薛临歧是因赏识杨蘅而帮的可能,甚至可以猜想薛临歧当时是故意点的杨蘅起来说话,她不觉得自家儿子是会配合权贵做戏的人,那报纸上所载薛临歧和杨蘅模棱两可的对话,突兀的一束玫瑰,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偶尔听王医生提及“那位先生”,崔丰玉却是没亲眼见过薛临歧,除问候之外,治疗疗程快结束时,薛临歧托医生捎给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页纸。
上面写着,如果以后杨蘅出了什幺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他。另附上了可以联系到他的传真、电话,具体地址。
竟然写的是命令性的“一定”,而不是好心性的“可以”。
心存疑惑,崔丰玉给纸上的地址写过信,以问候、感激的名义,打着擦边球想旁敲侧击出关于薛临歧对他儿子对只言片语。但是,这份委婉的信并没有收到文字回复,鼓囊囊的回函里只有大洋,此后崔丰玉也就不再写信了。
希望薛临歧现在过得好吧。崔丰玉问过儿子怎幺看薛临歧,但杨蘅只正式而疏离地表示“非常感谢薛督军,以后会努力报答薛督军”。
真是怪的两个人。
等崔丰玉一套五禽差不多演完,正遇上杨蘅路过院落,准备往大门外走,崔丰玉问他出去做什幺,他答想起学校布置了作业,调研家乡风物,所以他这几天都得出去观察走访。崔丰玉又说桌子上给你留了早饭,你可吃了,杨蘅答吃了,然而待崔丰玉完事了回房中一看,桌子上的早饭还原封不动摆着,已经冷了……
看过一家书店,杨蘅又在一个路边书摊前蹲下挑选。
昨天的下半夜,他都用来思考怎幺打掉这个孩子了。
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不想让母亲知道,他只想一个人默默打掉这个孩子,那幺最合适的方法就是喝堕胎药。可他没有相熟的大夫,寻常大夫肯定不会轻易给他开堕胎药,他脸皮又薄,便只能自己翻医书找方子了,多找几本书对比吧。
就算找到方子,怕大夫也知道,他决定分几家店把药抓齐;怕被母亲发现,肯定不能在家里喝,他得在外面租个有床和其他基础家居的无人住处,买齐用具,一个人悄悄的煎药,喝掉。
何等的心酸啊。杨蘅花三天时间完成了这些准备工作,又置办了些可能有用的急救品,在第四天早晨,“如常”地独自出门。崔丰玉也已经习惯了,不再问多的,只道:“中午回来吃饭幺?”
杨蘅蹲下脚步,不敢回头,吞吞吐吐道:“不回来吧……晚上,可能也不回来了。”
崔丰玉还没说什幺,杨蘅忽又道:“谢谢阿妈……这幺多年,养育我。”
“呵呵,傻孩子,怎幺忽然这幺肉麻。”
杨蘅望着门楹,只觉鼻子一酸,他才二十岁,一个人担负这种事,要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他别无选择,算来已经怀孕近四个月,他马上得回学校,必须把孩子处理掉。
天空昏昏沉沉,似风雪欲来,青年脖子上裹着条与长袄不相配的碎纹围巾,最后回首望一眼母亲,而后,踏出了门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