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宝因为一路都在为自家事情发愁,也没和李绍诚多余交谈,以至火车到了北平站,他才觉出不对劲儿。01bz.cc北平如今被改成了北京,街上随处可见日本人,看守路口关卡的,也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和唐辛鸿穿戴都与普通百姓无异,往来倒是自由,可李绍诚身份敏感,竟然也穿着军装堂而皇之的下了火车。
李绍诚这次是护送一位察哈尔官员来北平办事,在车上遇到唐辛宝对他来说是个大意外。本来到站他就应与官员一同去往目的地,可现在唐辛宝也在,他要是就这幺走了,似乎有些不对。他没时间和唐辛宝解释自己的上司是如何私自决定跟日本人“和解”的,实在太丢脸了,原本抗日抗得好好的一只队伍,莫名其妙就成了“汉奸”。他本也想效仿几位同僚一同带兵逃跑,可一念之差,他错过了时机,舆论已将他扣上了汉奸的帽子。他心里憋气窝火得狠,只能按兵不动另谋时机,当自己这是权宜之计。
当接触到唐辛宝惊愕疑虑的目光,李绍诚也觉得面上无光,低声在他耳边道:“子霖,现在不方便和你解释,但你心里得有数,我可没有当汉奸的瘾!”
说罢,他也没有其他话,安排了自己的副官送他们去饭店落脚。
现在这个时候,能多一个帮助自己的人也是好的。唐辛宝与哥哥对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默然的接受了。
在副官的带领下,唐家主仆三人在租界内一家高档饭店落了脚。二黑第一次来北平,一双眼快要忙不过来,一路都在傻头傻脑地四处张望,但又忌惮着旁边的士兵,不敢乱讲话,一副既兴奋又胆怯的样子。直到进入房间,他眼看着士兵出去了,这才恢复常态,跑去卫生间浸湿两把毛巾。
“二哥哥,三哥哥,擦擦手。”他把毛巾递给两位少爷道。
唐辛宝接过毛巾,对唐辛鸿道:“二哥,我一会儿想出去一趟,见个朋友。”
唐辛鸿一路都愁眉不展,气色比在山里时还差,听了这话微蹙眉峰问:“去见谁?”
唐辛宝一边擦脸一边道:“赵立仁,我以前的同学,你可能不认识,他家也是做生意的,兴许能帮上忙呢。”
唐辛鸿想了想道:“我也陪你去,这个时候你别一个人乱跑。”
“你放心,我没事儿的,实在不行就让二黑陪我去,你在房里先休息一阵。”唐辛宝走过来弯下腰在唐辛鸿额头上摸了一下,“二哥,你的脸色不太好,真的,你别担心我了,在房里好好休息吧。”
唐辛鸿犟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唐辛宝给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上一套稍微体面一些的衣服,又用梳子蘸水把头发仔细梳整齐,然后招呼二黑出了门。
来到自家公馆的那条大街上,唐辛宝佯装无意的从门前路过,见门口正有两名士兵在站岗,熟悉的铁栅栏门上也贴着大封条。看来李绍诚所言非虚,他家确实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唐辛宝强压心中愤恨,带着二黑快步从门前走过。
二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见他紧握双拳,脖子都僵硬了,有些担心地去拉他的袖子:“三哥哥,你慢些走,当心摔跤。”
唐辛宝做了个深呼吸,回头告诉他:“一会儿我们要去见一个朋友,到了他们家你不要乱说话,听见了吗?”
二黑立刻认真地点头。
唐辛宝先是去了云塔胡同,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赵立仁总在这里。可到地方之后,他只在门口见到一个懒洋洋打盹的听差。那听差告诉他,少爷已经很久没来了,建议他去赵家大宅找一找。于是唐辛宝又拦下两辆黄包车,拉着自己和二黑去往赵公馆。赵公馆就气派多了,门口的听差也是精抖擞,昂头挺胸地告诉他,老爷和太太前日带着少爷和小姐去天津游玩了。值此战乱之际,大概也就只有他们赵家能活得如此滋润、如此没心没肺。唐辛宝走下赵家门前的石阶,一颗心如同一捧沙土,风一吹就散了一地。他只有赵立仁这幺一个相熟的朋友,刚才凭借着一腔热血前来找人,却得了这幺个结果,瞬间什幺心气儿都没了。
二黑再傻也看出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去拍他的后背:“三哥哥,别着急,慢慢来。”
唐辛宝瞟了他一眼,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急于一时。最后他带着二黑在街边买了几样以前常吃的熟食和点心,打包带回饭店。
当晚,唐辛鸿发了低烧,整个人都虚成一团。唐辛宝最怕他生病,和二黑合力又是喂水又是降温,忙忙活活照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唐辛鸿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下午时分,李绍诚掩人耳目的来了,给他们带了一些吃穿用品。其中有一个保温桶,还被秘秘d#*n..地单独送进唐辛宝房里。唐辛宝回房后打开盖子,发现里面盛的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春笋鸡丝羹。随即李绍诚跟在他身后也进来了。
“谢谢你……诚哥。”唐辛宝抱着桶,勉强对他笑了一下。
李绍诚见他没有拒绝,提着的心也落了地,展颜道:“跟你哥还客气什幺。”
唐辛宝心中与他还是有隔阂,没办法玩笑,听了这话也没接,单是低下头把保温桶放回桌上。
李绍诚回头看了一眼,见房门关着,就大步走过去握他的胳膊,同时用哄劝的语气说:“子霖,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唐辛宝扫了一眼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这只手,五指修长、关节粗大,看着就很有力量,他曾经一度很迷恋它带来的温度与快乐,还妄想有一天这手能牵着自己去到天涯海角。可惜。
晃了一下肩膀,唐辛宝扭开了李绍诚的钳制,板着脸平静道:“以前是生气的,现在不气了。气也没有用,你已经是别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