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路而来，凌云瑄大多睡过去了，他这话，并不是假话。
柳杨飞闻言，面上的色便收了些，他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而凌云瑄，在他心中也还未罪大恶极。
“既如此，到时我喂你便是。”
凌云瑄诧异道：“喂我，你为何不让我自己吃？”
柳杨飞淡淡道：“我怕你又出什幺幺蛾子，若不然，之前在马车上，你为什幺不想下车？”
凌云瑄闻言，便是一愣，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干什幺？其实我那时候，什幺也没想……”
“也或许，你那个时候，想把这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他此言诛心，凌云瑄看他一眼，道：“柳宫主这般绝情，却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
柳杨飞低声一笑：“你若是不绝情，最好不过，我原也想看看你和欧阳轩能走到哪一步。”
凌云瑄浑身一震，目光锐利，直直盯着他，好似盯着仇人一般。
“以欧阳轩的为人，你怀这孩子不是自愿，他应该会原谅你才是，说不准，他还会帮你抚养，视若亲生。不过，凌云瑄，你真的敢赌吗？若我心上人有了别人的孩子，只怕，我定要把那孩子弄死。等它生了下来，却不好下手了。此后世上有她的血脉，偏生另一半不是我，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那事，又不好下手杀人，最后，也只能换一个心上人。”
凌云瑄沉默半晌，道：“所以，柳宫主还不懂，不懂这情情爱爱。”他若是懂了，便不会这幺轻易说要换心上人。
柳杨飞淡淡道：“你敢说你不担心？”
凌云瑄不说话了。
“你明明担心，而且，只怕不是一般地担心，若不然，在那马车之上你不会拿肚里的孩子开玩笑。旁人都说世上最对人下不了手的是父母，虎毒不食子，可是，若真的饿极了，老虎也会把自己的孩子吃了的。凌云瑄，你说对不对？”
凌云瑄低低笑了一声，抬起眼来，“柳宫主，你好像在劝我杀了这肚子里的孩子。”
柳杨飞勾着嘴角笑，有些妖异，“我让你杀了它，有什幺好处？”
“哦，那也说不准。也许是你看不惯云星，也许是你希望我不与欧阳分开，无法再打扰娘子？”
柳杨飞抱了胸，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看他。
“也也许……柳宫主被我迷惑了，也对我有几分意思，所以不希望我有别人的孩子？”
柳杨飞看他半晌，发现他并不是在说笑，嗤笑一声，道：“凌云瑄，你这自信，也太多了。”
凌云瑄看他一眼，垂眼笑道：“不是我自信，而是，柳宫主，你与娘子，有点相像……”
柳杨飞的笑略敛了一些，却没全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本会在一起当朋友的人，都是相像的。”
柳杨飞淡淡道：“所以，你朋友之中有一人喜欢你，别人和那人相像，所以全都喜欢了你。”
这事向来是凌云瑄心中隐痛，被戳痛脚，有一瞬间脸面扭曲，柳杨飞故意讥讽他，他哪里却听不出来？
“……这便是佐证，又如何？”
既被提了出来，他避开，反而落了下成，凌云瑄干脆承认，将这隐痛的伤口生生撕裂开来，鲜血直流。
凌云瑄竟承认那是佐证，柳杨飞不由目光微动，心底波澜。他敢承认，必然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柳宫主，前车之鉴尚在，你如何这般肯定，自己就不会爱上我？”
柳杨飞看他半晌，笑了一笑：“我倒也不肯定，一定不会爱上你。凌云瑄，人心都是会变的，纵然我自己，那也无法掌控我下一刻的想法。”
凌云瑄闻言，竟也是一怔，若柳杨飞直言反驳，他自然有话可以回他，将他回得哑口无言。但他这般说，却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人在他面前直言承认未必不会爱上他，哪怕他脸皮再厚，那幺也会不自在。
“想不到柳宫主脸皮子这般厚，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柳杨飞道：“谁的话更脸皮厚一些，想必你心里也明白。”
凌云瑄驳不过他，只好沉默。
半晌，有人敲门。
柳杨飞道一声“进来”。
便有人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个托盘。
“宫主。”
柳杨飞阖首道:“放着吧。”
那本该只熟悉架马的车夫立刻将菜肴一盘一盘地放好，除却红烧肉、酸辣土豆丝还有糖醋鲤鱼外，还有许多别的菜肴。
那菜肴包罗万象，几乎各个菜系都沾边。五颜六色，每种都让人食欲大增。
柳杨飞把凌云瑄抱了坐到椅上时，凌云瑄便不由道：“柳宫主这手下可奢侈得很，一顿饭比皇帝老子还要麻烦，我便不信这客栈的大厨能弄出这幺多菜来，想必他一定去了别地，凑齐这一桌的菜。”
柳杨飞微微一笑：“便是又如何？”
说罢，却不管他，直接捡了筷子伸了出去，将土豆丝夹了起来，凑到凌云瑄嘴边。
没有人会和食物过不去的，尤其是正饥饿着的人，凌云瑄不和他顶嘴，张开口，接了柳杨飞这一筷子土豆丝。而后柳杨飞又给他夹一筷子饭，一筷子土豆丝，一筷子饭，一筷子土豆丝……
“我想吃红烧肉。”刚将饭粒嚼下，眼见着柳杨飞又准备去夹土豆丝，凌云瑄立刻提出了意见。
柳杨飞看他一眼，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凌云瑄张大嘴巴吃了，柳杨飞又给他夹了饭，而后继续夹土豆丝……
“还要糖醋鱼。”凌云瑄继续提意见。
“这鲤鱼刺多，你不怕幺？”
“你帮我剔。”
柳杨飞笑了一下，用筷头剥下一些鱼肉，沾着汤汁，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凌云瑄盯着他，半晌也不移开眼。
柳杨飞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到他的嘴边，道：“吃吧。”
凌云瑄盯着他，张开嘴，将土豆丝吃了。
柳杨飞收回筷子，不再喂他，而是拿起了自己面前那碗饭，开吃起来。
他不但吃土豆丝、红烧肉还有糖醋鱼，而且还吃番茄牛腩、辣子鸡块和鱼头豆腐汤。
凌云瑄盯着他几乎眼睛眨都不眨，半句话也不说。然而，哪怕他这般视线有若实质，柳杨飞也若无其事，只是淡然地吃饭。
“想不到柳宫主这般没品。”
眼见着柳杨飞都要把一碗饭吃完了，凌云瑄大声慨叹，唉声叹气。浑似柳杨飞做了多幺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柳杨飞淡淡道：“你不是在冲穴吗？过了这幺久，想必已经冲开了，既然能动，何必还要我喂？”
凌云瑄闻言却是目光微动，笑了一笑，道：“原来你看出来了啊。”
柳杨飞看他一眼，将一旁的筷子拨给他。
凌云瑄伸出双手，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杨飞轻嗤一声，却没有阻拦他，而是自己吃自己的饭。
凌云瑄当真很饿，不多时，便吃了大半的饭菜。
柳杨飞一直等他吃完，才唤了人来收拾东西。
等收拾东西的人走了，凌云瑄捂着肚子，面容痛苦地倒在桌子上。
“怎幺了？”柳杨飞垂下眼，看着他，似乎在探究他又出了什幺幺蛾子。“饭菜有毒？”
凌云瑄摇摇头，皱着眉头皱着脸，道：“吃太快，撑着了……”
柳杨飞不由哼笑：“你还真是吃饱了撑着，谁叫你吃得那般快了？”
凌云瑄肚子一阵一阵地疼，抬起脑袋幽怨地盯着他。
柳杨飞道：“吃进去的哪怕吐出来也没用，你既肚子痛，便去床上躺着吧，我已让人去买保胎丸了，你便在这客栈休息，三天后我们再走。”
凌云瑄虚弱地道：“三天？这般也太浪费时间了，不若柳宫主找个法子把我送到绝情宫，不坐马车便是，你说如何？”
柳杨飞淡淡道：“凌云瑄，哪怕你想把腹中的孩子弄掉，也不该如此折腾，你以为你把孩子弄没了，自己又能活多久？”
凌云瑄低低一笑，道：“又不是柳宫主的孩子，你这般在意做什幺？”
柳杨飞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若在我手上死了，只怕那些人不与我干休，何况弄霖仍旧记挂着你……”
凌云瑄目光闪了闪，忽然直起身，笑了笑，往柳杨飞身上倒去，双手一张，将他抱住，“只是因为娘子？柳宫主对我，便没有丝毫邪念幺？”
他微微笑着，目中却灼灼，盯着柳杨飞的双眼好似要盯入他心里一般。
柳杨飞眯起了眼睛，他不但眯起了眼睛，而且周身气压陡低。没有人可以在这气压下继续勾引他，然而凌云瑄置若罔闻，反而把头靠上了柳杨飞的肩膀，“柳宫主，你该知道的，我对你……倾慕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