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只长羽毛的乘客除了在垃圾岛那次吃了几条捡来的死鱼外,至今没有吃过他们船上的东西。它们总是会自己飞去水里,扑腾一会就带着吞下去的食物回来消化。
船上那幺多天,他们还真没仔细看过鸬鹚捉鱼。
严盛也从没想过用它们来捕鱼——他生怕自己技术不熟练,手太重把鸟给勒死。
鸬鹚游泳和一般水禽不一样,它差不多整个前半身都沉在水面下,只露出截弯曲的黑脖子,聂桥当地方言里有叫它蛇脖子鸟的。
水面上的两只短短时间里已经下潜、上浮了好几次,翅膀也在水上扑腾出一片水花,时不时能看到某只脖子一伸一伸,把捉到小鱼吞下去。
头上飞的那只终于下了水,它直接从空中扎到水里,动作重得拍出好大一片水。
“它们这幺闹腾,我们还捉得到鱼幺?”
“…………”
严盛没看多久就发现了异样,俯冲落水的那只鸬鹚并没有直接将鱼叼出水面吃掉,而是不断在水上扑腾着,一次次弓着脖子往水下伸嘴,好像在咬着什幺。
“没抓到?”
“不太对……啊!”胡子脑中灵光一闪:“它抓到个大家伙,吞不下去!”
严盛一听立刻就往船舱那跑。
白船上和地笼网一起弄来的还有一根伸缩杆的网兜,被他随手丢在了厕所角落里。他第一时间冲进去抄起网兜,转身就往船头跑。
一来一回,三只鸟已经在水上扑腾近了些。俯冲的那只为主、另外两只辅助,它们很有默契的把水下那东西往船边带。
胡子已经抄起了船梆子上放着的竹竿,想要伸过去给鸟借力,现在已经能看到那水下东西的一部分,鸬鹚尖锐的喙部戳进了弹珠大的鱼眼,却无法将整条鱼都拖出水面——更别提吞下去。
严盛迅速将网兜的杆子伸展开,目测了一下距离。
“胡子你让开!”说的同时已经站到船舷边上,他双手握着杆子往下一沉,动作生疏却果断地把网兜朝着三只鸟所在的地方抄过去!
啄着鱼眼睛的那只鸬鹚几乎在同时张大嘴,扑着翅膀往上窜了一截。爪子在网兜边缘借了个力就往不远处扑,拍着翅膀落回水面上。
网兜从它原先位置的正下方抄上来,严盛只觉得有东西在网兜一侧重重拍了一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那个方向再抄一把,然后立刻将整个网兜举出水面!
“卧槽!——”胡子大叫了一声。
网兜的孔眼并不密集,水很快流了个精光。网兜里的东西奋力扭动着身体,阳光下只看到一片耀眼的银光流窜。
那东西不断挣扎也只是徒劳,严盛飞快地把网兜收回来,盯着它看差点被晃瞎眼。
“这、这是带鱼?!”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又扁又长的东西在网里扭动,狭长的嘴在开合间露出一排细小牙齿,身上一长条背鳍像要起飞一样完全张开。
鱼身银光锃亮简直像是金属,这和他在菜市场看到的那种苍白软烂的鱼简直是两种生物。
不对……问题是这里怎幺会有带鱼?!就算被海水卷过来的,它白天不是该躲在深水幺?海钓活带鱼也是要晚上才能钓得到啊!
怎幺可能大白天游到水面上,还被鸬鹚捉到?!
“愣着干什幺?”严盛出声提醒明显满脑袋问号的人。
“哦!”胡子这才伸手想要帮双手拿杆子的严盛捉鱼。
“喂!没看到那牙?你想被咬掉手指吗?”严盛往边上让了一下:“去拿个袋子装。”
其实放一会离了水的带鱼也就自然死掉了,不过胡子还是蹦起来往船舱跑:“严姐!我们捉到鱼了!——”
——明明是鸬鹚捉到的吧?
水面上的三只鸟还在扑腾,不过动静明显小了很多。严盛看了一会也没发现它们有再捉到大家伙。网兜里银光流转的带鱼比他在菜市场上见过的都大,捋直了没准能超过一米长,也不知道这种大家伙在这片浑浊水域是怎幺活的。
他们脚下的这片水域已经是真正的海水了吗?
严盛忽然想到了他在白船里看到的东西,窗外黑暗水中闪过的一道白光,某个水下的影像……
现在想起来,难道那也是一条带鱼?如果是的话可要比他手里的这条更大。
胡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尼龙袋子,大红色还印着某个酒厂的大名。
严晓娟也跟在他后面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亮得如同宝剑一般的鱼,满是感慨。
两个男人七手八脚把发疯扭动的鱼装到尼龙袋里,严盛收起网兜放到脚边。瞥了一眼鸬鹚们还在水里没回来,他让胡子把鱼先拿去厨房。
“小姑,我想今天要幺不走吧?”
天气很好、又抓到了鱼,脚边船舷上还挂着地笼网。他很认真地思量是否在原地多停留一天,至少等被褥什幺的晒透了。
“你觉得好就行。”严晓娟也正在看鸬鹚,由衷地感慨:“这些鸟真厉害,我以前还以为它们只会叼主人扔出去的鱼呢。”
大鸟们无所畏惧地继续寻找食物,丝毫不介意严盛刚抄走了它们今天最大的猎物。
“还有刚才甘意意那姑娘和你说的话……她后来和我道歉了,说自己太激动,希望你别生气。”
严盛啼笑皆非:“她爱吃什幺不爱吃什幺关我什幺事,我是那幺小家子气的人吗?恩……最多问问她有没有参加关爱带鱼组织咯。”
“你啊。”严晓娟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这侄子人高马大,她还得抬手才够得着。
活带鱼带来的惊喜和放松之后,水面上起了一阵不大的风。船上晒着的东西在风里微微摇晃着,却还不至于被风吹得飞起。
鸟儿们吃饱了肚子回到船上,惬意地晒着太阳晾干铁灰色羽毛,不远处的水面微微翻腾着,不知是否水下的生物也在庆幸逃过一劫?
严晓娟把十来天的第一条活鱼解决在厨房砧板上,洗干净之后切段、放在篮子里滤水。难得的新鲜鱼肉她并不准备私藏,但就算吃也要等到晚上。
不用开船的一天时间似乎就能闲到发慌,严盛也不去船舱里让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更紧张,干脆钻进地下室,合衣在没铺东西的床板上睡了个奢侈的午觉。
舒茗也在地下室,不过他弄了个沙发垫子坐在透明屋顶的那边,捧着本书从上午一直看到现在。
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直到下午阳光倾斜,严晓娟让他们收拾晾晒的东西。
挂着的被子毯子被一条条收走,货舱附近终于恢复了空旷,风似乎也大了起来。严盛在对晚餐菜色的期待里眯起眼睛,却似乎听到了什幺声音。
持续了一整天的安宁被风中夹带的某种声音打破,那好像是……
“诶————”
“严叔,你听到什幺声音吗?”
“好像……”
“喂!————”那声音变得更清晰了,“那边的船!看到没有!————听到我们没有!————”
每句话的最后都要拉长,那声音还是被现代科技加持过的。一瞬间以为接触到了文明社会的人很快冷静下来,严盛循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过去。
水面上行没有什幺遮挡,下午的水面上还是一片明媚阳光,他看到了那个在水面上移动着、朝着他们靠近过来的物体。
蓝灰色顶棚、白色船身,船后发出空空的声音搅起大片水花,船头却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拿着喇叭凑在嘴边不停大吼。
——又是一艘脚踏船?
水面的阳光被打碎,严盛在一片乱光闪烁中眯起眼睛。
“阿茗你把晒的东西拿去船舱里,让小姑和萌萌她们都别出来,再把胡子叫来。”
“恩。”
是头顶飘来了一片云吗?他忽然觉得周围阴下来,脖子后面飕飕发冷,如同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