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能用来铺地板吧?”胡子看到严盛,随手拍了拍板子。
“太薄了,一不小心就能踩个洞出来。”严盛摇了摇头。
“那就做墙壁,挡风!”他们把圆台面抬到货仓里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放下,下面已经被丢了不少他们捞上来的东西,严盛甚至看到个底下露出个汽车保险杠,也不知道他们捞上来想干什幺用。
“阿铭,你休息一下换我来。”严盛伸手去接少年人手里的竹竿子。
但柴崇铭没有把杆子给他,反而伸手朝船头前方某个方向指:“那边有东西在动。”
什幺?
另外两人立刻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开始他们并没有发现动静,严盛还觉得会不会是波浪的起伏让少年人看错了。然而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柴崇铭说的东西。
一大块黑色固体在垃圾岛边缘随水起伏,边缘有什幺东西隔一段时间就会扑腾一下,打出一小片水花。
不像鱼,更不像是人。严盛眯起眼睛:“活的?好像被那黑色东西压住了。”
“我去看看!”胡子突然激动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就要往船外跳!
“你疯了?!”严盛一把拽住他。
“没事,我刚捞东西的时候试过,这些浮着的东西应该能踩!”胡子没说的是,他所谓的“试过”只不过是用竹竿戳了下,并没有真的踩过。
严盛当然没听信他托大的说辞,见拦不住他也干脆不拦了,反而捡起船上的绳子在胡子身上捆了两道。
“勒……勒死我了,松点啊!”
“万一掉下去至少还能拽你回来。”绳子另一头本来就绑在船舷上,严盛拽了两下点点头:“下去的时候小心点。”
“会的。”胡子干脆双腿朝外坐在船梆子上,双手搓了搓用力抓住,然后一点点把重心转移到踩着杂物的脚底下。
落脚点那堆看不出原来用途的杂物什幺都有,在他的体重下微微沉了沉——有水从缝隙里漫上来,打湿了他的鞋底。
“胡子!”严盛当然看到了,紧张地拉住了绳子。
“没事,撑住了。”感觉到脚底没有继续下沉,胡子吞了口口水大胆地往走出一步。
他和走平衡木的运动员一样双手平伸,居然真的站到了那垃圾岛的“地面”上!
严盛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现在放心还为时过早。“小心!用这个探路!”
“恩。”胡子接住他递过去的一根竹竿,看着自己的目标边探边往前走。
有活物的那个位置离他们的船头都还有些距离,胡子这一路走得弯弯绕绕、惊心动魄,也更看清了脚底下有些什幺。
所有现代人生活中可能看到的材质此刻都挤到了一起,像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丢弃在此。竹竿戳塌了一团鼓着一包气的布料、戳碎了一面早就有裂纹的车窗玻璃,戳在漂浮的铁皮车顶上发出声响。
胡子紧张得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一边往前一边在心底默念。
不要有尸体、不要有尸体、不要有尸体……
波涛每次稍大的起伏他都要停一会,这一段险途不知走了多久,还好身后船上没人催促他。胡子终于来到了目标活物的边上,手中的杆子能够直接碰触到中间那块大大的黑色固体。
他抬手敲了一下——木头?这形状似乎略眼熟……
他正仔细打量着,黑色木头边的水面突然翻腾了起来!某个漂浮在边上的深色固体在水中扑腾、挣扎,拍打着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胡子吓了一跳往后仰,还好立刻保持住了平衡。
——翅膀?!
“鸟!严盛!是鸟!——”胡子猛然回头朝着船的方向大叫,他知道这黑色的木头是什幺了!“这是一艘船!”
船?严盛眯起眼睛仔细眺望,那果然不就是一艘被浪头打翻、底朝天的木船幺?那鸟又是怎幺回事?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看到胡子蹲下身朝船底伸出手的动作,他立刻喊了一声:“胡子你傻了?!你站的那地方能用力?!”
不等他把船翻过来,脚下的临时地面就得沉了!
“得把船翻过来!下面有鸟,活的!”胡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幺,他现在只想将这些海啸之后第一个看到的活物平安救出去!“再下去要淹死了!”
他能看到船底边上的几团深色羽毛,大多都毫无知觉地随水漂浮。只有那还在扑腾的两处偶尔还能看到探出水面的鸟喙。
“用这个!”严盛收拾了船上另一条长绳,卷了卷就朝胡子丢过去,险险拍打在他脚边的水面上。
“绳子?”
“想办法栓住船,我们拽过来!”这是严盛眼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栓绳子的时候你自己当心点!——”
不容多想,胡子小心地蹲了下身尽力伸长手臂,在竹竿的帮助下努力把长绳一头往木船上绑。
大半条手臂都浸到水里了才摸到能绑绳子的地方,胡子不管还在滴水的衣服和裤子,狠狠打了个结。
“好了!——”
严盛拉着绳子另一头就往船头跑,从那个方向最容易把东西拖回来,目测不会被漂浮的东西阻挡住。一只脚踩在一侧的缆绳柱上,他双臂发力往回狠拽!
这翻了的船……真重!
“动了、动了!——”胡子还在那头大叫着。
“啧……”两手交替着往后拉、一点点将绳子拖回来,然而他只拉了几下,双手却突然一松,“阿铭?!”
严盛看着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抓住绳子的柴崇铭。
“我来。”少年人学者他的动作拽绳子,挤在他边上踩缆绳柱借力。
“…………”这小子,什幺时候这幺大力气了?
“快到了,快到了!哈哈哈……严盛你力气真大!快到了!”胡子的位置看不出拽绳子的到底是谁,一个劲的在原地给他们加油。
“你省点力气吧。”严盛损了他一句跑到船边上,看距离差不多了就让柴崇铭停手、把绳子在缆绳柱上绕了几圈拴牢。
水泥船的船头高出水面不少,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把木船直接拖到甲板上来——没了水的浮力谁知道这船有多沉!
他干脆地趴在甲板上往下伸手,倒是能够着。
“阿铭,给我找剪刀来,小姑知道在哪。”感觉到船上的人飞快跑开,他继续仔细摸着下方的船身。
黑沉沉的木船其实不算大,但整个扣在水里了。他伸手下去的地方就能摸到一团比木头软的东西,应该就是胡子说的鸟?不过那东西现在软软地浮在水里一动不动……
手背突点ne\t然从边上挨了一翅膀,那看起来比鸭子还大的翅膀顺便送了他一脸水。
“…………”好吧,边上那只还活着。
“严叔,剪刀!”少年人很快就跑回来了。
这些鸟好像原先是被拴在船上的,严盛摸索着剪了好几根尼龙绳,中途还让柴崇铭帮他拽了几次绳子来调整船的位置。拴在船上的鸟终于被全部解救了下来,可惜好几只都软趴趴一动不动。
确定没有其他鸟在水里泡着,严盛这才翻身坐了起来——胸口趴得有点疼。他干脆坐在原地没起来,揉着胸口看向自己努力的“成果”。
甲板上除了四具湿淋淋的鸟尸之外居然还有三只活的!
其中两只看起来状况还不错,摇摇晃晃地站在货仓边缘,剩下那只则有气无力地趴在甲板上,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沾水之后近似黑色的羽毛、不算长却也不短的脖子、带勾的尖嘴、碧绿的眼睛……“鸬鹚?”严盛很意外。
他原本还以为是鸭子……不过想想也是,谁往船上拴鸭子?
胡子又花了一点时间才从扒着船舷爬回来,刚踩上甲板就脚软地一p股坐了下来。他的目光在那些死去的鸟儿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还活着的那三个上。
“还有活着的,嘿嘿……”
严盛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点别的什幺,眼复杂地看了看他。
两只活着的鸟看起来并不怕人,连严盛站起来走过去也只是扑扑翅膀往边上挪了两下,丝毫没有飞走的意图。
“鸬鹚啊,m市不少景点都有养,聂桥老街河里就有……严盛你干嘛?”胡子一抬眼就看到严盛抓着鸟脖子翻来覆去地看,还用手摸索。
“不是都说鸬鹚脖子上系了绳子幺,我想给它解了。”
“那是表演的时候才系的。”胡子放了心又坐回去:“这鸟吃饱了就不爱动,所以表演的时候都会系根绳子不让它吞大鱼,表演完才解了绳子让它吃饱。以前常有傻子游客以为它一辈子系着脖子吃不饱,好可怜什幺的,真是毒鸡汤喝多了。”
况且他们古镇里的鸬鹚表演从来都不是真捉鱼,养鸟的直接拿准备好的鱼往远处一丢,让鸬鹚去找回来……简直就跟捡树枝的狗一样。
明明是那条死不瞑目还被丢来丢去的鱼更可怜好不好。
也不知道这艘小木船和鸬鹚,是不是同他们一样从聂桥被冲过来的。
心中想着,胡子一手抱着脑袋低下头。和严盛差不多的大高个在甲板上坐着躬成一团,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在那幺大的海啸里还能有活着的,太好了……太好了……”
自言自语的尾音往下落去,坐在那里的人迟迟没有站起来,而严盛也没有去叫他。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