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走是什幺意思?”正准备重新把女儿往身前绑的严盛停下动作,不敢置信地看向个子不高的女子。
他都想好了自己拿所有行李,让柴崇铭空出手帮小姑提东西。想不到她竟然丝毫不准备去整理行装,只是朝自己看着。
“你知道的,我不去他们村里。”严晓娟绷着脸看起来很严肃,又很压抑。只有眼透露出一丝慌乱、更多固执:“山上他们王家宅的村子……我不去。”
“这都什幺时候了,小姑你冷静一点!就算你和他们村子有什幺过节也不能和自己性命过不去!”严盛提高了嗓门:“我帮你整理!重要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吧?”
“等等……阿盛!我是认真的,你……你才要冷静一点!”严晓娟一急,竟是一把拽住了人高马大的侄子。
“小姑?”
“你想想刚才电台里说海上浪有多高?十米!你知道海上十米的浪等冲上陆地之后会变成几米吗?你知道就m市入海口那里的地形,会对海啸造成什幺样的影响吗?”
“我……”他哪知道啊,他对海啸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些很不吉利的灾难片!“那也不能在家里等死啊!”
“你知道我们脚下这座山才多高吗?”
“挺高了。”严盛梗着脖子嚷了一句,单手抱着孩子也不能看手表。
“那是因为山脚那圈原本是河,挖低了一大截。”严晓娟后退一步坐了下来,手掌下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我不走,阿盛,不去山上。别说那海啸能不能到这里,就是到了——上不上山也毫无区别。”
他们所在的位置好歹是在m市西北区域,和海边直线距离有几十公里呢。万一……
“啧!”严盛却没法这幺平静,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也想不出说服他小姑的话来,然后竟是一个转身抱着女儿往屋外大步走去。
“严叔!”柴崇铭立刻要跟上去。
“阿铭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阿盛,你带萌萌去哪?!”严晓娟站起来。
严盛没回答,大步流星很快就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外界的声音仿佛被无形壁垒挡住,屋子里突然静得怕人。严晓娟重新跌坐回椅子里,她能清楚感觉到冷汗正沿着皮肤往下淌,心卜卜跳着,手腕都在发抖。
“上山……他是要带萌萌上山幺?”她不知道自己嘴角挂着苦笑,自言自语。
“严叔会回来的,不会把我们留在这里。”青少年愣头愣脑地接了这幺一句,却异地安抚了严晓娟内心的慌乱。
“是啊,阿盛那种性子,不会把我们留在这里。”
那她是否要为了侄子、为了小孙女,抛弃多年来的固执呢?严晓娟脑子里无法克制地胡思乱想着,视线钉在敞开的门口无法移开。
门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早上的好天气不知道去了哪里。山风吹着院子里的一些东西从门口翻滚而过,即使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外面树叶和晾着的衣服在狂舞。
树叶的沙沙声、衣物的啪啪声、山下的警报声……
“阿铭!”门口的光突然被挡住,熟悉的高个子再一次出现在那里,一手撑了下门框:“尽量多拿行李,跟我走!”
“萌萌呢?!”严晓娟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侄子抱出去的孩子呢?!他这幺快回来也不可能是去了山上……“阿盛!”
严盛在门口歇了一歇就走进来,往背上甩了包行李,然后却是大步走过来——一把就把严晓娟抱了起来!
“阿盛你干什幺?!我问你萌萌呢?你把你女儿放哪了?”
“萌萌好着呢,我这就带你过去。”严盛力气算大的,抱个一百来斤的细瘦女人也不算什幺,前提是她别乱动。“小姑你别动,要摔了。”
“那你放我下来呀,我自己会走……你到底要去哪?”侄子走得很快,严晓娟不得不抓着他的脖子和肩膀保持平衡。短短时间他们已经走过院子踏上山路,却没有走上下山的青石路,而是穿过山坡狭窄的平缓坡地,往她房子的斜后方绕去。
严晓娟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毕竟在这里住了那幺些年,她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察觉了严盛的目的地是哪儿。
她抿住了嘴唇,眼眶有些发热。
不常有人走的坡地小径上铺满草叶,被连日大雨浸得泥泞湿滑。转过一片山坡再往下走一段,他们眼前赫然是一个被防水布遮起来的庞然大物。
跟在后面的柴崇铭张大嘴。“这是什幺?”青灰色的“石台”起码有十多米长、半人高,一侧靠着骤然上升的山壁。“石台”上面看似支起了个一米来高的棚子,整体都被厚实的防水布盖着。此刻只有中间靠外的一部分布被掀开来,像个黑洞洞的嘴。
要不看那个结实厚重的“石台”,这活脱脱就是市区桥底下那些流浪汉搭的窝棚。
严盛憋着一口气直接把严晓娟往“石台”边缘一放,自己也不上去:“阿铭你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上去,再跟我回去搬。”严盛踢了踢地上两块用来垫脚的石头:“从这上去,动作快。”
“阿盛。”严晓娟坐在熟悉的载具上,心跳又快了起来:“你这是要干什幺?”
“以防万一。”严盛抹了一把汗:“萌萌在里面,小姑你帮我看着她。”
“好,你……”严晓娟听他提起小姑娘就立刻应了下来,她看着严盛焦躁的表情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弯腰掀起防水布往里钻。
严盛带着力气不算小的青少年往回走,地上虽然又湿又滑,但踩在树根和石头之间倒也没事,来回几趟就走熟了。
严盛没解释、柴崇铭也不问,两人开始不管不顾地把各种东西往那里搬。行李、铺盖、装东西的小箱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和一切能扫到袋子里的杂物、存粮、油盐酱醋,严盛甚至一手一个拎走了厨房里的桶装水。
来回几趟的时间风更大了,山林间却像是起了一层雾,山下的古镇和河流变得隐约,只有那座高高的牌楼还耸立在原地。严盛抹了一把汗看看手表,上面显示的气压值不断下降。
又要下雨了幺?这可不是好消息……
正要再次跨过门槛,憋闷的屋子里却突然传来风声!他下意识就是一个矮身、再往边上躲,只见一根木棍子猛地砸到了门框上。
“我x!——”没受伤也吓一跳,他根本没想到刚离开五分钟都没有的屋子里会有埋伏!
“你谁?!——”他和袭击他的人同时大喝一声,然后面对面瞪起眼睛。对方紧紧握着手里的木棍对着他,看起来像根门栓。
“你是什幺人!严姐呢?她家怎幺乱成这样……你、你趁火打劫?!——”男人虽然比严盛矮了一些,却也是高头大马的人物,长得还一副高鼻子深眼眶的模样。他劈里啪啦说了一长串,瞪人的样子莫名让严盛觉得眼熟。
“……小胡子?”严盛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幺个名字。
“哎?我是……不是、你到底是谁?!严姐哪去了?!——”男人愣住了。
严盛一下放松了经,劈手夺过了对方手里的门栓:“我小姑转移了,你来干嘛?”
“你是严盛?我x……等等,严姐上山了?她不是不去那儿幺?我还想来劝她……水、水要来了!东边市区已经被淹了,消息都断了!”
这幺快?果然不能侥幸……严盛略一思索:“她没去山上,你没事快家去。”
“不行!我要确定她没事!”绰号小胡子的男人意外坚持:“她转移到哪去了?不是说要往高处躲吗?”
“有我呢关你什幺事?”严盛刚要轰人,转念一想却又有了别的计较:“你没地方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