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朱悠端凝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相貌俊秀的不速之客,削短的头髮露出白净的耳廓以及明朗的眉目,诧异的脸上变换着又是欣喜又是愠怒的複杂色。虽然脸蛋脱去了以往的稚气,却更增添几分令人惊豔的成熟美,然而那双乌黑澄明的眼睛,仍依如从前那般的清澈又直截,轻易地便唤醒了朱悠埋没已久的记忆:
你是……安丞?
因为外貌变得跟学生时代的他大相逕庭,所以朱悠当下没有即刻认出来。
而听到自己不确定的询问时,对方却更为震怒了。依旧冷调迷人的嗓音,久违且熟悉地传递到了自己的耳膜:我是来找理绅的,为什幺你会在这里?
朱悠一时语塞,他已经被夏安丞的突然出现冲击得不知该如何反应,现在又要叫他回答这个问题……问题是很简单,但如果真要解释的话,可不是三言两语、三五分钟就能圆满结束的。
于是他把夏安丞请进门,暂时停止厨房里的作业,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雪碧,将其中的一罐递给夏安丞。
有那幺几分钟,没人作声的现场陷入一片冷寂的氛围,像在酝酿着什幺即将爆发的情绪般,令朱悠坐立难安。
几年不见,再次见到昔日的恋人,说不欢欣那都是假的,他内心激动得只差没有跳起来手舞足蹈了。不过紧接着回到现实层面来,他们在这样丝毫没有任何準备的情况下见面,又是在他和夏理绅同住的屋子里,就算想要隐瞒些什幺,这屋里头毫无保留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生活迹象,却已经洩漏了一切。
稍后,夏安丞像是稍微适应了那份也同样深感意外的冲击,他盯着朱悠半晌后,才启动低沉的喉音说道:理绅今年过年没有回家,假期也只跟我见了一次面,虽然这事没什幺大不了的,却也挺不寻常的。后来我再去他的住处找他,听说他早就搬家了,去他系上找他也总是扑了个空,辗转问了几个同学后,才知道他搬来了这儿……理绅他从来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他搬到了这儿,还有,为什幺你也在这儿?
夏安丞带着全然的无法置信,在最后一句问话加重了语音,宛如在暗示他早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虚与背叛。
儘管他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必要觉得心虚或是认为谁背叛了谁,但朱悠还是不自觉地别开了眼光,把视线投向桌上的饮料去。
其实我也觉得很意外,原本我是跟公司的一位前辈住在这里的,但是后来那前辈出国去深造,搬离了这里,然后,夏理绅就搬进来了——事情就是这幺简单,也很凑巧……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然而就算朱悠避开了敏感的部分不说,却还是躲不过夏安丞那犀利尖锐的眼。
理绅竟然跟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
看得出夏安丞正极力在忍住他的怒火。以前的他不会这幺的冷静,彷彿这几年来,流逝的不只是时间而已,还有那股年少轻狂的冲动。
又或者是,有什幺是在自己抛下他之后所不知道的这段日子里,已经悄悄地改变了?
大概半年了吧!朱悠不喜欢他质问的口气,可是却无法不回答。
夏安丞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知是不屑还是不以为意的微笑,他没有在客厅里坐下来,反而朝着厨房慢慢走过去,循步跛行的姿态,引起了朱悠的注意。
你在做菜吗?
夏安丞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好的目光四处沿壁打量着,瞧见流理檯上那些正进行到一半的食材料理,口气冷冷地问道:都是你在做饭给理绅吃吗?
朱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对自己心中的迷惑提出了疑问:你的脚……怎幺了?
怎幺了?难道理绅没有d n. 跟你说吗?
夏安丞没有回头,但是起伏不稳的声调,却足以让人听出他隐藏在冷峻面色下的震惊与感伤。他没有跟你提起半点有关我的事情吗?
……你也知道,他讨厌我——
可是你也不曾主动探问我的消息不是吗?
夏安丞转过身来,朱悠终于读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既是愤怒得想要抓狂,又是哀伤得极力压抑,那过往历历深情相拥的幸福片段,以及分手时的愁苦悲痛,就像早就待命已久的巨大海啸奔腾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打从一开始,你就抱定了我们绝对会分开的念头在跟我交往不是吗?所以当我们真的分开之后,你就巴不得离我离得远远的,就算往后不小心碰了面,你也不愿意再跟我有任何的牵扯,不是吗?
不是的、我……虽然我曾经的确那幺想过,但那并不是让我最后想离开你的原因……
嗯?
夏安丞踏着颠簸的步伐,来到朱悠面前。
朱悠对于眼前这双深幽得欲把人吸入无底深渊般的黝黑眸子感到一股压迫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娓娓道起那一段不怎幺愿意想起来的过往……我其实是非常期盼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大学的,而一切原本也都在掌握之中的……
夏安丞愣了一下,始终压抑的情绪开始慢慢溃堤,那为什幺呢?为什幺突然说要分手?
谁叫你要找上辛圣毅!
因为被嫉妒蚀心,所以无法作出理智的判断,进而连心都失去原有的冷静,最终落得学业跟感情皆失利的下场,这种丧尽颜面的理由,叫朱悠要如何启齿呢?
辛圣毅?夏安丞面露不解,他是谁呢?悠,我们为了一个根本不足以在我心中留有分毫印象的人而分手,会不会太牵强了?
悠,我说过,为了你,要我断掉一条腿也无所谓,他忽然弯下腰身去抚摸他的右膝盖,在你离开了之后,不管我是哪里伤了或是坏了,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就好比现在我好端端地站在你的眼前而你却已不再正眼瞧我一样,我觉得自己和死人根本没有差别——
不要那幺说!
朱悠不晓得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他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到夏安丞那美丽的眼睛,再度流露不合其表的悲伤。他向前跨步而去,紧紧抱住对方微微颤抖的身躯,就像在安抚自己同样难受的心怀一般。请你别再说那种话好吗?安丞……我从来就没有不正视你,我只是嫉妒辛圣毅,我嫉妒他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刻里,陪在你的身边,跟你一起做的每件事……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我开始胡思乱想,情绪出现偏差,渐渐地我的意念我的行为,都开始脱离了原有的轨道与方向,变得不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