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逗逼在知道我的体重之后,还调侃了我几句。我笑着拍了他们两下,一起去胸部透视检查。“诶你说,这个检查得做多久啊,我想赶紧完了去吃饭喔。”张宾白还朝着罗英杰问着。“应该很快吧。”罗英杰满是敷衍的语气,让张宾白很是不爽,但看到前面就是负责检查的医生了,所以也克制住了自己好动的天性,只恶狠狠地说“你这坑货肯定会检查出问题来,看你平时气喘吁吁的模样,每次打篮球都坑我和陈朋。”“滚。”罗英杰赏了他一个白眼。“巴拉巴拉~”张宾白还吐吐舌头,跟张宾白做了个鬼脸,先进去检查了。
可能才一两分钟吧,张宾白就活蹦乱跳出来了。我让他先去门口等我们,接着是罗英杰走了进去,也过了两分钟左右就出来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跟罗英杰说:“你们俩先去帮我买好早餐,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于是我走进了放射室,不知怎么地,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许是看到我有些不自然,负责检查的医生在窗户那里放低了声音说“同学,不要紧张,只是例行检查,很快就结束了,放轻松。”我对着那个一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站到了指定站的地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看到检查的机器从头顶前方缓缓落了下来。然后按照医生的指示转了转身子,很快就结束了。走出放射室的时候,替我检查的医生叫住了我。
我心里一紧,是我预感的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帮我检查的医生跟旁边的医生打了声招呼,示意他帮忙检查下去。走到我身边说道:“同学,你的检查好像有点问题,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你的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我们需要给你做个全面点的检查。”
我虽然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报出了王兴的电话号码。很快,王兴急冲冲地来到了放射室旁边的医生办公室,我正呆滞地坐在凳子上。
“医生,你好,我是他的班主任。我们这个同学具体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情况吗?”王兴一脸关切地问着替我检查的那个医生。那医生这时候脱下了口罩,一幅炯炯有神的样子,因为嘴角挂着和善笑意,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他开头说道:“根据胸透的结果”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补充“我们这位同学,他的肺部有一个肿瘤,目前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们这边是建议他中止高考体检,然后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什么?肿瘤,那不是癌症吗?这怎么可能?我,我才16岁啊。我呼吸急促了起来,王兴看到我的变化了,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先别急,陈朋,还没做好检查,等我们检查完了再说。”接着问医生“你们这个检查的准确率...”还没等王兴问完,那个医生说道“这位老师请您放心,我们这边检查的结果肯定不会有问题了,说实在的这位同学这个情况我们今年负责的体检工作里也是第一次遇到,但是我这边是建议这位同学尽快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那他的高考体检怎么办,我希望他能把高考体检做完再去做检查,希望不会影响到他的考试吧。”王兴略一沉咛,跟医生商量到。“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那你先带着他做完检查,尽快去肿瘤科挂号,做全面检查。”接着又安抚我说道:“同学,你先别担心,检查完了再说,乐观一点,你这么小的 年纪,还有大好青春等着你喔。快去检查吧。”
我木然点了下头。失了魂般跟着王兴跑上跑下地去检查了。
后来,怎么做完检查,怎么 一个人失了魂一样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怎么等来我爸的,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一片混沌。心里只是在担心,我会不会就这样大好年华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如果我走了之后,我关心的人我爱的人会怎么样之类的。
忘记这些之后,我爸已经来了。我看到他的瞬间,只觉得我自己又能站起来了,整个人都能继续勇敢下去了。他先在我旁边坐下,对我说“你妈那边我暂时还没告诉她,等咱们检查完了再说。儿子,我相信你运气没那么糟,咱爷俩一定可以挺过去的。走,跟我一起去做检查。”看他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隐隐有血丝出现,我猜应该是来的路上用袖子重重擦过眼睛的原因吧。
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暖意,一定会好起来了的。我安慰着自己。庆幸的是我爸来了,有他在前面去跟医生们 交流,我整个人都自在了很多,心里背负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有他在,只觉得自己好像脊背都 温暖有力了些。
“你律所里事情多吗?”我问道。“今天确实有个会议要开,一个比较重要的案子,所里其他几个合伙人都到了准备讨论,但是也不是少了我就不行。再说了,那些事情都没有儿子你重要啊。”我爸带着笑容给我说道。“恩。”我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没事的。”
很快检查完了。
我注意到我爸神色都凝重了几分。跟我说:“俊熙,你听我说,我再去跟医生核实一下,你在这儿等我。”说完急急忙忙再去找刚刚检查的医生去了,我迟疑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过去,看到他正在医生办公室里跟医生在讨论,我能从他时高时低的声音中听出他的焦急不安,也能听出他那不安之下藏着的舐犊情深。
我屏住气。听到医生说什么“...肺肿瘤...扩散,...手术...”之类的,我心里一凉,我这个是什么情况,是有多么严重吗?我只觉得刚刚我爸过来给我的那股支撑瞬间被撤除了,整个人脑袋一重,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结果真的那么糟吗?
“你没事吧,陈俊熙?”
这时候我听到了张宾白的声音。
我木然地回过头,看到张宾白在医院走廊处正朝我走过来。我心里一暖,仓促间吐了口气,然后勉强挤出个笑脸,给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没事吧?”他一边把手里的早餐递给我,一边问道。我能从他语气听出浓浓的关怀,起码我还有这么几个贴心的朋友,我心里突然也不是那么消极了。
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直以来不都是顺风顺水的吗?我相信,这次也是。
我想了想,还是给他说了,“医生说我身体里有个瘤子,也就是癌症,现在我还不确定情况怎么样”这时候我看到他明显变了脸色,我赶紧补充着说“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现在我爸还在跟医生核实,而且我这人什么都不好,但运气不错,肯定不会有事情的,你不用担心,嘿嘿。等我尽快检查,完了之后,再去找你们打篮球。”
张宾白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换做是我,如果我最好的兄弟之一得了可能是绝症的病,我也会六神无主吧。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了,应该是不想让我想得太多,只重重点头,然后像小孩子拉钩一样郑重地对我说“说好了,我跟罗英杰等你,我们三个一起去体育中心虐人。”
听到这儿,我也忍不住笑了笑。“恩,好的。”我也诚恳回答着。只希望事情可以尽快结束,希望这癌症可以尽快离我而去,最好的是,希望我只是在梦里,在一个我没有想过却 缠绕着我的噩梦里,只要我醒来,梦就会消失,一切又都会好起来的。
跟张宾白说了几句之后,我又叮嘱他,别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不知道怎么地,我不太希望别人知道我检查出癌症的消息,因为说到底,我始终没能接受这个坏消息。
我们班的学生陆陆续续都体检完了,我也催促张宾白回去上课了,因为之前就已经跟班主任请了假,所以我也就不用去管了,直接在医院等着具体的消息了。
等着一个或好或坏的消息。
等待是最让人焦灼的事情,我最讨厌等待。我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等待,这种事情是最 容易一点一点消耗耐心的。
感觉等了好半天,我爸终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不知怎么的,感觉他好像苍老了几分,也沉重了一些,结果很差吗?结果很差吧。
“爸?”我不安地询问道。
“没事,咱们换个医院再看看,走吧,我带你去江南医科大再检查下。”他语气好像又疲惫了几分,我不由得生出几分内疚心痛。江南医科大是在我们江南省的省会南 都市,距离我们东合市临远区还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吧。我看了看已经走在前面的父亲,也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在他后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跟我爸从医院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之后,在车上,我把之前张宾白他们买的早餐递给我爸,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接过东西,就说“我们暂时不告诉你妈,先去医科大检查吧,那边我有个大学时候的朋友,我之前给他发了微信,到了可以直接去找他,挂号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麻烦。”
“恩。”失魂落魄的我只得安静听我爸的安排,但我还有些疑惑,怎么地不告诉我妈喔。
我也很想被她关心啊。我也很希望得到她的安慰喔。
想着想着就沉沉睡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走走停停地在南 都市了。因为之前我爸跟人联系过了,所以我们直接去了医院,也看到了一个看起来特优雅的阿姨。我爸跟她打过招呼啊之后,就让阿姨带我去检查。在这过程中,还问了我好些问题。
我在忐忑不安中回答了这些问题,在检查过后又在忐忑不安中开始了焦急的等待。什么结果?谁知道喔。
浑浑噩噩呆坐了半天之后。
“俊熙,俊熙。”我突然听到我爸很急切在叫我。我马上回过神来,“怎么了?”
“刚刚跟你刘阿姨 交流过了,应该之前的那个医院检查不准。你的病情还是良性的,你不用担心,肯定能够好起来的。不过咱们得尽快住院做手术治疗,我也会让你妈暂时放下她那边的事情尽快过来看你的。”他放慢了语速补充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医生刘阿姨是我爸妈在大学时候的好朋友。不过我也没做过多的思考,就按照他们的安排,说是先要输液,然后明天下午就做手术了。听着这个消息之后,感觉人都振奋了一些。
因为有刘阿姨的关系,入院手续这些办理的很顺利,很快我就躺在床上了。接着就看见头戴白色帽子,戴着口罩的护士姐姐已经拿着药瓶朝我走来了。毕竟是江南医科大的,护士都特别专业,感受着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血管进入我的身体,感觉整个身体随着手臂也都凉了下来,整个人也没那么浮躁了。
我爸说是要去办理各种手续,终于得空了,坐在我病房里,开始掏出微信。开始跟律所里的人发号施令了,说什么让新来的实习生去法院拿个传票之类的。听得我头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又开始犯困了。看他很忙,也不给他打招呼,就直接又开始陷入睡眠了。
应该过了两三个小时吧,输液扎的是手背,觉得手背凉凉的,有种刺痛的感觉,我醒了过来。正想侧过身子去床头柜子上拿一下矿泉水。
正好,看到一对眼睛。那眼睛正以我为中心,注视着我。我从来都没感受过这样的眼神,那眼睛里的关怀,那眼睛里晶莹湿润,那眼睛里的急切。再看眼睛上边,长长的睫毛正轻轻晃动着。视线看向整张脸的时候,看到淡淡的眉线,看到秀气的鼻梁,看到薄薄的嘴唇...
我终于没有继续傻乎乎地看下去了,主动开口。
“妈”我声音有点沙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这事之前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喔。你们都到了医院,你爸才告诉我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听到这温柔的声线,突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感觉自己之前受了莫大的委屈,现在终于被自己最亲的人安抚了一样。“嗯嗯。”我只是含着哭腔点头。她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拂过我的眉毛,揉着我的头发,“没事哦,我已经问过你刘阿姨了,明天手术之后就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了。”
“嗯嗯。”看见她之后,总觉得莫名心安。看着她的时候感觉 温暖多了,哪怕冰冷的液体正缓缓注入我的血管里,血管都感受不到凉意了,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一整天都顺利过去了,晚上的时候也没什么食欲,只喝了点粥,看了看我妈给我带来的书。虽然我一直想跟段美凛说点什么,但又没有想好,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没说,就像往常一样打了招呼,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在做手术之前,刘阿姨还特地抽了时间过来跟我叮嘱了注意的东西。很快,我就给推进了手术室。看到这充斥着消毒液的白茫茫的手术室,心里是很忐忑的,转念一想外面有爸妈都在,心里突然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
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天花板上亮着不刺眼也不 温暖的白光,手术台上还有灯照了过来。先是消毒什么的,这个刘阿姨给我说过了。没注意之间,护士已经取了针,我还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的。
接着是输液,我还从来都不知道麻醉是通过输液来进行的喔。我在心里默默念了句。
渐渐地,我有种呼吸都缓慢下来的感觉,好像被一种又疼又麻木的感觉袭击了。往手术台上的镜子上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医生又开始在我身上进行消毒了。这个之前刘阿姨也简单说过,这个是需要消毒,然后开刀进去,把肺里的肿瘤取出来,然后缝合。这个过程,我还是第一次了解,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经历了,我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医生的刀已经划来我的皮肤了,因为是在肺里,但不能从胸膛正面开刀,是在靠近腋下的地方开刀的。只有轻轻的刺痛,这是麻药在起作用了。但我还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只想一切都尽快结束了。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之前刘阿姨说的,不舒服的话就赶紧闭上眼睛,这样会好受些。于是,我再没多想,看了一样头戴帽子和口罩的医生,就缓缓闭上眼睛了。
其实那个时候,手术根本都没开始吧,也许。
因为我还没感受到疼痛,疼痛是后面清醒过后才猛然占据我的。而我,在那个时间段,完全丧失了对自己意识、思维和肉体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