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烈有些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睁大了眼睛,可刚一抬头便看到外面围着的乌
泱乌泱的军士,顿时一头两大。
他赶紧悄悄挥手,想让侍卫把人都赶走,可挥了半天才发现,他那几个近侍
看的比大帐外的人还精神。他只好凑到沐妘荷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你别
闹了,随我进账吧......」
沐妘荷微侧脸颊看了看,心想毕竟都是他的部下,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于
是先一步往帐内而去,抬步前还撂下了一句,「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待沐妘荷刚一进帐,白风烈立刻大喊起来,「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蛋!」众
将士嬉笑着往后退去,他则赶紧灰溜溜的跑回帐中。
礼官整了整自己的礼帽不住的摇头,「这荷裳夫人可真是诚不我欺,大都尉
这哪是娶亲,分明就是接了个娘回来么......」
白风烈进账后,沐妘荷正站在他的地图前默默看着,他想都没想便跑过去从
身后一把将沐妘荷搂在了怀里。
明明才十多日未见,可这相思之苦却已是煎熬许久了。
「松开!站一边去!」
沐妘荷侧脸怒气冲冲的喝到,白风烈有些恋恋不舍,可又着实害怕沐妘荷此
时的语气,只好退到了一边。沐妘荷转身走到床榻边,扭身以军容之姿坐了下来。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未回答。」
白风烈一头雾水,不知沐妘荷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那我便提醒提醒你,某人曾说,只要我嫁了,届时当妻当
娘皆由我自便。如今算是被你娶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白风烈打断了,「什么叫算是啊......我亲自上大沄朝堂
送的聘书,又得大沄陛下亲封,我就是把你娶了!」话音刚落,沐妘荷抄起一旁
果盘里的短刀,蹭的一声便扎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立柱上。
「你竟还有脸提起,你可知他是你生父!居然逼你生父将......将......哎!」
沐妘荷重重的砸了下床板,气的声音都走了形。
白风烈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液,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玩的有点过了。可他也没办
法,总不能真的看着沐妘荷死吧。如今除了顶着头皮上,也没其他法子了。
「那岂不更加名正言顺,反正他原本也配不上你......」白风烈完全失去了以
往面对沐妘荷时的从容,说话都有点小嘟囔。此情此景与他原本设想的大婚简直
大相径庭。
「呵,名正言顺?我告诉你什么叫名正言顺,不管外人怎么看你我,总之应
你的话,我现在就选做你的娘,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夫人,你不是跟我......」
「嗯?」沐妘荷鼻音一哼,仰着眉头咬着牙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跪下!」
白风烈这下真的是乱了,他凝眉看着沐妘荷,不住的挠着后脖颈,最后还是
迫于她眼神中给予的压力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结果这一跪便一直跪倒了夜里,沐妘荷着实狠了一次心,这糟心的儿子实在
太不听话了,期间有侍从叫门,都被白风烈尴尬的打发走了。明月当空之时,沐
妘荷终于满脸怨气的开了口,「相认至今,天天夫人长,夫人短,竟一句娘都没
叫过我,如今你先叫我声娘,我们再说其他的。」沐妘荷说完一叉手,扭脸转向
了一边。
白风烈跪在她面前,彷佛直到现在都还没进入状况,他今天原本兴高采烈的
是打算当回新郎官的,结果新娘身披甲胄前来也就算了,结果一进喜帐居然直接
就成了娘?新字哪去了?
先前互无关系之时反而如夫妻般恩爱,眼下成了亲反而变成母怨子惧了?他
越想越觉得慾屈。
「夫人......」可他刚说两个字就被沐妘荷恶鬼般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可他张
开嘴尖顶着上颚,满脸的痛苦神色,可就是发不出音节。废了半天的劲却也说不
出那个「娘」字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沐妘荷扭脸看着他纠结的表情,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最后终于气呼呼的站
起身,「哼!」
随后就往帐外走!白风烈赶忙起身拉住她,「夫人,夫人,你饶了我吧,我
真不是不愿叫你,只是不知为何,却是喊不出口来,而且我这心里也......也......
夫人,今日你儿大婚,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沐妘荷撇里撇嘴,虽然没听到那声娘,但好歹他总算承认是自己的儿子了。
「算了,看你那为难的样子,不过叫与不叫,你都算是认下我了,那我这娘
就做得了。」
「别......别啊......」白风烈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都还没洞房喔,不
然你明日再做吧,也不急着一时么?」沐妘荷难得听见白风烈说话如此的语无伦
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日再做?今日若是让你得手了,明日我还做得么?」
「做得,做得,只要你愿意,一辈子也做得。」白风烈连连答应,无论如何
总得先把这大婚给应付过去。
「你啊,也是学坏了,和那些男子一般口不择言。」虽然话里数落,沐妘荷
却依旧扭头走了回来,顺手还摘下了衣甲上的披风。白风烈立刻上前想帮她卸甲,
却被沐妘荷一把打落了手。
「作甚?我说要脱了么?」
白风烈明白了,今天沐妘荷不把他玩死是不会罢休的。
「先坐好,娘问你些事!」
白风烈原本想坐她身边,被她一脚结结实实的踹了出去,只好搬了把椅子坐
在她对面。
「我问你,娘临走前给你的信看见了么?」
「......看见了......」
「那你为何不听娘的话,娘说的还不够诚挚么,你这逆子,娘可是平生第一
次求你。你竟然还敢违背!」
白风烈现在已经有些摸不清沐妘荷到底是真气还是假装了。
「可我总不能看着夫人被赐死吧......况且月余相处也只是夫人觉得够了,于
我却是不够的。」
「你我身份窘境在此,月余却还不够?那你还想多久?」
白风烈舔了舔下唇,笑容变得有憨有些傻,「一生一世, 生生世世!」
沐妘荷凝眉盯了他半天最后也只能轻声吐出四个字来,「贪得无厌。」继而
她又有些惆怅的说道,「你我原为母子,可却又有了夫妻之情。有此月余已然是
三生有幸了,今日你若放我去了,你自可归隐山林,逍遥此生。天下大事,朝堂
束缚皆与你我无关,这样不好么?」
「不好!你不可死,决不可!」白风烈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往
日的气魄。
「若是一死可解,当初你又何必救我?」
「你是我儿,我身为娘,怎能白发送黑发!」沐妘荷也站了起来,硬着嗓子
顶了上去。
「那于我而言又有何 不同......」白风烈说完,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僵持片刻后,沐妘荷只好丢下此事,「你今日不顾一切破了寒云,死伤惨重,如
今仅仅得我一人,便要回去大坜。大坜之王能饶了你么?」
白风烈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根本骗不了她,此番入关算是孤注一掷,「我
不知道,但总不至于杀了我吧。我已然顾不了许多了,只能先救你出来。」
沐妘荷轻敲脑门,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早就觉得,坜国的朝堂并不
比大沄好上多少,「你啊,可真是年轻气盛,如今你我又该如何收场,若我们回
返大坜,前途未卜,可若我们私逃而去,那你手下这些将士怕又是性命难保。」
「眼下只能先返定南了,此战虽无收获,但也算扬了大坜国威,罪应不致死
吧。」
沐妘荷听完默默摇了摇头,可却没有接话,她知道情况可能远比白风烈设想
的坏得多,没有一位国君会愿意留下一个不听将令, 肆意妄为的统帅的。
此时,白风烈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泛黄的布绢,递到沐妘荷面前,这是我
前几日在龙啸的枪尾里找到的,应是老师留于我的遗物。
沐妘荷连忙展开观瞧,看完后才明白当初的一切原委,原来救下白风烈的并
不是拓拔靖越,而是她一同派去的女卫尉,当时流民中有一妇人怀中之儿不堪颠
簸,早已夭折,可这妇人却一直不肯放下,流民遇害后,卫尉乘乱换了婴童信物,
便带着白风烈往九牢的方向逃去。她当时身中数箭,临终托孤给了正巧下山的拓
拔靖越。
而拓拔靖越便将他送至白家村一户人家收养,可不曾想白家村又遇山匪,幼
小的白风烈在死人堆里活活待了足足三日,才被赶到的拓拔靖越给救下了。自此,
拓拔靖越便收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沐妘荷看完后,眼泪不自觉的便落了下来,她一想到自己幼小的儿子趴在死
人堆里,便心如刀绞一般。
白风烈上前收走了她手中的布绢,随后又抬手擦了擦她的眼眶,这一次沐妘
荷却并未躲闪。
「老师不愿我入仕,他希望我永远伴着狼群在荒野中驰骋,狼群便是我的骑
兵,我便是他们的统帅,可不曾想最后还是下了山来,还阴差阳错的遇见了夫人。
也许我生来便是注定要做你的夫君的。」
沐妘荷一开始还听的动情,可白风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更重要的是,他已
然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抄过了她的腰后,正偷偷摸摸的解她玄甲的系带。
沐妘荷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随后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扭到了身后,
白风烈忍不住的嗤了一声。
沐妘荷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扭的是他的左手,连带着的便是他的左胸。她赶
忙松开手,慌张的去查看他的伤口。
「疼了?谁让你毛手毛脚的,伤口还未痊愈就出来折腾,这下该如何是好?」
白风烈看着身前的沐妘荷,微微笑了起来,此一举虽然冲动,但终究是值得
的,还有什么能比的上她就在眼前喔。他抬起右手,扶住沐妘荷脸庞,将她的脸
颊抬起,随后轻轻吻了上去。紧接着便将其带倒,彻底躺在了榻上。唇间的交缠
也更加放肆起来。
沐妘荷被他一吻,神智短暂的朦胧起来,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于是抬手
捏住白风烈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拽了起来。
「你便是如何都忘不了你的洞房花烛是不是?」
而此时的白风烈正全神贯注的用手去解沐妘荷的衣甲,嘴里忍不住发着牢骚,
「这到底是谁绑的,怎么这么紧......」
沐妘荷看着他拼命忙活的着急模样,心一下就软到了底,她松开手,宠溺的
揉了揉他的发丝。
「起来,起来,我自己解,整日毛手毛脚的......」白风烈等了一天终于等到
了这一句,赶紧爬起身,乖巧的坐在一旁。
沐妘荷越看他便越想笑,一边摇头,一边褪去了自己的衣甲,同时也散开了
自己绑至头顶的发髻,青丝如九天银河般瞬时铺满一背。
她刚解完衣物,白风烈便迫不及待将她拉进怀里,又躺倒了下去,沐妘荷是
又好气,又好笑,「你娘我靴袜还未褪喔......这才几日,怎变得跟饿狼一般?」
「我来褪,我来褪。」白风烈快速起身,去帮沐妘荷褪靴去袜,嘴里感叹的
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都多少日了。」
扔掉靴袜,白风烈刚扑上去准备亲吻沐妘荷,嘴却又被她用手给遮住了,
「以后听不听娘的话。」
白风烈赶紧点点头。
「那以后还惹不惹娘生气了?」
白风烈赶紧又摇摇头。
「我是你娘......亦是你妻,此生皆是,你不可负我!」沐妘荷动情的说完后
撒开手,先一步抬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却并不像以往两人要分个高下般的干柴烈火,却是恬淡而悠长。白风
烈 躁动的心因沐妘荷饱满双唇的微蹭慢慢缓和了下来,他撤回自己在下面一个劲
不老实的手掌,如遇珍宝般轻轻捧着沐妘荷的脸颊,配合着她的动作略过每一丝
唇纹,最后停在了唇珠处安然的衔了许久才慢慢顺着下额吻到了脖颈。
他微微抬起身子,自上而下一点点轻吻着沐妘荷的每一处肌肤,尤其是遇到
伤痕处时,他总会吻的更加仔细。
直到最后鼻尖顶住了她下身的贝珠,这才张开嘴含着了两瓣贝肉,将舌尖探
了进去。
这个洞房之夜因沐妘荷的一吻,彷佛就与之前的天雷地动相隔绝。所有的一
切都变的轻松而柔和,平淡而真实。
白风烈也没再如往常那般饿虎扑食的匍匐在沐妘荷腿间进入,而是乖巧躺在
了她的身边,轻轻抬起她的一条玉腿,侧身一点点的挤破玉门,重回圣境。他用
手抬起沐妘荷的头,将手臂垫在她的颈下,手掌则握住她已然松软的香肩,随着
下身舒缓的挺动,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按压着她微微颤动的乳尖。
两人彼此深望,白风烈嘴角含笑,眼神温柔,沐妘荷则微咬下唇,飞霞一片。
眼中似有嗔怪,似有无奈,但到最后都化作了一缕只属于女子的柔情。
此时此刻于彼此而言所珍贵的并不是洞房花烛的娇羞,亦不是两人赤身交合
的欢爱,而是他们自从相遇时便一直在心中默默 渴求的平淡,没有军神,没有武
圣,没有天下大事,没有黎明百姓,只有一对骄横母子,一双 新婚夫妻,和那说
不清道不明却汹涌澎湃的爱意。
台上的红烛已然燃去了一半,也许只有这一晚,那么便贪恋这一晚吧......
——
「禀大都尉,王上旨意到了!」日上三竿之际,帐外突然有人隔帘喊了一嗓。
沐妘荷立刻睁开了双眼,蹭的一声便赤身坐了起来。而白风烈却一勾身子,
搂住了她的腰身,用脸贴着她的侧臀依旧睡的踏实。
沐妘荷拍了拍额头,这孩子温柔起来舒心是舒心,可也是麻烦事,毕竟这样
行一次房时间拉得太长,而他又不是一次就能喂饱的主。
「禀大都尉,王上旨意到了,请大都尉接旨!」帐外又忐忑的催了一遍。沐
妘荷赶紧去摸自己的衣物往身上套。
「烈儿,烈儿,别睡了,圣旨到了!」
白风烈将眼皮撑起了一线,朦胧中瞄了眼沐妘荷曼妙的曲线,随后一抬手又
把她拽了下去。
「......什么圣旨......娘......我好困......」
沐妘荷顿时倒吸了口气,双眼闪着星辉如湖水般不住的摇曳着双瞳。
「烈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可白风烈却并没有回应她,彷佛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困,他已然又睡着了。
这时,帐外的催促声适时的响了第三遍,声音虽然有些虚但语气却显得很着
急。
沐妘荷想都没想,就朝外大声喝到,「知道了!别嚷了!」而原本贪睡的白
风烈却被沐妘荷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醒了,他单手撑住立起上半身,迷瞪着
双眼赶紧四下看了看。
「烈儿,烈儿,你刚刚叫我什么了?」沐妘荷心衣搭了一半也顾不上系带,
急切的追问道。
白风烈抓了抓发丝,一脸的疑惑,「我刚刚叫你了么?明明是夫人大喊一声,
吓了我一跳。」
沐妘荷顿时被浇了盆凉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掀开被子抽回光洁的大腿,
对准白风烈的屁股,一脚就踹了出去,直接把白风烈蹬下了榻。
「哎呦......」
「大都尉,您......您没事吧......」
白风烈看了眼一早起来便怒气冲冲的沐妘荷,也不敢多问,「没事,没事,
待我更衣......」
片刻后,一脸陪笑的白风烈和一脸黑气的沐妘荷穿着齐备的甲胄走出了大帐。
坜王的旨意很简单,他们此时已到大坜边境的燕山城,急召白风烈前往。
白风烈看了沐妘荷一眼,知道此事已耽搁不得,不管前方是风是雨都得趟一
趟了。
「你可知坜王为何会前往最靠近崇州的燕山。」路上,白风烈与沐妘荷并肩
而行,如今两人已然一体,有些事自然是要彼此都知晓的。
「燕山不过小城,但胜在四通八达,往西南十五里便可入陇南通道,直取寒
云关。你先前破了寒云,又围了云阳,击溃大沄,统一半壁天下几近唾手可得,
他在定南还如何能坐的住。我估计他应该已经到了一段时日了。」沐妘荷对此自
然是心知肚明,而一直以来两人关于战事的对话总是极其轻松的,可谓是心有灵
犀。
白风烈无奈的苦笑了两声,沐妘荷看了他一眼,也无奈的摇头干笑着,「眼
下倒好,你用半个天下却只换回了一个女人......我要是坜王怕是都饶不了你。况
且此事于情于理都说之不通,倘若真是只为了一个女人,那大破云阳后,整个大
沄都是囊中之物,又何况一个女人......」
白风烈赶紧回道,「我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原本就没打算攻下大沄,因为你害怕我会国破自裁。」沐妘荷
轻声说道,可脸色却更显怅然若失,「可此事在坜王那便不好交代了,说的轻了,
可谓是受我蛊惑,再加上年少气盛,一时神志不清。可若是说重了,那便是叛国
通敌之罪......所以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该做这百害无一利之事,你我母子原本
山间月余已足慰平生,从此各自超然有何不好!非得费尽心机这么一出,眼下
简直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沐妘荷越想越气,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早已经回到
九牢,重回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去了。
「你一死了之,自是超然......留我独活人间,受相思之苦......若是这么说,
先前你若不救我,那我早就超然了......」白风烈扭过脸,小声嘟囔着。
沐妘荷只得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了半天又绕了回去。
「你说的真对,自从你我相遇,不,因是从你出生起,我俩就必输无疑。」
白风烈想了想,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断牙,「他们的父母亲眷都还在漠北,
我必然要带他们回去。不然夫人你自己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反正我娶也娶了,
一人冒险总好过两人。不过我还是有个请求......夫人你可不得改嫁......」
沐妘荷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他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战盔都打翻了,差点掉
于马下。
后面跟着的卫尉,吓的赶紧扯了下缰绳,心想大都尉娶的这媳妇也太野了。
「整日便会说些无用的废话......」
白风烈整理好帽盔,小声抗议道,「夫人,我毕竟一军统帅,至少在外您能
不能稍稍温柔点......」
沐妘荷冷笑了一声,「一军统帅又如何,一军统帅也有娘,温柔?你还是等
下辈子吧。」说完,一鞭砸向马臀,加速冲了出去。
到燕山外已是傍晚,大军安营后,消息便多了起来,此次坜王算是倾巢出动,
几乎将坜国所有军马都带了出来,由他和拓拔野共同执掌。
如今坜王正在外 游猎,约好明晚夜宴众将。而拓跋野的大军此时就在城外安
营。
这一路沐妘荷想了许多,如今之计便只有赌上一把了。到了晚上,她早早便
将白风烈劝上床休息,一番鱼水欢爱后,白风烈照旧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后沐妘荷便偷偷爬了起来,坐在了铜镜前,望了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她
并不善于梳妆打扮,于是只是净面梳发点了朱唇,随后又从私物中取出了一件岚
锦华服,这件华服是她带来的唯一一件女装,大袖长裙,银线滚边,一只金凤自
对襟斜穿衣摆,着衣后既雍容华贵又光彩照人。
穿戴整齐后,沐妘荷想了想,拉起裙摆,在大腿处绑了柄短剑,又用银鞭扎
了腰带,这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拓跋野此时正在营中饮酒,跟在坜王身边,他不得不检点一些,正觉无趣之
时,突然有人送来了书信,他展信后先是大喜过望,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随后
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亲随出了大营。
大营往西的山坡上有座矮亭,拓跋野远远看见亭中亮着灯火,等稍稍凑近后
便发现,亭上只有沐妘荷和两个侍女。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皆是荒地,并无风吹草动。于是便叫停了众人,只带了
两个亲随登上了矮亭。
借着亭上灯火和漫天星月,拓跋野只瞧了沐妘荷一眼,便要走不动道了,面
容,身线,无一不是世间极品,再加上那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简直要了他的命。
一瞬间,他便恨疯了自己的义弟,居然有如此机缘可以娶到如此女子。
沐妘荷侧身屏退了两位侍女,趁机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短剑,帮助自己压下仇
敌近在眼前的愤慨和怒气。
拓跋野一见侍女左右而退,顿时会意,只一人进了亭中。
「荷裳夫人果真是天下绝色,也难怪我那皇弟会如此不惜代价娶你回来。」
沐妘荷不想耽搁太多的时间,她害怕白风烈会醒来,若是寻不见她,届时又
惹麻烦。
「大皇子,长话短说吧,明日夜宴,坜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夫人,想必你也知道,此次皇弟玩心着实有些大了,竟舍天下而娶一女子,
虽然我这个做兄长的能体察其情,可父皇就未必了。这些时日,父皇天天 游猎,
其实不过是拿那些野兽撒气,明晚皇弟恐怕是凶多吉少......」
沐妘荷被他看的心头一阵恶心,于是便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你身为他的兄长自然有法可想吧。」
「夫人可是高看我了,父皇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当初皇弟不过拿了块虎符
一封信便得了皇子的名位,在场众臣可就连一句异议都不敢提的。皇弟明日安危
只能看其造化了。」
拓跋野继续打着太极,虽然他从听沐妘荷说第一句话时便已然知道了此次会
面的意义,可他还是要等,等的越久,收获便越多。
可沐妘荷却一刻也不想再拖延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大营榻上的白风烈。
「你本是坜人,说起话来却比我大沄那些酸腐还要啰嗦,我要救他,你出价
便是。何来那些废话!」
拓跋野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敢问夫人想让我怎么救他?」
「留下性命便可。」
「便是贬为庶人,夫人也能接受?」拓跋野试探的问道,「只要留下性命,
贬为庶人,令他重回山中自生自灭便可。」
「若是如此,在下倒可尽力一试,只是夫人打算如何回报在下喔?」沐妘荷
冷笑一声,狐狸尾巴露的可真是快,「不是尽力一试,是必须成功,至于如何回
报,你说便是!」
拓跋烈往前走了两步,声线突然就恢复了往日的浪荡和轻浮,「我要夫人留
在我的宫里,做我的宠妃。」
沐妘荷沉默了,可她并不是真的沉默,而是此时此刻,她必须沉默片刻以显
示自己内心的纠结。于是她缓缓低头,除了注意后方近了两步的拓跋野外只是神
游起来。
许久之后,按耐不住的拓跋野轻声问道,「夫人可考虑清楚了?」
她这才轻声反问道,「留我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你就不害怕么?」
拓跋野听完哈哈大笑,「若是留下武英候在身边,我必是寝食难安,可若留
下的是荷裳夫人这样的绝色女子,我又有何可怕的。夫人请放心,我会很爱惜夫
人的。」
沐妘荷再次沉默,拓跋野多疑,她不能答应的太过 容易。
「夫人,你应明白,即便坜王不处罚皇弟,即便没有我,你和皇弟也绝不可
能善终的。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国之主希望军神和武圣两人手握重兵且同居一
室。」
沐妘荷听完,无声的苦笑着,随后仰起头,哀怨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但你还要告诉我,我大沄朝堂之上叛国通敌者究竟是何人?」
拓跋野双眉微蹙,「如今还有这必要么?难不成夫人还打算传信回去?」
「如今坜国军力强盛,大沄名将青黄不接,我传与不传又有何意义,我只是
想知道我这多年北伐究竟是何人掣肘,也算是了个心愿罢了。」沐妘荷说的很惆
怅。
「夫人不必难过,你之将才天下人无不钦佩。但我早就说过,你最大的敌人
并不是大坜,而是你大沄的朝堂,我和韩丞相早已暗自相交多年。你还未踏入天
下纷争之时,他便已然开始暗中私吞州县税银,且多次由我南下侵扰为掩护,这
些年你大沄杀了不少勾结敌国的重臣,其证据也皆是我所伪造的。各为其主,各
取其利,夫人可勿要怪罪。」
沐妘荷终于忍不住冷笑出了声,「利用敌国铲除异己,中饱私囊,你们可真
是谋臣帅才啊......不过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那是自然,来往书信皆是凭证。夫人若是想看,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
夫人如今只是嘴上答应了我,万一明日我救下了皇弟,夫人届时反悔又当如何?」
「明日城中晚宴,我会和他一同去必会留宿燕山,宴间只要你让坜王下令,
贬他为庶人,遣散断牙,回漠北放牧。我便会先借口离开回房等你,你带着书信
前来便是。燕山城尽在你手,届时若我反悔,想必你也有的是办法除掉我们俩。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需设法拖住他......我不想让他看见。」
「那是自然,那书信夫人明晚便要看?」拓跋野还在权谋,自己如此和盘托
出只为一夜美人恩,是否值得。
这时沐妘荷转过了身,微微拉高了嘴角,浅笑着说道,「我也需见你诚意,
万一你诓骗我,让我余生恨错了人岂不贻笑大方。况且不过几封书信,难道我不
配看么?」
此回眸一笑,天下倾倒,拓跋野最后紧绷的神经自然也被彻底击溃。燕山,
自己的国,自己的城,自己的大军,她沐妘荷不过区身一人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不如先取她一夜,便不愁日后将她收为私宠,武英候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女
子罢了。
「如此便与夫人说定了。」
沐妘荷微微点头,「那我便先走一步。」说完,沐妘荷召回侍女,转身便往
山下走,出亭之际,拓跋野在身后突然喊道,「当年在下年轻气盛,柔将军一事
还请夫人谅解。」
沐妘荷连步子都未停,只丢下四个字便扬长而去。
「旧事勿提。」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帐中时,白风烈正蜷着身子睡的真熟,沐妘荷默默松了口
气,随后赶忙褪下衣物,返回榻上硬生生把自己挤入白风烈的怀抱之中。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小声说道,「只待明日为娘最后一计成功,你我便可
全身而退了。」
白风烈自然什么都没听见,他只是把怀里的沐妘荷抱的更紧了些,睡的也更
加踏实了。
次日晚,夜宴还未开始之际,拓跋野便找到了坜王,他知道坜王对白风烈并
无多少父子之情,只是念其将帅之才不忍动手,可此番大坜错失千古良机,按理
来说已是罪无可恕。而且近些时日,坜王总感觉到这个义子和自己的皇兄越发的
相似,这一点着实让他心神不宁。
白风烈这边则早早带着沐妘荷去往了燕山,在馆驿房中略有忐忑的等待着夜
宴。沐妘荷则是不是的安慰他。可他还是放不下心,他不知道万一坜王动怒,沐
妘荷这边又该如何收场。
夜宴之前,坜王的表情就显得极其阴沉,他并未绕什么圈子,三言两语便将
白风烈的功绩和过错都点了出来,直接下令要处死白风烈以正军法,沐妘荷冷冷
的看了眼对面的拓跋野,拓跋野微微一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上前便
和白风烈跪在了一起,痛哭流涕的为皇弟求情,最后坜王才松了口,贬白风烈为
庶人,断牙全军则遣返漠北各自放牧去了。
沐妘荷只是淡淡的陪着白风烈谢了个恩,他知道坜国这对父子俩不过是在唱
双簧罢了。
而后坜王又让三人归位,今日最后一聚,酒席结束,白风烈便可收拾行装自
行离去,此生不可再回定南。
白风烈只得又举杯谢恩,沐妘荷看时辰不早了,便借口身体不适,先一步离
了席,刚一出门,便快步往房中赶去。
她所带的两个侍女乃是跟她一同戎马多年的卫尉,她命其中一个立刻离开燕
山,回断牙大营报信,说王上赐他们返回漠北与家人团聚,即刻出发,不可延误。
随后便回到房中等待着拓跋野的到来,仅一盏茶的工夫,拓跋野便急不可耐
的带着两名随从摇摇晃晃的赶了过来。
将随从留在门外后,他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而沐妘荷正坐在桌前等着他。
此番拓跋野再也顾不得伪装他的狼子兽心了,几步上前便打算绕到沐妘荷身后抱
住她。
「慢!」沐妘荷冷声喝止了他的步子,随后看了眼对面的凳子,「大皇子请
先就坐。不知书信可曾带来与我一观?」
拓跋烈淫笑着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时间匆忙,只带来一部分,
不过也够夫人甄别了。」
沐妘荷接过书袋打开后,连连读了几封,双眉顿时便立了起来。
「如此夫人可见我心意?」沐妘荷收好书信放于一边,站起身,一步一步缓
缓绕到了拓跋野身后。
「大皇子心意我已见到了,现在便轮到大皇子 见见我的心意了......」
一炷香后,房门被打开了,沐妘荷信步走了出来,对门口唯一的侍女说道,
「都解决了?」
「嗯,扔井里了。」
沐妘荷将其唤道身边,在她耳边不住的轻语,随后拍了拍她的肩吩咐道,
「我说的话,你需记牢,定要私传陛下。进去收拾一下,然后便去吧。」
「喏!」
沐妘荷此时又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旧事勿提,因为我从没忘记过...
...」
白风烈正在宴间被两位将军缠着问一些军法布阵之事,突然从身旁上来一个
侍从对他耳语了几句。
他脸色顿时就变了,赶紧推开两人,「禀告王上,夫人腹痛难忍,恐是水土
不服,贱民先行告退了。」
坜王看了他一眼,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呼来一旁侍从,端上了两杯酒。他
拿起酒杯下台走到白风烈身前递过了一杯,「临行前,孤王敬你一杯,你莫要怪
孤王狠心......」说完他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白风烈只是默默摇头,却并未回答,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随后躬手拜退。
一出门便快步往驿站而去,刚进院子,模糊中看见 一个人影抱着个盒子从偏
门消失了。他顾不上其他,赶紧冲进房间,「夫人,你没事吧......血腥味?」沐
妘荷看他来了,便将一个大布包塞进他怀里,拉着他就往外走。
「夫人,你不是......」
「闭嘴,别耽误时间,赶紧走!」白风烈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沐妘荷拖了出
去,因为陛下有旨,酒席散了,白风烈就得离开,因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碍。
他骑着马跟着沐妘荷,一路上细思便已明白了大概。
「你杀了拓跋野?」
沐妘荷骄傲的扭过脸笑的极其灿烂,「用不了几日,他的人头和韩勤石通敌
的铁证就会摆在大沄的龙案上,如今你我全身而退,包括你的断牙,而我又大仇
得报,如何?还是娘厉害吧!」
白风烈却依旧凝着眉,「可你是如何让他孤身去你房间的喔?」
沐妘荷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动怒?」
「用了美人计?」结果她还没说,白风烈已经先一步说出了口。沐妘荷撇了
撇嘴,「可我一根指头都没让他碰,你别胡思乱想。」
白风烈的双眉依旧没有松开,只是略有敷衍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的。
只是......」
「只是什么?」
白风烈微微叹息道,「他应该比坜王更希望我死才对,因为我活着对他来说
永远都是威胁,虽说断牙被遣散回漠北了,可只要我下一道归星令,他们随时都
可以集结。他不应该会这么轻易的让我活着......」
「那便是他得意忘形失算了,总之你我已然出城,等他们发现异状之时,我
和你怕早就不知所踪了。你显月余不够,如今一生都给你,总够了吧!」沐妘荷
的声音清亮,带着夜风中的惬意如同夏日的清泉。
白风烈却没有作任何回应,他缓缓扭脸看向沐妘荷,随后一缕血迹便慢慢从
口角溢了出来。
「那杯酒......」
片刻后,两人已经弃马彼此相对跪倒在了湖边,沐妘荷早已哭成了泪人。而
白风烈则艰难的挤着笑意安慰着她,「别哭,你已然做的很好了,只是与虎谋皮
总要付出些代价。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也许从我鹰盲山抗命开始,人
头便已经被记上了。」
「都是娘......都是娘......」沐妘荷根本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这荒凉的北方大
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无处去寻解药。
「走,娘带你回燕山,便是抢我也要把解药抢来。」
白风烈摇摇头,「我们走的太远了,我毒中的太深,来不及了。况且回去不
也是自寻死路么。」
沐妘荷转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因为这次她是真的彻底陷入了绝望。上次的
枪她偏了三寸,可这一次的毒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她的儿,她的男人这一次真
的就要死了......
而白风烈心头的煎熬一丝一毫也不比她少,他还想陪着她,陪很久。他强迫
自己不去想沐妘荷接下来的打算,他不敢去想。可无论他怎么安慰,沐妘荷都无
法停止哭泣。
他硬生生将口中血腥吞进了肚中,五脏六腑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痛的他甚至
连跪姿都难以保持。于是他只好将脑袋架在了沐妘荷的肩上,轻声喊了一句,
「......娘......」
沐妘荷的抽泣戛然而止。
「别哭了......没事的......月余......大婚,够了......」
片刻后,她抬起双手捧住白风烈苍白的脸庞,轻轻抚摸着,哽咽的回道,
「好,娘不哭了,没事的,我的烈儿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等娘一会。」
她松开摇摇欲坠的白风烈,跑向不远处,用尽全力抱回一块沉重的 顽石。随
后才重新面对白风烈跪坐好,将 顽石置于彼此双腿间。随后抬起白风烈的略显沉
重的脑袋,用额头撑住了他的额头。
「......娘......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么,娘自幼习武,什么都会,可就是不会水......带着它,一会咱们
走的时候娘就不会 挣扎的太厉害......我可不想让你看到娘那个样子。」沐妘荷的
声线已经彻底回归平静,彷佛只是在谈论两人即将要去的远行。而她这近乎撒娇
般的平和语气却显现出了磐石般不可转移的决心。
白风烈知道自己再劝说什么都已然无济于事。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
「即便如此,娘还是要与你相识。」沐妘荷打断了白风烈,声音越发的轻柔,
「此生如此,娘已无憾了,只是若有来世,你便好好做娘的儿子好么?」
「......好......若有来世......我定然做一个好......好儿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仍要娶你......」
沐妘荷只愣了一刻便浅浅的笑了起来。
「娘......那湖里的是......荷花么?」
沐妘荷扭过脸看着空无一物只有阵阵波澜的湖水,轻轻颔首,「是,是荷花。」
「真美......」白风烈说完,转过脸蹭着沐妘荷的额头又轻声念叨了两个字。
沐妘荷也跟着念了两个字,随后两人彼此相拥,在撩人的 夜色之下,义无反顾的
侧身化入了湖水之中,彷佛就此踏入了时光的长河,奔向了未知的彼岸。
「风止......」
「荷落......」
——
深夜十点多,我正拿着笔坐在桌前,一边看着校友发给我的一篇关于混淆梯
度的论文,一边不断的在笔记上写写画画。
正入神之际,突然听见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风远......」
「嗯?」我顺口答应了一声,快速写了几笔,然后转动了椅子,结果椅子刚
转过去,一根闪亮的长条物体突然就飞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接在了手里,低头看
了眼才发现是根铝合金的晾衣杆。
我疑惑的抬起头,发现沐婉荷就站在我面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我之前
找人专门定做的齐眉棍。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淡粉色棉质睡裙,头发有些蓬乱的绑
在脑后,双眼微红,脸色铁青,嘴唇不停的微颤,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妈,你这是......」
沐婉荷笨拙的提着棍子走到我面前,把棍头举到我眼前,原本我以为她只是
表情委屈,可没想到一开口,那声音更是委屈至极。
「来吧,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妈,你到底怎么了?」我越发的迷糊起来。
「来母子相残,以命相搏啊,你不就喜欢这个么,来吧......今天我们......我
们......」沐婉荷突然就有点卡壳了,好像是有啥准备好的台词给气忘了。片刻后,
她突然双瞳一亮,「我们既分高下......」
「也决生死?」我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这下可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沐
婉荷气的用力跺了下脚,随后提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捅。我那根齐眉棍可是用白蜡
杆特制的,纯实木的玩意就算没手艺捅身上也挺疼的。
我赶紧起身闪到一旁,将那破晾衣杆顺手扔了,「妈,妈,你冷静点,你刚
刚说什么母子相残喔......」
「你自己写的东西你还问我!」沐婉荷再次提着棍子「杀」了过来,我赶紧
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妈,这实木的,打人可疼了,你就算要家暴,也不能使
这个啊......妈,你偷看我写的东西了?」
沐婉荷看了看手里的棍子,瞬间就卸了手里的力,转而又抬头看着我,「偷
看?你的什么我不能看?」
我一想也对,但我确实不是写给她看的,我那不过就是无聊的自娱自乐而已。
我趁机赶紧先摘掉沐婉荷手里的「凶器」,轻声安慰道,「妈,那都是我瞎写着
玩的,你怎么还能当真啊......」我此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想着打
几个马虎眼就能把我的沐婉荷大人哄好。
沐婉荷垂下头,抬手用力把我的手给拨了下去,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了门。
差不多两秒左右,我就反应了过来。在沐婉荷关上房门,准备反锁的最后一刻,
拧开了门把手,侧身闪进了门里。
沐婉荷看我挤进来了,也不理我,转身爬上床掀开被子就把自己塞了进去。
我挠挠头,也跟着爬上了床,掀开被子后,小心翼翼的贴了上去了,结果沐婉荷
一扭身就把后背留给了我。
我搓搓手,又往前偷偷蹭了两下,随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结果还没说话,
沐婉荷便一抖肩膀,把我的手甩了下来,气呼呼的说道,「别过来,不给你!」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也不给......后天也不!」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了行不行,真就是我瞎写着玩的。」我
是肯定不能让沐婉荷气一夜的,毕竟气大伤身。就算软硬兼施我也得给她哄踏实
了。
沐婉荷侧过脸,语气依旧极不和善,「瞎写,那你为什么不写点好的,为什
么偏偏就要写我们杀的死去活来的,居然还写我差点捅死你!我是那样的 妈妈么?」
沐婉荷说着说着,小情绪又上来了,她转过身,弓起背抬起脚就把我往被子外面
踢。
我抓着她的小腿,赶忙辩解,「那不是我主动凑上去让你捅的么,又不是你
故意的,妈,你别瞎想啊。」
「我根本就不会拿东西往你那边捅!」沐妘荷奋力的抽动着自己的小腿,极
其顽强的在床上和我「搏斗」,好像刚刚拿棍子捅我的事已经全忘了。
「被子......被子要掉下床了,停停,妈你先听我说一句,那就只是个虚构的
小说,你別代入感那么强啊,怎么都我啊,你啊的了......」
沐妘荷停止了脚下的 挣扎,把脑袋移了过来,连珠炮般的逼问道,「我代入
感强?母子失散,母子相恋,沐妘荷,白风烈。你虚构什么虚构,你尽来源于生
活了,连名字都懒得换个。你说我怎么可能代入感不强,这世界上看到这东西的
人里还会有比我代入感更强的么?那明明写的就是我和我的混蛋儿子!」
我被她这一连串发问震的头皮发懵,结果她转而就又抛来一个问题。「说吧,
为什么故意写个悲剧来气我。」
「故意?妈,你这可冤枉我了,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啊。好吧好吧,是这样,
之前不是和你聊天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么,结果有天晚上就做梦梦见那些场景了,
于是我 一时兴起就写了呗。而且按这剧情就是这么顺下去的呀。况且咱俩在书里
都已经做到最好了,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当时的环境就是那样,木秀于林,风
必摧之么。」
「你还敢说做到最好?顺着剧情明明可以就写成喜剧,你就是故意不那么写!」
沐婉荷脸颊涨的通红,毫不退让的申斥道。
「不是,妈你得看时代背景啊,他们身上各自都有枷锁,不能 随心所欲的。」
我猜想沐婉荷肯定是觉得我和她其中之一可以抛下一切枷锁 肆意妄为。
「别扯那些,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你就是故意的,在你书里我明明就是什么
军神,可我根本就不够厉害,还犯了那么蠢的错误!」
我愣大了眼睛,转而松开了沐婉荷的腿,直接盘腿坐了起来,「妈,咱说话
凭良心啊,你还不够厉害?这里面就你的人设最强了,战场上打谁不跟遛狗似的?」
沐婉荷也跟着将两条修长的玉腿侧叠在一起,半坐在我对面,和我僵持起来。
「好,那我问你,就在你把我丢河边然后自己去寒云关以后,我干嘛去了?」
「你明里让人假扮你坐车,暗地里偷偷带兵穿过了鹰盲谷绕到我后面去了啊,
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崇州都收复了么?」我如实的叙述着她的丰功伟绩。
「这还不够蠢?」沐婉荷大声的反问道。
我简直一头雾水,「这怎么就蠢了?」
沐婉荷深吸了两口气,伸出手指一边在床单上比划一边气呼呼的说道,「我
明明都穿过了鹰盲谷,还跑去崇州干嘛,难道不应该直接北上去偷袭定南么?之
前你也写了,路上二十天就差不多了,时间上不是足够。既然要绕后,我干嘛不
绕个大的,直接灭了你的国顺带杀了那个恶心的大皇子。到那时候你连国都没了,
和你老师的约定还不就直接作废了。再加上我又在千里 之外,没人管的了你,你
直接破了寒云关,杀了太子,把你的仇也报了。那样的话,咱们的愿望不都完成
了,最后直接弃官找个地归隐就是了,用得着杀来杀去的么?这难道不是名正言
顺的喜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愠怒的女人,最后满心佩服的轻吐了两个字,
「卧操......」沐婉荷眉头一簇,抬脚就给了我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
可我这神却还没彻底回来,把沐婉荷刚刚的一番剧情理了半天,发现确实没
什么漏洞。沐婉荷的这脑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怎么总给我一种智商被碾压
的感觉喔。特么军神就是军神啊,转世了脑子也这么好用么......
「没话说了吧,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一点,什么枷锁,责任,都是骗人的,
你就是故意写成悲剧来气我的。」沐婉荷说着说着就开始四下摸索,我猜她应该
是在找称手的「兵器」。果不其然,她抄起了枕头,跪在床上,挺直了腰板就开
始对着我一顿猛烈输出。嘴里还止不住的数落着,「我做你妈 容易么......什么都
给你了......我哪对不起你了......把我忘了个干净......让我滚......找假女朋友......
说我恶心......还想自己偷偷的去死......对了,还和自己的女老师去鬼混......现在
写个东西还一个劲的来气我!」
果然即使如沐婉荷这样的仙女,只要生气失去了理智,就会不断 回忆起对方
过去所有的罪孽,以至于越想越气,在沐婉荷的断断续续的描述下,我基本和一
个 渣男没什么区别了......
我抱着头只能不停的讨饶,却一下也没躲。过了一会,沐婉荷终于打累了,
叉着腰一个劲的喘着粗气,上下起伏的鼻翼配合着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再加上那
满是粉霞的精致脸颊,看的我居然非常不合时宜的有点心动。
我缓缓凑到她面前,低下头,趁其不备,吻了下她的双唇想看看反应,结果
沐婉荷并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反应,我这才发现,她眼眶居然红了。
我赶紧一个箭步杀到她旁边,把她搂进怀里,「妈,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
怎么又想哭了呀。」
沐婉荷扬起下颌,还真就滴下泪来,「风远,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我想什么了啊?」
「母子相恋,最后就只是个一同投河的悲剧收场,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么?」
沐婉荷的声线再次变得极其委屈。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一篇消遣之作会特么有这么
可怕的副作用。这谁能猜到,沐婉荷会这么去想......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会喔,我就是随手写的......哎呀,妈我真没想这些啊!」
「越不是故意的,就越表示你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那你还非缠着我干嘛!」
事实证明,不作死就不会死真是至理名言。我恨不得连楼上的电脑都直接给扔了,
你说我好好写这个干嘛。
现在好了,无论怎么劝,效果都很一般,沐婉荷似乎认定了我就是觉得我们
在一起没好下场一样,眼眶越来越红,眼看就要决堤了。我最受不得沐婉荷这个
样子,对我的肉体心灵乃至灵魂都是致命一击。
慌乱中,我赶忙辩解道,「对了,刚刚一直被你带着走了,我也没说我写的
就是悲剧啊。」
「都抱石头沉塘了,还不够悲剧?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啊!」
「......我......我还没写完......你看我写了全文完么,没有啊......」一步错步
步错,我只好就地瞎编。
「都死光了,还写什么?写我们两个地府历险记么?」我听完一愣,慾了半
天,尽管很不合时宜,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好了,不笑不笑,我们就没死呗,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你别骗我了,好端端的哪有人来救,你这才是硬生生往回圆,少给我来这
套。」沐婉荷抱着曲起的膝盖又把脸扭到了一边。
「......谁说的......我前面,有伏笔的,对有伏笔的。」
「什么伏笔?」沐婉荷转过脸扑闪着大眼睛。如果我现在是台电脑的话,我
的大脑cpu 眼下就是在依靠满满的求生欲供电,已经超频到冒烟在工作了。
「说啊,什么伏笔啊!」
「那个......就是那个......那个......」沐婉荷有些期盼的眼神在我那个那个的
消磨下又开始变得幽怨起来。
「......对了,我的那个被大当户打跑的近侍,不就是用的苦肉计去大皇子那
当间谍去的么,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他们要给我下毒,只是一时没机会告诉我,
所以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解药,一路追我们来着,我们跳河他都看见了,马上就会
把我捞上来给我解毒的!」
我说完赶紧接着假咳偷偷喘了口气,总算是给我圆回来了,好家伙,就这么
一会儿比写篇论文还累。
可沐婉荷似乎还不满足,「那我喔,我又不会游泳,抱块大石头早淹死了啊
. 」
「救你的人会不就行了,再说你都看见我被人救了还会抱着石头么,你又不
是傻子。」
沐婉荷皱了皱眉,看了我两眼,咬着半边下唇问道,「真的是这样?你真的
没写完?」
我赶紧把她抱紧,在她脸上吻了好几下,「真的,真的,都幸福着喔,书里
的我们活得很好,现实里我们也会活的特别好。」
「那你去写完......」沐婉荷低声说道。
「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写。」
「不行,现在就去。」
「妈,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好好,我现在就去,那你自己先睡。」
下床后,我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反身凑到沐婉荷身边问道,「对了,这么
说的话,那我们俩那几次那个......你也都看了?」
沐婉荷听到这话彷佛断电了一般,立马侧身倒下,顺手就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
——
......
三年后夏尾某日,定南皇城里,一名女将军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步
履坚毅,神情却有些怅然。她径直走到最高处虎皮装点的王座之上,从腰间拿出
一柄长枪的断刃,大喝一声,用力插进了王座之上,随后回退了数步,单膝跪地。
「北伐已成,属下周慕青复命!」
......
晔州西南淮水两侧是绵延千里的山脉,其中有一座名曰青遇山,巍峨高耸,
山中树木花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山腰 向阳之处不知何年何月多了一间隐秘的
竹屋,藏于花林树影之间。
此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稍大些的女孩正趴在屋内的石桌上摆着手里
的石块。
「我的沐箭兵分三路,截断你的两翼,冲击你的中阵。」女孩兴致高昂的喊
道。
男孩紧紧锁着眉头,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我散开左右神弓,直奔你后阵,
齐射你殿后中军,狼骑收缩挡你中路沐箭。」
「嘿嘿,我中军皆是盾卫,你射不着......」
「那我狼群从后方踹你屁股。」男孩不服气的喊道,「你的狼群刚刚被我用
火攻围在了这片林子里,根本来不了!」
「就能来,他们跳过火阵来的......」
「你吹牛,爹和娘都说过,狼群怕火!」
「......我......我才没吹牛,我的狼比爹的狼厉害!」
「那我的盾卫也比娘的厉害,不怕你的狼!」
「你耍赖!」
「你才耍赖!」
原本玩的好好的两人突然就变了脸,一前一后气呼呼跑回了竹屋。女孩进门
便大声喊道,「娘,弟弟又耍赖!」
「我没有......」
此时,屋内一男一女正对面而坐,虽都穿着素衣,但依旧挡不住男子的气宇
轩昂和女子的国色天香。
女子此时正紧咬着下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棋盘,听见呼唤头也不抬,「去
去去,别烦我,娘忙着喔。」
她手里攥着黑子,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随后试探性的往下放,接着又收
了回来,男子一脸温润,叉着手,带着笑意看着她。
女子看他一身惬意不免来气,直接便落了子。
「夫人,你确定就落这了是么?」
「是又如何?」
「你真确定了么?」
「少废话,别想乱我军心,我就下这了,你能怎么着吧。」
男子点点头,在另一边轻松落下一子,随后躬手笑道,「夫人,承让了,愿
赌服输,今晚......嘿嘿!」
女子一个劲的出着闷气,「再来一盘,我就不信了!」
「那咱们可得说好,这盘赌的是明晚的。」
到了晚间,孩子在隔壁屋已然睡熟,而主屋里,大战才刚刚打响,男子趴在
女人身上,双手从肋下绕到女子身后搂住她已然柔若无骨的雪肩,四目相对之际,
男子得意的小声说道,「娘,今日又是我在上面,这都是第四日了,看来你想翻
身怕是难咯。」
女子虽然双眉立着,可却是杏眼刘波,桃腮飞霞,「明日我们比射术,你得
意什么,日子还长着喔!」
男子低头舔吻着女子的耳垂,轻声回应道,「对,日子还长着喔......」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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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回到卧室时,沐婉荷已然抱着枕头睡着了,我换好衣服,爬上床,把
枕头小心翼翼的抽走,然后将她纳入怀中,盖好被子。
可还没睡一会,怀中的沐婉荷突然微微抽动起来,搂着我的手也开始逐渐发
力,我低头一看,发现她眉头紧锁,双唇不住的开合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把
耳朵贴在她的唇边,终于听见她的梦呓之音,「风远, 妈妈把一切都给你了,你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我转而一愣,回神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好!」
很快,沐婉荷的双眉便舒展了开来,手上的力量也卸去了,再次进入了甜美
的梦香中。
而我却久久未能入睡,果然,现在的沐婉荷真的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