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强度的用脑之下,我一阵头痛,闷哼了一声,说道:「妈的,这个推
测干系太大了,我也不想真相就是这样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比它更合理的
结论。」
「如若真是宁王府在这一切的背后......那我们怎么办?哪怕我是玄蛟卫,这
么重大的指控,也不是随便可以抛出来的。」
我沉默了良久,没有言语,秦喜也耐心地坐在旁边,待我开口。
可能过了足足五分钟之后,我才悠然说道:「我这里有一条毒计,施行难度
极低,百分百有效,保证朝廷万分重视,也保证宁王府,如果真的是它在青莲教
背后支撑的话,一定会把真面目显露出来。」
秦喜一听,按捺不住,连忙将耳朵凑到我嘴边。随着我的计划娓娓道来,他
的脸色也从白皙变得铁青,然后开始逐渐 扭曲。
「你......你他妈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不行,绝对不行,太乱来了。」
他踱着步子,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脑中回放
着我的推测,想要找出其中的漏洞。嗯,不能说是个没有瑕疵的推论,但是以我
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是我觉得最合理的一个。
其实我也不是不理解为何秦喜这么纠结,因为我给出的方法一旦用了,那就
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可以说如果宁王府真的不是犯人的话,这么一套下来,也有
一定可能真的反了。若是如此,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但是......我 挣扎着看了看自己麻痹的双腿和每次动弹都带来痛楚的身子,心
里对于这个提议所可能产生的破坏性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随着理智的完全清醒,
之前昏昏沉沉的,被沉睡所压抑的各种难以理清的情感在我心里爆发了出来。我
痛恨青莲教和闻香散人,痛恨自己如此无能脆弱,怨恨这该死的任务,这该死的
位面,甚至,我还恨唐禹仁如此能忍,到了最后的那一刻,我们三人都遍体鳞伤
时,才把覆海针打了出去。
我想要报仇,但是闻香散人已经死了,甚至连青莲圣城里那些把我当作牲畜
使唤的教众和护卫,都被抓了一大堆。这满腔怒火已经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可以
倾泻,令人慾闷。我只期待着有什么人,任何人,能够为我目前这个惨状付出代
价。
这些激烈的情感糅合在一起,汇集成无比强烈的毁灭欲,让我想要疯狂地嘶
吼,想要对着墙壁一头撞上去,撞得自己头破血流。若是我能站起身来的话,我
恨不得把这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然后再放一把火,把这一切让我烦
躁让我怨恨的东西都烧个干干净净的!
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紧得让我手臂微微发
抖。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连忙深呼吸了数次。呼,呼,冷静,周
铭,冷静。这种自毁的思绪明显是伤势的影响,不能让自己陷入破罐子破摔的泥
潭里。不要让自己的思绪停留在怨天怨人的负面反馈环里,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
最妥当地打探宁王府。
还好,过去这一年的吐纳和行气让我静心宁神的功力大涨。当然,现在的我
丹田爆了之后,这一年的内功修行也就剩下这么点边角料了。我很快便收拾住自
己失控负面情绪,意守丹田,随着熟悉的乾元功吐纳,深浅有度地呼吸,将心境
平静下来。
妈的,这次回去之后,我得找个心理医生治一下。一趟任务下来,各种生理
上和心理上的创伤都快给我整崩溃了。
「阿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慎重行事......嗯?你没事吧?」似乎下定决
心的秦喜坐回我身旁,开口说道。
「没事。只是看到我们俩的这惨状,有点心情不好。这次任务你们两个受了
这么重的工伤,玄蛟卫应该会大力补偿吧?」
秦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好歹是朝廷的两支武林招牌武力之一,
这方面是不用担心的。但是......嘿嘿,禹仁和我都不是在意这种东西的人。废了
我的武功和禹仁的潜伏能力,可能比杀了我俩都更令人难受。」
「倒是你,说实话,这种伤势可能后半辈子都无法完全恢复过来的。你......
不要紧吧?」
我无奈地笑道:「那也没办法,我要是整天怨天怨地也没办法把这烂摊子给
收拾了,还不如不去纠结这种烦心事。且不说这个,闻香散人死了已经一个半月
了,青莲教和宁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禹仁肯定也已经把这件事上报了,官
府又有什么反应?」
如果我真的只是韩二的话,那目前这看不到未来希望的鸟样肯定会令我哭天
喊地,精神崩溃的。还好我只是个 过客,再撑半年就能抽身离去,倒是这具身体
的正牌主人实在是被我给搞得够惨的......
「这次我们被袭击,两位统领都极为重视,又派了数队玄蛟卫来南顺安调查。
薛府那边有赖薛小姐的鼎力支持,更是出力甚多。那家药草铺的线人已经潜逃,
不知去向,我们正在追踪。」
「你会把宁王府作为头号嫌疑人上报吗?」
秦喜抓了抓头发,苦笑道:「那肯定的,哪怕宁王府再有权势,也不能就这
么轻易放过。但是宁王府也确实是豪门望族,就算是玄蛟卫,没有一定的证据都
无法随意去探究他们的隐私。唉,看看左统领怎么想吧。」
一时间,我们都有些无语。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的伤更多的是内功,真气方面的问题吧?在飞龙寺
呆这么久没问题吗?」
秦喜揉了揉额头,答道:「我准备再过两天就走了,前段时间右统领帮我找
了个五台山的熟人看看能不能解决我的真气反噬问题。圆海住持已经跟过来代替
我们的玄蛟卫接触过了,你的伤势还要再静养一阵子才能长途奔波。住持说你现
在可以开始试着慢慢下床活动,但是要再休养两个月才能养好身子。」
我苦笑道:「好家伙,意思是我得在怀化待足足四个月才能回越城。住持他
接济这么个白吃白住的人,真的不会半夜把我扔出去吗?」
秦喜嘿嘿笑道:「别担心,你可是傍上了薛府这条大船。薛小姐大手一挥便
让人送来了三百两银子感谢飞龙寺。这可抵得上他们一年的香火钱,他们巴不得
你再住四个月喔。据说若不是禹仁让她稍安毋躁,她自己都要跑到这边来探望我
们了。」
我怔了怔,心里有些触动。唉,薛槿乔啊薛槿乔,我真是押中了宝了。也不
知道越城的人们这几个月来过得如何。高岩,叶洛秋,刘青山,小玉,梁 清漓......
不知不觉,我也交到了一些不错的朋友喔。
「等你恢复过来了,薛府那边会派人接送你回越城。到时候,咱们带上禹仁
一起去散散心。」秦喜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你是越城人?」
「不是,我是应天的,但是这趟遭遇把我给打怕了,越城这边被官府彻查过,
比较安全。在我搞好真气问题之前我可不准备到处乱逛了。万一应天也被渗透了
怎么办。」
「那倒是......」
秦喜离开时,我拜托他顺手帮我带几封信回越城。帮派那边刘青山肯定已经
帮我打过招呼了,但是我好歹也是堂堂十一室室长,如今刚回从怀化出差回去才
两个月不到就又神秘地消失好几个月,总归得给高岩和叶洛秋解释一下。
小玉和梁 清漓那边就不用说了。虽然我觉得以唐禹仁的敏锐,他回到越城时
肯定会帮我料理这方面的东西的,但是毕竟离开了这么久,很难不让人担心。当
然,也确实发生了会让人非常担心的事故就是了。
尤其是与梁 清漓分别时,她那令我揪心的神态,好像是感觉到什么令她不安
的东西一样......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开始了漫长的复健治疗。当然,这时的大燕还没有发展
出复健治疗这种医学概念,但是飞龙寺的和尚们也是相当有医学经验的,在我形
容了大概的意思之后,很快就帮助我制定了不少四肢,腰腹,脊椎的核心力量,
柔韧性,平衡性方面的套路。
每隔一阵子,薛府派来的人都会来跟我 交流一番,告诉我越城那边的新消息。
虽然我们三人这次来怀化无意中钓出了闻香散人这条大鱼,但是后续却极是令我
失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进展。
但是以我虚弱的身子,也无法再做什么其他的,只能耐着性子每天做着康复
治疗,然后和飞龙寺的和尚们闲聊,看看经书,学点医术。在这难捱的等待中,
时间一下子便来到了十月底。
第五十章:伤痕
「阿良,你似乎有些急躁。」
我仔细地打完了一套从飞龙寺僧人学来的「达摩拳」,感受着劲力从每一节
关节和筋骨肌肉传递往四肢的细微流动,让体内活跃的精气四散,汇入躯体中,
滋养着我的身子。
这是练精化气的第一步,对我来说已是如吃饭喝水般寻常而自然的举动。第
二步则是以内功将这粗糙的,最本质的生命力进一步汇集,提纯,升华,从而得
到可控的,更高质量的真气。当然,因为闻香散人一掌把我的丹田给打爆了,什
么丹田,什么气海,统统都没了。没有可以汇集精气之处,没有这至关重要的五
脏六腑之本,我的精气就像是无根之水,在我停止吐纳和练拳之后便会自然而然
地散入我的身躯,而不是真正地为我所用。
更何况我的经脉被走火的真气一阵冲撞,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迹象,但是实
质上已经残破不堪。哪怕随着时间与细心的调养可以补救一些,但是几乎没可能
进行完整的周天行气。
其实这就是普通人习武锻炼从而增强体质的方法,但是比起内功与真气的效
率,简直是天壤之别,让适应了那种修炼的我对于回到这种效率低下的方法极其
不适。
我收拳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腹部,对身旁静静观看的中年僧人说道:「也
许吧。寺内的款待非常热情,但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想回家了。」
僧人说道:「你确实比我想象中有耐心。寻常的病人在能够下地行走之后,
没有任何一个像你一样能够等到完全治愈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我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怕死吧。不过说真的,这段时间确实
多亏了宗兴你和圆海住持的关照。没有你们的帮助,数月前我肯定已经死了。此
等大恩大德,韩良此生必然铭记于心。」
宗兴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不必如此想。飞龙寺只是做了它该做
的事。之后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我看着宗兴的国字脸,有些感慨。飞龙寺并不大,一共才不到十五个僧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从小在寺里长大的。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宗兴是少数半路出家
的僧人,曾经混迹过江湖,因此与我甚是投缘。他是飞龙寺里为数不多的武僧,
也负责寺里的外务。
两周前,在我的身体终于恢复到能够进行相当激烈的运动后,我跟他每天都
会试手对招。他的武艺相当精湛,我推测他的战力至少有三流中的好手之境,可
能只比受伤前的秦喜差上一筹。
「......阿良,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生活方面倒是不需要担心,我从来都不是靠武力过活的。不过,嘿,既然
青莲教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那么礼尚来往,我也得继续找他们的麻烦了。」
宗兴担忧地看了看我,说道:「 阿弥陀佛,我就怕你这么说。阿良,你我虽
然只相识了三个月,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告诫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这是
一条危险的路。」
我打趣道:「我就知道你老是拉着我去跟圆寂大师打机锋是有原因的。放心
吧,我清醒得很喔。这几个月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我一
生中想得最多的一件事。」
宗兴叹道:「正因如此,才更为危险啊。怨嗔痴,施主你的心已被嗔恨所填
满,但是却仍然保持着冷静。不是入魔胜似入魔,这是最为危险的。」
我哂笑道:「宗兴,佛家的道理有很多我认同和钦佩的地方,但是道理是道
理,人是人。我恨青莲教和它所对我做的一切,恨得天经地义,哪怕是佛祖降世
也无法开解我。也许有些人可以从放下和觉悟中寻得安宁与解脱。但是我嘛,我
是那种以牙还牙,以血偿血的人。若不是那样的话,那我就不是我了,而是又一
个 迷失于苦海的傀儡。」
宗兴饱历风霜的脸上有一种我难以解读的表情,似是悲悯,又似是物伤其类
的共鸣。
「 阿弥陀佛,阿良,你的心意已决,我无法改变。但是作为朋友,我只希望
你不要 迷失自己。」
我笑了笑,想要自信地告诉宗兴自己不可能那么软弱,但是对上他诚恳的目
光时,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我情绪失控的那种 自由感,那种放开束缚的 肆意。
我从未想过,让自己沉浸在憎恨与怒火里,竟会有如此安宁的舒心感,让人想要
沉溺于那放肆的情感中。 迷失自己原来不是一件令人彷徨不安的事,放开辛苦地
控制,压抑住的一切情绪,竟是如此美妙。
宗兴说得对,这种深藏在我心中的情感,浓烈而炽热,强烈得让我甚至有些
恐惧。我自认不是一个情感非常激烈的人,而是相当理性,乃至超然的人。但是
这次的位面任务让我意识到,我对自己的认知有些肤浅了。也许在这一切发生之
前,当自己心态平静,用理性剖解一切的时候,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被仇
恨冲昏头脑。但那是因为生活在平和富足的现代社会的周铭根本没有缘由去真正
地憎恨,去全身心地想要毁灭什么东西,想要杀死 一个人,才能自以为是地超然。
而现在的我有了。
但是我不该,也不能就这么沉入自艾自怨的心情里,让闻香散人留下的伤害
定义我的一切,将韩良这个人的生命,身份,从此就锁死在一个受害者身上。
我悄然握紧了拳头,对宗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我不会停
止复仇,但是我会尽全力不让它成为我的一切。」
也许我永远无法彻底除去这次惨痛教训的阴影,但是我不会让它战胜我。
宗兴点点头,笑道:「别忘了,你随时可以回来这里,静静心。住持可喜欢
你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住持和所有那些喜欢告诉我我有」佛缘「的人我都是敬
而远之的。我可当不了和尚。」
「真的不考虑一番么?你已经吃了三个月的斋了,经学也学得比寺里几乎所
有的弟子辈还好。」
「别说了,我要在自己彻底忘了肉味之前赶紧还俗。」
「好吧......越城那边的药草供应应该不会有问题。我知道你的伤势虽然已经
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伤痛可能很久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完全消失。别老是硬撑,
该用药就要用药。」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答道:「我有分寸的。」
数日后,薛府派了人来护送我回越城。与宗兴和圆海住持告别之后,我与来
人一起启程离开。而薛府派来的正是我最想见到的那个男人——唐禹仁。这次他
带了一小队武装到牙齿的护卫,看来上次的惨痛教训确实留下了印象。除此 之外
甚至还拖了一辆马车,显然是担心我的身体无法承受那八百里路途的负担。老唐
啊老唐,真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
看到那个缺了左臂却精神不错的好友,我激动地与他拥抱在一起。唐禹仁虽
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眼神依旧凌厉,没有我所担心的颓废和死气。
「你这家伙......一走就是三个月,我可担心了。没事吧?」
久别重逢,唐禹仁的扑克脸也难得地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你也是,看来恢
复得不错。咱们上马车说话。」
马车缓缓地在官道上开始动起来,我和唐禹仁入座后,他饶有兴趣地对我说
道:「你不会是客串了几个月的和尚了吧?怎么头发这么短?」
我摸了摸自己清爽的短发,说道:「我看寺里的师父在给人剃发,就顺便求
他帮我剪了剪。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留长发,太麻烦了。」
「江湖儿女倒是不必拘泥于这种小事。」
「过去这四个月我除了每个月薛府来人给我捎信 之外,基本上与世隔绝的。
怎么样,情况如何?」
唐禹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没有进展。秦喜跟我说了你的推论,我也
觉得宁王府最有嫌疑。我们针对它展开了一些调查,但是宁王府反应很快......甚
至可以说是早有准备,一套连消带打让我们的行动极其不便。虽然这种迅速的反
应只会让知情人觉得更可疑,但是怀疑是怀疑,就算我们有薛府和玄蛟卫背书,
也没法对皇上的亲叔叔做什么。」
「有持无恐啊......真是令人不爽。」
沉默了片刻后,我又开口问道:「秦喜有没有跟你说起我那条定能让他们败
露的妙计?」
唐禹仁有些烦恼地摇了摇头道:「妙计......你那是绝户计。不到最后关节不
能用。」
我耸了耸肩道:「那我就没辙了。对手是这种体量的存在,不搞狠一点是起
不了波澜的。我左想右想都没有比这个更有用的做法了。你们那边我猜也想不到
更好的方法吧?」
「是的。通常到这种时候就轮到玄蛟卫用点阴险手段了,但是对方身份尊贵,
我们束手束脚的,很难搞。」唐禹仁揉了揉眉角,似乎有些疲惫。
好家伙,不愧是大燕朝廷阴暗面的精英,这么随意地就把这种吓人的话说了
出来。
「啧,既然都没有头绪,那先不聊这事了,头疼。话说......你的伤势恢复得
还好吧?」我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相当敏感的话题。
唐禹仁摸了摸那空荡荡的袖子,自嘲地笑了笑:「好是好了,可残也是残了。
这身辛苦练就的武功算是废了大半。还好不是右手,不然的话我的覆海针也只有
七成功力了。你和秦喜也是吧?他是我们这一辈玄蛟卫刀法最精湛的,若非根骨
有憾处,早就晋身二流之境了。你则......」
我把唐禹仁不忍说出的那句话说了出来:「今生再无修炼真气的希望,从此
就是个凡夫俗子。嘿,我倒还好,反正正式习武也不过两年不到而已,何况我一
直是靠智谋的。我比较担心你和老秦。你们两个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的,武功
大减可以说是关乎到生死的大事......你们没问题吧?」
唐禹仁有些失神地靠在 窗口旁,掀起帘子看着窗外金黄色的庄稼,轻声说道:
「谁知道喔?一个没有了武功前途的武力型玄蛟卫,和一个再也潜伏不了的细作
型玄蛟卫,又有什么价值喔?」
一时间,我俩有些无语,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聆听着野外生机勃勃的声
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斟酌着话语,开口道:「唐兄, 一个人的自我价值
和内核是很复杂的东西。外界和自我的评价都是形成我们自我价值不可或缺的成
分,也同样作用于我们的身份和内心最纯粹的自我。你觉得『唐禹仁』这个人,
最核心的部分是什么样的,或者用一句佛教的话来说,他的『真我』是什么样的?
是一个会因为武道路途被斩断就失去前进方向的人吗?是一个自我价值被他的武
功,他玄蛟卫的身份,他的背景关系所决定的人吗?如果失去了这些东西,他还
是唐禹仁吗?他就失去了自己最真实,最重要的内核了吗??」
唐禹仁一开始听着我说这些抽象又不着调的话,有些不解。但是听到我最后
那一连串的问题,他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考。
我静静地让他想了一阵后,继续说道:「在我看来,那些都是关于我所知道
的那个唐禹仁,最为末不足道的细节。你的心性,你的坚韧,你的冷静,你的隐
忍,你那张死人脸下滚烫的热血和心肠,你一诺千金的豪情,你对于自己近乎狂
妄的自信,你从未因为我卑微的身份而对我不屑的平等心态。这些才是组成我所
结交,敬仰的那个男人的本质。闻香散人可以打断你的手臂,可以废掉你的武功,
但是他无法毁灭这些更为本质,更为纯粹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放弃了的时候,它
们才会散去。」
我诚恳地看着身前的好友,说道:「前段时间我很颓废,很愤怒,很焦躁,
满腔怨恨却不知往哪发泄。但是宗兴大师一直在开解我,想让我知道,就算要走
一条充满了憎恨的 复仇之路,也不要 迷失自己。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哪怕我过
去这三个月每个夜晚都会颤抖着被痛醒,我也要抓住那条不认输的信念,绝不会
让闻香老狗击败我,绝对不会让青莲教就这么逍遥法外,更不会让他留下的伤痕
就这么定义我的一切存在。我会战胜他留给我的痛苦,也会让青莲教和它背后的
人,无论是宁王府还是谁,都付出代价。」
说了我能说的话之后,马车便再次沉默下来。我眼前的男子似是看着我,也
似在看着遥远的某处。这次唐禹仁并没有 易容,几个月未见,他原本就棱角分明
的脸孔更是削瘦,颧骨高高,让他的表情显得冷酷而漠然。那对利剑般的长眉下,
冷厉的双眼若有所思。
良久后,唐禹仁似乎达成了什么结论,原本绷紧的脸庞也柔和了下来。他看
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有些难以启齿。就这样对视了数秒后,他开口了。
「谢谢你,阿良......能与你相交,是我之大幸。」
仿佛雨后初霁,阴霾尽散,唐禹仁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阳光而 温暖的
笑容,充满了感谢与理解之意。
我被这真挚的道谢感染,不由自主地露齿而笑,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暖意
在胸腔中扩散开来,让拂面而过的的秋风感觉格外宜人。
「我的事且说够了,这里有一件关于你的事,需要跟你提醒一下。」
「哦,怎么了?」
「你的那个朋友,梁 清漓......她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