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飘零施展此前鲜少使用的狼影幻踪步法,强行横移,偏斜开身后的陡坡崖
壁。而代价,是左臂又被击中,震得肩肘无力,一时间竟再难抬起。
他借着中招的机会,向不再需要担心峭壁的后方快速退开两步,旋即脚下踏
实,身躯一侧,将断剑斜举向前。
袁吉瞳孔微微一缩,感到煞气如浓云蔽日般汹涌扑来,心头狂跳,暗道,这
一招,终于还是叫他等来了。
血狼冷星寒的这一招,与他手中那柄狼头怪剑,不知给多少武林名门留下了
不可磨灭的伤痕阴影。
冷星寒性情古怪,未曾给这剑法命名,有好事者便称之为死无全尸剑。
这一剑出手便是全力,可以说不留任何变招的余地。那时冷星寒纵横江湖数
年,从这一招下逃出生天的人,几乎从未听过。
袁吉相信,那是因为大多数江湖人都太蠢,传言,又太 容易将一些人和事迹
神话。
天道此次卷土 重来,知道冷星寒未死,便费尽心机通过龙啸窃出了躲避那一
剑的手段,和专为对付那一剑的阵法。
可惜的是,龙啸直到死前都没机会验证,这法子到底是不是有效。
若叶飘零正处于巅峰状态,袁吉也不愿去试。
去试,就有可能去世。
但现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叶飘零被他抢到先机,连中数招气势大衰,左臂已经麻痹,出手绝不可能还
如平时那么流畅迅捷。
更重要的是,江湖人人皆知冷星寒是个睚眦必报的煞星,叶飘零这个弟子丧
命于此的话,保不准,自己将来还要跟冷星寒有一场死斗。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
疯子,爵爷府的高墙可吓不住。
试试成效,将来万一真对上冷星寒,心中也有底气。
袁吉顿足停步,斜摆拳架,死死盯住叶飘零的右膝。
他还占据了一项优势,此地并不算平坦。
所有需要急速移动的招式,地面越是崎岖凹凸,就越难发挥。
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躲不过仅剩一截断剑的叶飘零,他也不必再想着什么
通 天野心,死在此地便是。
周围安静下来。
两人的鼻息都变得缓慢悠长。
吸,吐,吸,吐......渐渐地,他俩呼吸的节律,竟也莫名对齐,分毫不差。
山风,忽然变了方向。
几根脱出头巾的发丝,从袁吉眼前扫过。
叶飘零目光一凝,剑光暴起。
但袁吉始终盯着的都是他的右膝。
在看到叶飘零膝腿发力的瞬间,他就将自己的身体飞快沉了下去。
双脚前抛,手臂张开,真气下沉打足千斤坠,眨眼的功夫,袁吉就像是一个
“大”字,死死贴在了身下的地面上。
他用毕生所学,极其迅速地把身体“砸”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等着看孤注一掷的结果。
他赌赢了。
寒气森森的剑光,和叶飘零的身影一起,从他上方风一般吹过。
而这,正是反击的时刻。
袁吉翻身一撑,拳出如龙,直捣叶飘零后心。
不料这一剑在未中的情况下,竟还有其他变化。
叶飘零本该衰竭的前冲之势,如同要趁机逃走般不慢反快,剑招也不收力,
竟然丝毫不顾高手颜面地顺势一扑,在地上一滚站起,断剑交错挥斩,逼开了他
追击拳招。
袁吉并未得手,脸上,却还是出现了难忍的笑意。
他躲过了那一剑。
即使追击的后手未能见效,胜算,依然比之前提升了一大截。
因为对叶飘零来说,这一剑的消耗,远超逃往此地的长途跋涉。
袁吉拉开架势,笑道:“叶少侠,还有什么绝活,也该亮出来了吧。”
叶飘零轻喘着举起断剑,皱眉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琢磨出的法子。”
袁吉笑道:“不是我,是隐龙山庄。对付你这样不讲江湖规矩的煞星,果然
不能太要脸面。我也没想到,冷星寒威风一世,杀遍天下的一剑,竟奈何不了最
寻常的身法——赖驴打滚。”
他缓缓抬起双拳,眼底寒意四溢,“你这种出尽全力的剑招,威力必定一次
不如一次。你现下认输,叫你的女人把我家的东西物归原主,我还可以饶你们一
命。”
叶飘零断剑斜指,又摆出那至凶一招的起手,“这话,你自己信么?”
袁吉叹了口气,笑道:“也对,你们太了解我。我一个也不可能放过。但,
死得痛快一些,有时候是好事。”
“死就是死,好死坏死,没什么区别。”叶飘零目光一凝,杀气再现。
但正如袁吉所说,先前一招的煞气已经入骨,此刻逼出来的自然弱了不少,
单论一剑之威,兴许还不如他长剑完整时的全力一刺。
袁吉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次的剑招威势大弱,也就有了转圜
余地,能趁机偷袭倒地的我。可惜,以你当前的状态,我根本不必那样去躲。这
次出剑,便是你的死期。”
叶飘零深吸口气,并未答话。
袁吉的确是他生平罕见的强敌。但越是如此,他的头脑反而越是冷静。
他知道,不管多强的对手,中剑,一样会死。
而且,他还有帮手。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帮手。
“看招!”
一声娇叱,骆雨湖从藏身的山岩后冲了出来,胳膊一甩,向袁吉使出了她练
习最熟的脱手一击。
袁吉冷笑,左臂一摆,罡风横扫,轻轻松松便护住侧翼所有空门。
一早就知道那女人在附近,他岂会不作任何防备。
若叶飘零觉得这也算是机会,那把他当作对手,可真是高看了。
可袁吉没想到,他听到的,并不是短剑被击落的声音。
咔嚓,一个木盒被他的刚猛真气轰成碎片。里面装着的纸张,顿时撕扯成无
数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月光之下。
袁吉心神巨震,强撑着不转头去看,仍牢牢盯着叶飘零的右膝。
可骆雨湖那充满嘲的嗓音,如追魂恶鬼,在他耳边响起。
“小爵爷,你心心念念的宝贝,被你亲手打烂了。风一吹,你便一片都找不
回。”
袁吉浑身一颤,目光终于禁不住闪了一闪。
偏偏此时真的起了一阵山风,那些飞扬纸屑,顿时被卷向另一侧的坡下断崖。
“看招!”骆雨湖又是一声怒喝,脱手飞掷出一道寒光。
与此同时,叶飘零的右膝猛地一屈,出招。
袁吉心已乱。他没有信心再用拳法硬破那凶煞邪气的一剑。
真气下沉,他仍使出了先前用以躲避的法子,瞬间便张开双臂,牢牢贴在地
上。
但叶飘零并未冲过去。
飞向前方的,只有那一把断剑。
连柄的断剑流星般飞了出去。
先前断掉的那截,也恰在此时飞了过来。
袁吉这才醒觉,这次的“看招”,并不是丢给他,而是丢给了叶飘零。
他虎吼一声,双拳拼尽全力向面前交叉。
不管眼睛还是喉头,都绝不能暴露在叶飘零的剑下。
可他慌乱中忘了,一旦挡住眼睛,全身上下,还有何处不是空门?
一阵剧痛,从双腿之间传来。
袁吉凄厉惨嚎,双腿交剪横扫,总算抢到一个起身的机会。
但那截断剑,已没入他胯下七分有余,穿阳破睾,裂腹断肠。
“ 啊啊啊——!”惨叫声中,袁吉双目充血,向着手无寸铁的叶飘零飞身扑
去,全部真气,都凝在那一拳匹夫怒中。
噗。
一声轻轻的闷响。
一把被仔细打磨过的短剑,穿透了袁吉的后心。
紧接着,第二把短剑,刺入了他的后颈。
骆雨湖保持着脱手双飞的姿势,一时间,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心儿狂跳的声音。
她的手和脚都在发软。
她强撑着,不敢倒下。
终于,那凶神恶煞的背影晃了一晃,倒在了地上。
叶飘零蹲下,拔出短剑,割掉了袁吉的头。
看着那颗脑袋被丢向山下,骆雨湖喉头一哽,眼前一片模糊,终究还是浑身
脱力,软软跪坐在地。
叶飘零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她拉到自己怀中,用衣襟和胸膛,接下了
她汹涌而出的热泪。
良久,骆雨湖平复下来,望着地上碎裂的粗糙木盒,轻叹道:“袁吉要是九
泉之下,发现自己是因几张咱们没舍得用的草纸而死,不知会作何感想。”
叶飘零沉默片刻,道:“他是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死。”
“主君。”
“嗯?”
“多谢你。”
“人是你杀的。没什么好谢。”
“主君。你......真的不想要袁家先祖留下的宝藏么?咱们毁掉袁吉的尸体,
留点他的东西在藏宝处。袁福只会认为,是他弟弟拿去的吧。”
“不必。”
“为什么?习武之人,不是都想要更强更厉害的武功么?”
叶飘零扶着她,一道站起。
他望着凄冷月光下已没了头的尸体,淡淡道:“以袁家的能力,我不信真的
好东西,会落在你爹那样一个山贼手里。”
他握紧骆雨湖的手,往约定的汇合处走去,“再说,好不好,还是要看合不
合适,喜不喜欢。”
她扑哧一笑,轻声道:“主君是在说武功秘籍,还是在说我们几个啊?”
“都有。”
“那燕姐姐,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还好。”
“啊?就只是还好?这几天,我还说燕姐姐变得很厉害了喔。”
“清猪 大肠都学不会。”
“呃......哈哈哈哈......”
慾了片刻,骆雨湖的话,还是转成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山林之
间。
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