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啊,」他以对乌睛看着我,个中满是责备,「你们两口子是不
是心里面,从来没有我们做老人的位置?」
「怎么会,我和小箐一直都把您……」
「那!现在怎么你们还在避孕?!」他扬起手一拳落在木板上,发出
重重的嘭声,这时他已经不管家中是否有客了。
这砰的怒气,把我身后的梦箐吓得一哆嗦。
「都结婚 十年了,有些话难道还用我们四个老的再强调?」
他带着怒意眼光又瞟了过来。
「还有,小严,你以前给我看的报告不会是假的吧。」
隔着几步远,我近乎都能听到他牙咬得嘣嘣作响的声音。
「哪能有假,是在您介绍的医院做的检查啊,就算我有那个胆,那医
生也不敢瞒您啊。」我说道,声音有些打颤。
他口中的报告,是几年前我给他的一份精子活力检测的报告单,正是
那份数据详尽的几张白纸宣告了我的不育。
可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怀疑。
「那你为何还避孕?!」
我无言以对。
「现在很多年轻一代中间,越来越时兴一些所谓的个人主义,我看就
是 自由散漫, 为所欲为,对家庭、对老人极不负责!」
「前些年不说你们,顾着你们的面子,纵容你们!现在箐箐混着混着
都三十一了,再不要小孩,她以后还能要得了么?!」
岳父又扬起几拳,把榻榻米拍得震震发响。
「爸,您这话说得,我真的是…我真的是不育啊。」
暴怒的肖书记给我这句话给噎住,房间里的气氛立刻陷入了沉默的僵
局。冷汗唰唰地,从我后颈流到后背。
他最终还是克制了情绪,声音放缓了些,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一
个在医院系统的朋友给我提了一嘴试管婴儿的话,说法院的那个谁就是这
么得的小孩。」
说罢,他又掏出那个黑色笔记本,从中找出一张条子,递了过来,我
忙上前双手接住。
「甭管你是真不育,还是假不育。都去找这个医生看看试管婴儿怎么
个做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在年内把这事解决了。」
岳父说道。
我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答应。
「我跟老陈,都为这事天天上火。奋斗一辈子,总不能最后啥都没落
着,只发光发热吧?你这事必须上点心,要摆在一切问题的前面,知道么?
箐箐也拖不得了。」,他语重心长地又叮嘱一遍。
完了,他又拍拍我的肩,然后便看向梦箐。
「你这打扮又跟谁学的?」他问道。
妻子扭捏了一下,低头不做声。
「诶,你那客人是男是女?都结婚了,男同事可不要随便往家领,还
过夜呢。虽然行得正,但也要注意影响,这市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家?」
「女…的。」妻子迟疑了一下,撒谎道。
「那你把你那同事,喊出来让我见见。」
「爸~ !」梦箐一跺脚,急了。
我暗叫不好,埋怨妻子为什么画蛇添足要说谎话,天呐,这该怎么办。
「我今天还非得见见,快点,别废话。」岳父脾气向来犟得很,他把
黑色笔记往榻榻米上重重一剁。
当严凯被带进书房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昨天刚来的衣服。他微微地
注目行礼,还未及说话,肖书记却僵住了。
只见岳父如鹰隼般的眼睛睁圆,在有那么一个瞬间,表情在那充满沟
壑的脸上停滞了,虽紧接着就转为常态,但还是留下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
容。
后来简单介绍寒暄之后,岳父又说等会岳母还要过来,让我们准备一
下,晚饭出去吃。这明显就是逐客令了,严凯便很识趣地坚持提前离开,
梦箐不便挽留也不好去送,由我将他送至楼下。
「没事,别紧张。梦箐她爹忙得很,难得来一次,今天真是十分不凑
巧。」送别严凯之时,我这般对他讲道。
实际上肖书记口中说的岳母要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等我重新返回
楼上,就听见高亢的斥责声和梦箐微肿的右脸和眼泪。
「爸,您怎么了啊,忽然就这么大火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我没
想到他是真动了肝火,竟又要当着我的面伸手去打梦箐。
「爸,您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我劝道,用身子把他们父女隔开。
「小陈,你,对了!刚才那人叫什么来着?严什么?!我明天就叫人
把他从箐箐单位撵走。」他嚷道。
「爸,您这是为什么啊!」我不解地问道。
一时间,嚎哭声,叫骂声,摔东西声在我家里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