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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洊雷篇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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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鸣之说完似乎还是心有不甘,他从怀里扔给我一个老式的手机,“里面有我的电话,等联系好了张宁再通知我。不过我话放在前面,即便我们真的可以治好这小子,我也不可能同意你们俩个继续这种无耻混乱的关系。为了让你们回到各自正确的轨道上,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否则等我哪天走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母亲。”他的话说的很硬气,带着父亲般的威严,仿佛在他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仍然是他们怀里那个婴儿一般。

我的声音冷的都不像是自己嗓间发出来的,我从没想过,我人生少有的恶意和怒气会展现给另一个血缘至亲。

“你不应该这么直接的警告我,这对你来说会很危险,我忠告你一句,在我和风远之间,千万不要过分高估其他血缘的份量。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尽全力扫平一切!”我的双手握拳贴紧双腿,浑身坚硬的像块钢板,双眼毫无掩藏的释放着全部的敌意,直到一双手分别担在我的双肩上,轻轻的捏了捏,我烦躁的情绪和僵直的身体才逐渐软了下来。

风远站在我的身后,下巴贴着我的发丝。语气稍显轻松,“我妈说的没错,你这样很危险,因为和她作对胜率很低,何况还有我……作为一个晚辈,我能提醒你的就是,眼下你应该多多考虑修复的问题,而不是破坏。”

“你提醒他什么,让他走人。”我转身拉着风远就往屋里走。

————————

两天后,接到消息的张宁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第二天一早就会到,面对我的请求,张宁根本没有多加考虑,便按照吩咐先去国外然后转机过来。这一点说实话我稍许有些愧疚,因为我和风远其实到现在依旧不能完全确定许鸣之到底是敌是友。但这是眼下我们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不得不赌一赌了。

“如果他们真的治好了我,你会就回报的问题做到什么地步?”是夜,我缩在风远怀里,不住的思索着眼下的一切,直到被风远的一句提问打断了思路。

“说声谢谢。”

“仅此而已?”

“显得很无情是么?”我不带悲喜的反问道。风远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思考,随后侧过身把我抱的更紧了些,“不,是我理解的慢了,他大概率是某些罪恶的始作俑者,也是你这悲剧前半生的罪魁祸首。虽然可能在他看来你在云漓的未来会更好。但事实上,你因为离开父母而遭受的种种简直生不如死。所以即便他是善意的,无心的,但也对你犯下了最重的罪。因为这些,你应该恨他。可眼下他的出现如果治好了我的病,再加上如果没有当初把你丢在云漓,也就没有现在的我。这样一前一后算是扯平,你不再恨他,也不会生出多余的亲情,一声谢谢回归陌生。是这样吧。”

我闭起双眼微微点了点头,“害了我,救了你,最多也就是扯平了。况且三十多年了,如果他态度好点也就算了,现在突然出来指手画脚还威胁我们,他对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风远听完我的抱怨突然笑了起来。

我仰起头凝眉望着他,“你笑什么?”

“我发现我怎么总是遗传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连顶撞父亲都几乎一样,一点情面都不留。”

经风远一提醒,我又回想起小镇那如梦如幻的一晚,那是我人生真正春天的降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瞬间都如刀刻般印在脑海中。每每想起那一晚,我心里的暖意就不住的往外扑洒。我们原本已经贴的很紧了,但我还是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我真的不能没有风远。

“你再蹭蹭,一会又要出事了。”风远贴着我的发顶小声警告着。

“我不管,不许出事,你现在需要保存所有体力。”

风远听完无奈的砸着嘴,但很快又认真起来。

“妈,你记着,如果他真的能治好我,那就是我们赚的,如果没有,你也不要陷入什么失落的情绪里。”

他总是会操心一些小事,他明明不算特别细心的男孩,甚至还有些直男。可只要这些小事和我有关,他就仿佛会不自觉的联想道。

“好。”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张宁那边,你打算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关系么?”

我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暂时不打算,除非许鸣之会说,那我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不然还是少惹点麻烦,那人脑袋也是一根筋,想让他理解会更困难。”

张宁到的时候,许鸣之已经先一步到了,这一次他背了一个包,似乎装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沐姐,你怎么躲到这来了?还有风远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危了,他不是一直都很健康么?”

“先进来吧,不管你有什么问题,等把风远的病看好了,我再和你说,行不行?”我说完这话,沙发上坐着的许鸣之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意思彷佛在问我,能不能说的出口。

“这是哪位?”张宁疑惑的看着许鸣之。我刚想开口,许鸣之却先一步起身走了过来。

“张宁,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学不世出的天才,发表过多篇重要论文,多国生物实验室重点关注对象。”

张宁听到这些表情有些变扭,“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你怎么认识我。”

“这不重要,我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救里面那个年轻人。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没有时间相互客套。”说完,他递给张宁一叠文件,“你看完这些就知道了。

我花了几十年心血都没有突破的研发,这两到三个星期如果你我真能搞定。也算是奇迹了。”张宁拿过文件,顿时就忘了所有的疑问,随手扯过椅子就坐下细细的观看起来,我原本准备的拉扯和说辞压根没派上用场。

我心焦的等了足足十多分钟,张宁终于开口了,“这……这些……这些平衡方程式怎么这么熟悉?”“你当然应该觉得熟悉,毕竟你为此研究了那么多年。只是你所研究的那些都是我故意留下的误导性资料。方程式,实验数据,甚至样本全都是假的,所以你什么成果都得不到……”“你……我……”

张宁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情绪肉眼可见的失控。

“误导性的?你开什么玩笑!你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努力,多少人的青春!你们把我带到那,就是为了把我当猴一样耍么?你知道我因为这些鬼东西都失去了什么!”我头一次看到双眼通红如恶鬼般的张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

“所以呢!”不曾想,这边的许鸣之怒气更甚。

“你知道你研究的是什么东西么?你知道你是在为谁研究这些么?他们给你编织的项目前景一定非常的正义和美妙吧。你单纯的像猪一样丝毫没去考虑你背后那些蠢货拼了命的想要打开的其实是个潘多拉的魔盒。这最后会导致什么可怕的结果,你明白么?你根本就做不了这些研究的主,你只是他们找来的一个工具。

最后你会看着你的研究造就无数像白风远一样的频死之人!他们根本不关心生命科学,他们关心的只有股价,只有市值,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你不要搞错了,玩弄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也不是我把你骗去的。是你不识善恶,成了那些魔鬼手里的刀。你如果愿意看着里面的年轻人就这么死去,你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始末,那就留下来和我一起想办法创造奇迹。”

张宁几乎把那些资料给捏碎了,他默不作声的望着手上那些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天书。

“张宁……”许久后,我提醒般的唤了他一句。张宁回过神,转头望向我,“沐姐,这些你应该也是刚刚才知道吧。”他的眼神无限悲悯,似乎想在我身上得到最后一丝的安慰。毕竟他是那么的信任我。

“对……但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你必然是陷入了一场阴谋,我也提醒过你,真相可能很残酷。”

“确实很残酷……不过,过去终究是过去了,好在该在的人还在。”他再次沉重的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抹平,深呼吸了几次后,缓缓开口道,“所以,这其实是种未知的病毒。需要微流控技术才能尝试检测到,你们为此还定制了相关的微米级通道芯片。按照你们已经研究的结果,这种病毒通过遗传物质垂直传播给下一代。初期是一种人体共生病毒,对于感染者的免疫力调节,神经系统发育,智力发育有着非常优异的影响,尤其是对大脑神经递质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所以感染者潜伏期内,免疫力极强,智力水平明显高于常人。可一旦病毒复制和扩散失控,便会导致宿主细胞损失直到死亡,爆发初期唯一的症状只有精子逐渐丧失活性,接着开始影响神经系统,最后器官大面积衰竭。而一旦病毒开始爆发,人就没救了。我这么理解没问题吧。”

“提炼的很精准,这种病毒我们给它取名叫沐氏灾祸,也被称作mz病毒,我以及所有沐氏一族都携带了这种病毒,为了彻底根除这种病毒,所有能想的办法我几乎都试过了,你都可以从这些文件资料里看到。”许鸣之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抱什么期待,又或许他早已经习惯了失望。

张宁打眼粗略的扫过那堆文件,沉寂了片刻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转头问道,“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即便是它有稍许的良性作用但依旧改变不了它最终会要人命的结果,可我当初的研究方向根本就不是治愈和消除……”

许鸣之冷笑了两声,“而是控制细胞周期时钟是吧……我早就已经猜到了,对于一个年轻的生物天才,永生是最有诱惑力的词。但你应该明白,很多时候诱惑的尽头都是地狱!mz病毒原本仅仅是我们自我救赎的研究。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它在我们沐家人体内似乎更加的如鱼得水。mz的传播途径很单一,几乎只有垂直传播,它甚至可以在不感染母体的情况下直接传递给下一代。它甚至可以干预下一代的染色体,导致出现男性下代的概率极大的提升以保证它的延续,原本这只是属于我们一族的诅咒,可就因为当初的一个实验结果,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你们发现mz可以影响细胞端粒长度,并且还能减少细胞每次分裂的长度损失。”

“对,这个结果对于某些人来说足以忘了mz的一切罪恶。他们以为自己是造物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mz。可事实上,人类目前的科技,甚至都无法彻底了解它。只是资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将这恶魔包装一下然后用作抗衰老和提智,他们就可以笼络到足以让他们疯狂的财富和地位。”

张宁的表情显然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他笑了,只是笑的有些苍白,有些凄惨。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了恶魔的觉醒,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很难承受的打击吧。

“那你的研究总不会全都是无用功吧,到现在总该有些成果。”张宁一边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好,一边冷静的追问着。

“当然,我们开发了一种疫苗,可以延长mz的潜伏期,但效果因人而异,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但我知道mz是可以被治愈的,因为治愈的钥匙已经握在我的手里里,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治愈的方向。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会把所有的信息都交付给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的谈话到此就结束了。”

许鸣之的语气很是无所谓,让我非常的不舒服,彷佛在他的眼里,风远的命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

“我当然会加入。”张宁的回答十分的坚决。

“沐姐是把我拖出泥潭的光,我不会让她熄灭的。还有什么结论,请都告诉我吧。”

“谢谢你,张宁……”我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没有让我失望,我的真诚再一次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谢谢,张哥。”

我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风远的声音,而此时,张宁也赶忙站了起来。

“风远,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还好么?”

风远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暂时没多大事,我没那么脆弱。”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风远,张宁的语气顿时就急促了起来,他再次对许鸣之说道,“时间紧迫,还有什么你赶紧和我说吧。”

许鸣之望着屋内的三人犹豫了片刻后把目光投向了我,但很快就移开了。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疫苗的内容待会我会直接发电子档给你,至于我所说的钥匙……我可以给你一份血液样本。这是针对mz病毒的一个天然免疫体的血液样本。这份样本的主人拥有特定的基因变体,她的细胞可以完全吞噬mz,与之融为一体从而彻底免疫。”

张宁眼神明显一亮,“居然有天然免疫体?这个天然免疫体是谁?”

许鸣之摇了摇头,“这你不需要知道。”

“行吧,沐姐,家里有空房间么?我需要先研读这些资料,然后再设计方案。”

张宁不想再多作纠缠。

“二楼有的,你跟我来。”自从风远病重后,我们就把房间移到了一楼以避免他经常要上下楼梯。我带着张宁去了二楼,把他安顿好,他进入状态的速度快的惊人,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彷佛就与外界完全隔离了。

再下楼时,风远正和许鸣之相对而坐。许鸣之对我招了招手,“过来坐下吧,其他的一些沐家的家务事,我先简单跟你们交代一下来龙去脉。”

我故意气他贴着风远身旁坐了下来,而风远也下意识的把我的手握进了掌心。

许鸣之皱眉吐出口浊气还是压着怒意开口道,“因为mz的关系,自家谱记载,沐氏没人活过60岁。而说起这病毒的由来,要追溯到前朝去了,当时沐家尽出些不肖子孙。于是家道中落,在云漓头都抬不起来。当时有位先人名叫沐增福,他整日游手好闲自然是生活困苦,于是穷生奸计,竟想着去云漓的深山老林里盗墓。

在山里转了数月,终于被他阴差阳错的找到了一个古墓,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挖开古墓,里面的陪葬虽然不多,但因为年代久远,自然是十分值钱的,而那些陪葬里还有一本古时的医典,算是收获颇丰。他回去以后变卖了陪葬品,得了一大笔钱,用这钱,他娶了媳妇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只是不曾想,从那时起,他就再没养大过孩子,前前后后生了四个儿子全都夭折了。沐增福开始意识到这是他得不义之财的报应,于是中年后终于浪子回头,一方面开始散财求福,一方面则开始修习医术,就是这样,他的第五个儿子才勉强活到了三十岁,从而将沐氏血脉传递了下去。而沐家的后代利用那本医典里的医术,慢慢使得沐家又回到了云漓中心的位置。只是这沐氏灾祸也跟着不依不饶的传了下来。可先辈们都相信总有一天子孙后代可以凭借医术断绝这灾祸,毕竟谁也不愿意沐家绝在自己手里。”

听到这我冷笑了一声,果然,沐氏只有哥是真正明事理的。这时一旁的风远凝眉发出了疑问,“这不对吧,你不是说mz的传播方式很单一,他只是盗了墓,又是怎么被感染上的?”

许鸣之听到这个问题,顿时长叹了口气,“说也是啊,原本我不想和你们说的,毕竟是先祖,可你既然问道了,那我就告诉你。那沐增福进墓后废了很大心思,才打开了墓主人的棺椁,可不曾想那棺材里竟然是一具女尸,更神奇的是,当时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保存这具尸体,棺椁的女尸容貌秀丽,而且竟然无丝毫腐败之相,栩栩如生的躺在里面。沐增福是个光棍,一时间就被鬼迷了心窍……”

“你是说他奸污了那具女尸?”风远和我显然都被这个答案给怔住了,许鸣之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

“是啊,作为最大的病毒载体,如此亲近,想不感染怕是也很难啊。就这样一直到我父亲沐敬山那一代,沐家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二叔沐敬河自出生就不愿一直缩在云漓,总想着出去,后来他成年以后便独自一人出了云漓去参了军,凭借自己的医术,当上了一名军医,也让他得以见识到了西医的力量。等到二叔再回来时,他兴奋的向父亲传达西医的专业和成就。希望父亲可以跟他一起去国外学习。寻求另一种解决沐氏灾祸的办法。可父亲拒绝了,在他眼里,西医那些都是害人性命的旁门左道。他依旧坚信只有钻研医典才能真正解决沐氏的问题。自此开始,沐家就算是分成了中西两派。之后二叔只能独自一人出国进修。可当时年幼的我却被二叔描绘的新世界牢牢的吸引住了。可我一直没敢和父亲说起。直到我16岁那年,也是性格叛逆,人生第一次顶撞了父亲,然后就自己偷偷溜出了云漓,在外漂泊了半年多,期间我一直写信给二叔希望能联系上他。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二叔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那一晚我们俩在旅馆的小房间里聊了整整一夜,然后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苏联。在那里的两年,我像块海绵一般疯狂的吸收着知识,很快就成了二叔身边最重要的助手。也是在那两年,我遇到了你妈妈。

到现在我还是很怀念那时候无忧无虑又充实的日子。”

许鸣之断了断,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纠缠,嘴角浮出浅浅的笑意。我其实很想知道关于我妈的事,但我不想问他。而此时我被握紧的手突然被捏了捏,我扭头望向风远,他没看我,却开口对许鸣之说道,“能简单说说你和你妻子的事么?我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有些惊诧于风远的问题,难道他仅仅是握住了我的手就看透了我的心?

许鸣之也同样有些惊奇,但他还是带着满脸的骄傲开了口,“怎样的女人?

你能想象到的最好最完美的女人那样。”

“这我不用想象,她就坐在我身边。”风远的语气同样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许鸣之转眼看了看我,似乎有脾气也发不出来的样子,算是吃了个瘪。于是不再理睬风远,而是对我说道,“你妈妈叫何芯蕊,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女人,我这一辈子都在担心她这么善良会被人欺负……她是我在苏联的俄语老师,说实话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完全陷进去了,虽然她比我足足大了九岁。可感情这东西,根本无法控制。我像头凶狠的狼一样,把周围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赶跑了,可还是有人会不断的靠上来。没办法,你妈妈的魅力真的太大了。我现在还记得我对她表白的那个晚上。她脸涨的通红,然后就用她生平最凶的语气跟我说道,‘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长辈!你应该尊重我’真的,那样子可爱极了。”

“然后呢?”风远紧跟着问道,可许鸣之却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然后……然后……总之我费了很大工夫,追了你妈妈整整一年多,才得尝所愿。自此你妈妈就跟着我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说实话,我这辈子真的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

他说不下去,再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是我真的很难共情,“你接着说吧。”

“在苏联待了两年,我们的研究只能算是小有进展,因为虽然苏联的医学发达,但生物科技类的顶尖力量还是得去到大洋彼岸,于是两年后,我们一起去了美国,在那里我和你妈妈结了婚,我和二叔,在美国遇见了另一个留学多年已经算是小有成就的同伴,这位同伴替我们拉来了投资,让我们得以进入了一家名叫‘天使生命’的生物公司,甚至有了去世界上去生物学研究最尖端之一的冷泉港生物实验室的诸多机会。”

“那个同伴是吴院长吧。”我顺口答道,许鸣之只是顿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习惯了我和风远的洞察力了。

“在这里我们三人还有老吴的助手一起开始了第二阶段的研究,在以二叔为主,其他人辅助的节奏下,mz的面纱被我们一层层的揭开,它的独特让所有知情的人都忍不住为之着迷。只有二叔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可怕的理智,他反复不断的告诫我,mz的本质是魔鬼。所有的研究方向一直都是二叔在把控,他的目的从头至尾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发出疫苗,能够完全免疫mz。但影响端粒的研究结果让一切都变了天。这个实验结果不知怎么被暴露了出去,在获得了一大笔资金注入的同时,原本的三人研究小组也成了十多人的大研究项目,二叔和我对这个项目的掌控力逐渐被削弱了,我们敏锐的预测到了风险。公司为此成立了一个崭新的项目,名叫‘摇篮计划’。自此我们的研究方向开始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分裂了。

公司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直接,他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打压新起的那些竞争对手,所以摇篮计划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成果。二叔和我多次警告他们,mz从来就不是什么抗衰老的天使,可局面还是变得越发难以收拾。之后,二叔私自调查了天使生命的背景,发现他们的背后原来是一个更为可怕的组织……”

“伊甸园……”风远适时的插了话,他的眉头凝的很紧,时不时的抿着双唇,这是他在全力思考的表现,看起来许鸣之的话让他串联了起了许多线索。

“是的,市里那些警察应该跟你分享了许多关于他们的情报吧。但我告诉你,真正的伊甸园比你想象中可怕的多,里面那些人都是疯子。我到现在都搞不清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钱,权?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然是唾手可得的了。

而按照二叔的观点,他们就是一群单纯享受着毁坏和操控的恶魔。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都可以是他们意图操控的玩物。”

“那你知道亚当和夏娃是谁么?”风远再次询问道,许鸣之听到这两个称呼只是淡然一笑,“有机会和你那些警察朋友们聊聊,让他们放弃吧。我们和他们的维度是不一样的。他们站在高处,手里垂着线,操控着这局中的一切。我们所有人都是局中人,即便我们拼命抬头也不可能看到他们的全貌,这是降维打击。”

风远沉默了,继续陷入了深思。

“我也曾像他们那样,怀着一股热血和怒气想要彻底掀翻伊甸园,他们在越南的那个秘密实验室就是我想尽办法给捣毁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我活到这个年纪,早已经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光靠智慧和手段就可以实现的,还需要力量,令人恐怖的力量。总之后来,因为我和二叔的小手段,摇篮计划进展的极其不顺利。可我们自己的目的,却有了成果。我们终于做出了第一款可以在未爆发期间暂时压制住mz的疫苗。虽然可能连治标都算不上,但总算是我们为此迈出的一大步。这时,意外出现了,他们把我们研究出的疫苗当成了实验成果,尽管我们反复解释,却依旧阻止不了他们的贪婪。这疫苗只对未爆发的沐氏族人稍有作用,如果注射给健康的人,后果不堪设想。可他们已经认定我和二叔完成了摇篮计划,只是在里面做了手脚。所以事情就朝着危险的方向一路而去。因为这个意外,二叔先一步返回了云漓,而不甘心的我东躲西藏了三年也被迫回了国,将你丢在了云漓……”

许鸣之的语气此时完成了最后的转折,他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如同交代遗言一般,将之后所有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风远听完显然比我更为激动,他望着我的眼神有些恍惚,如同往日那般寻求我眼神里的从容和坚定。

我淡淡的笑了笑,握紧他的手。如今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上天真的觉得需要我们做些什么,那我希望它能赐给我一个奇迹。

全部说完后,许鸣之重重的呼了口气,随后仰倒在沙发上,“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奢求你的原谅,而是希望你们能明白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

“可这些危险眼下毫无意义,除非你真的能治好风远。”我波澜不惊的回应道,“如果这小子真的命不该绝呢?”许鸣之抬起头望着我,他应该很反感我此刻的冷静。

“那我会带着他回去,解决掉一切潜在的危险。”

“你真的听见我说什么了么?你去解决?”许鸣之的语气充满了嘲弄。而我此时已经懒得再和他废话了,而风远也需要休息了。于是我站起身望着他最后说道,“所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的安危做到什么地步。在我看来,你们之前那些所谓的反抗和妥协根本蠢的没边,看似有结果,但其实每一步都走在别人安排好的路线上。你唯一值得我称赞的一点就是,你确实很擅长跑路和隐藏。如今他们认为你拥有摇篮计划的关键钥匙,而他们拥有我母亲和妹妹的遗体,你们看似互相要挟,互相制约。可其实胜利与否的天枰全在我的身上。换句话说,只有我才能决定天枰最后会向哪边倾斜。如果真的有机会,我会让你亲眼看到,se背后那位费尽心机想要抓到你的执政者会是怎么作茧自缚的。玩弄别人的同时本身就是在玩弄自己……风远,走,你该休息了。”说完我拉着风远就准备回房。

风远站起身冲着许鸣之点点头,“确实,你真的不知道,我妈很厉害的,比你强得多。”

张宁的介入让一切成了稍稍可以期待的模样,可我还是不断的提醒自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对于许鸣之袒露的一切前尘往事,除了关于母亲和妹妹的那些,其他的我都毫无回忆的兴趣。我的这一生基本已经定性为悲剧无疑了,母亲只见过一面,妹妹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撒手人寰,现在就连至爱的儿子也……我放弃了对命运的抵抗,只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可以和我的风远厮守。

张宁他们第二天就去了别处。许鸣之这些年在全国乱窜,倒是攒下了不少的资源,即便在这里,他也能联系到最近的可堪用处的研究实验场所。于是,短暂的喧闹后,又回到了我和风远两人相处的时光。

他在尽力维持往常那个开朗活泼的自己,努力的去逗我开心,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我们的笑也总归是带着些许阴霾,但至少我们仍在一起。

这天夜里我们聊的兴起一直都没有睡,我突然开口道,“风远,你也唱首歌给妈妈听好不好?”

风远捏了捏我的肩头,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唱歌不好听……不过我确实之前偷偷练过一首歌想唱给你听的,只是一直没练好……”

“妈妈想听。”我用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对他说道,而风远也特别受这个语气的拿捏,傻乎乎的。

“咳……那好吧,不过我得放点原声,不然肯定会跑调跑到天上去。”

我笑着嗯了一声。随后仰起头看着这个居然因为要唱首歌给我听竟会紧张的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他拿起手机,点了点,随后放在胸口,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而等到前奏响起时我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歌了,眼眶忍不住就开始有些湿润。

“是想念如你温柔过境

才发现原来花开都有声音

只要你在我生命途经

再不怕时光匆匆如旅

是幸福在我耳边低语

才忘了寒风不曾停下足迹

直到我走遍半生四季

才懂得风景都不及你

……”

风远唱的很认真,努力模仿着每一个音节,可等到副歌来到时,他就彷佛换了一个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大声吼出来,这一声声的嘶吼夹杂了他隐藏至深的不甘,痛苦,遗憾和不舍。直到后来他把自己唱哭自己都没发现。他不该哭的,他明明知道只要他一哭,我就根本止不住情绪,我们俩的笑肌是连着的,哭腺自然也是公用的同一个。

“我爱你

就像风走了千万里从不问归期

像太阳升了落去无论朝夕。”

无论他走失了九年,还是他远渡重洋,爱还在那……

“我爱你

就像云漂了千万里都不曾歇息

像白雪肆虐大地茫茫无际”

无论别人如何离间,还是流言四溢,爱还在那……

“我爱你

就像飞蛾扑火那样的无所畏惧

像故时黄花堆积风吹不去”

无论那悬崖如何深不可测,还是那把刀离我的脖颈多近,爱还在那……

“我爱你

就像江水连绵不绝永不会停息

像荒原野草重生燃之不尽”

无论面临多少诱惑困境,还是面临毫无希望的未来,爱还在那……

我们朦胧着眼眶,哽咽着嗓音,彼此紧紧凝视,毫无顾及的放声对着彼此唱着那每一句我爱你,一直循环唱到嗓间嘶哑,可却依旧舍不得停下。

我们多怕此时此刻彼此哪怕有一丝一毫不明确自己到底有多爱对方。歌曲不断循环播放着,而一直伪装坚强的风远在这一声声的“我爱你”中此刻彻底破了防,他突然埋进我的胸口像个孩子那般嚎啕大哭,“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还有那么多的未来没有给你,我不甘心,我想陪你很久很久……我不甘心……为什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短,我甚至还没娶到你,我真的不甘心……妈……好不甘心啊……”

我抱紧他的脑袋,不住的点头,顶着嗓子哽咽的剧痛不住的配合着他安慰着,“我知道,妈妈都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也不甘心,妈妈还没穿过婚纱,还没拍过结婚照,还没有和你一起去度过蜜月……妈妈也不甘心,对不起,风远,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我根本就没有在安慰他,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从没有这么愚蠢过,除了对不起和不甘心,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泪水彷佛永不会干涸的泉眼,将所有压抑至深的情绪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许久之后,直到彼此的哭腔都带着血末般的干涩,我才伸手将风远的脸颊轻轻的捧了起来,浅浅的吻了吻他的双唇,再用额头靠上他的额头,这一刻我再没有了任何的负担,只是可惜此时的笑可能不会像平日那么好看了,我缓缓开口,虽然轻声但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老公……我爱你!”

风远睁大双眼,那原本灰暗的眸子再次泛起令人心驰神往的光亮来,他抬手也捧住了我的脸,动作轻柔,幅度小心翼翼,彷佛稍稍用力就会捏坏一般。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哭哑了,张嘴努力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夜很长,时间很多,我可以一直等着他说出那句话。在不断的吞咽后,风远终于顶着最沙哑的嗓音,说出了最温暖的那句话,“老婆……我也爱你!”

最后,我和风远含着热泪,相拥而眠。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会留在爱人的身旁,那么此生也许便算是无憾了……

——————

张宁和许鸣之那边进展的并不顺利,因为再次见到张宁时,他憔悴的彷佛刚从地里挖出来,而许鸣之红肿的双眼也表明他也并没有闲着。

“不顺利是么?”

“……”张宁望着我半天都没法开口,“如果真的那么容易,那我们也不会折腾这么多年,眼下能想的方案已经全都试过了,再拖下去,就算找到可以清除mz的办法,他的身体也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到时候结果还是不会改变。”许鸣之重重叹了口气。

我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张宁,有些事是命,就像你被骗去的那些年,你荒废的那些青春,我明白的。”

可张宁愣在原地却没有回答我,片刻后他突然跑到桌边,沾着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在写什么,许鸣之望着他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道,“这小子有点魔怔了,好几天没怎么睡了,这么下去怕是不行。别又搭进去一个。不然你劝劝他吧。”

我咬了咬下唇,轻轻吐了口气,缓步走到张宁身边,刚打算开口,张宁却突然直起身子,彷佛没看到我一般,径直朝许鸣之冲了过去。

“也许方向错了呢?”他激动的说道,“什么意思?”许鸣之被他冲过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躲了一步。

“方向错了,我们一直都在坚持你二叔的方向,想要完全去除mz,为什么不试试另一个方向?”看许鸣之没有意会,他不免有些着急,加重语气说道,“摇篮计划的方向!”“你的意思是?不用清除病毒,而是……”

“融合!”张宁激动的喊道,“mz具备修复细胞的潜质,为什么我们不能想办法让它彻底融入风远的细胞,从而免疫它,就像你给我的那份血液样本那样。”

“用足够的力量压制住部分mz,让身体细胞吞噬融合它,在修复自身的同时,进一步阻止mz的自我繁殖,直到完成全部融合以达到完全免疫。”许鸣之喃喃自语道,最后竟然点了点头,“是个思路,可你现在怎么压制住mz,我原先的疫苗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这个问题让两人再次陷入了长久沉默。我望着焦头烂额的二人,只能沉默不去打搅他们,于是回到厨房,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接着往房间走去。还没开门,许鸣之突然叫住了我。

“对了,之前一直忘了问你,你手里的是什么,你天天都给他喝的是什么东西?”

我望着手里的药汤,“是我哥给我的方子,他说这种草药,可以延缓病情。”

“草药?什么草药?”

“我哥找到的,他叫它婉荷草。”

张宁和许鸣之顿时站了起来,“草药还有么?”

我被他们紧张的情绪所带动,赶忙放下手里的药,去厨房拿了几株婉荷草交给了他们。

他们拿过草药,仔细端详着,随后许鸣之拿起药放在鼻尖闻了闻,问道,“这药吃了有用么?”

“当然!”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哥给我的药,怎么可能没有用!还有你小心点,药根的尖刺有毒。”

许鸣之被我的语气一惊,抬头看了我一眼,“有用还有毒?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分析一下这草药的成分。”于是二人风一般的就出了门。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望着天后,我没有祈求上天,而是在祈求我那天才而又苦命的哥哥。

风远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双唇因为失血总是泛着令人不安的苍白,他的体力早已经比不了曾经,虽然还能勉强自己行走,但总让我觉得风吹过就要倒下。望着此时的风远,我的心整天都是揪成一个血点,但脸上却依旧要挂着笑。风远吐血的情况也越来越多,而他拒绝在床边吐进盆里。每次有感觉,他都会连滚带爬的跑向厕所。一开始他还能支撑住,可现在我必须要扶着他才能让他保持弯腰呕吐的姿势。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情况下,我的风远还是在每次吐血的时候,尽力伸手挡住我的双眼。直到他冲过马桶,擦过嘴角,才会松手。而我除了配合他闭上双眼,等待着他的痛苦结束,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一定很痛,痛的浑身冒冷汗,痛的时常把被单扭成一个结。可他的脸上却从未对我展露过一丝一毫。他为什么要这么坚强呢,为什么就连濒临死亡都是一副完美男人的模样呢,他一定要让我每天都更爱他一分才罢休么。

我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随后借口做饭退出房间,我的平静只能支撑到我轻轻关上房门,随后身子便瘫软下来,依靠着房门,我把手塞进嘴里狠狠咬着,以阻止泪崩而发出的呜咽声。可即便这样也无法缓解那种心尖被一刀一刀割去的痛苦。我只能开始扯自己的头发,像只丧家之犬一般缩在门前闷哼挣扎。

我快要撑不下去了,看着风远如此痛苦的活着,我自己已经快要先他一步活活疼死了。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我几乎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就被人抱进了怀里。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扶住了我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的把我已经快要咬出血的手扯了出来。他轻柔的展开我满是齿痕的手掌,随后贴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老婆不乖……”风远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勉强,可我却说不出一句话。他怀抱的力量已完全没有往日的雄壮,可我却无法挣脱。他咬着牙坐下身子,直到抱着我依靠着门边才缓了口气。之后他便再也没说一句,就这么抱着我,将身体仅有的温暖传递了过来。直到我的泪水将我们手臂的衣襟沾湿,他也没有移动一分。

我瘫软着身子闭上眼,再也不去管那根本停不下来的泪水,心里暗暗发誓,这世上如果真的有地府,我一定要变成最厉的鬼,扯着阎王的胡子质问他为什么要给我的风远安排如此痛苦的结局。

再次见到那两人是在三天之后,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各种身体监视仪器。

我站在一边,看着张宁顶着鸡窝一般糟乱的头发,仔细的帮床上的风远将所有设备都贴好。看着一旁的心电图不断起伏的线条,我终于开口询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忙完一切的张宁,从旁边柜子上的旅行包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注射器,注射器内淡蓝色的液体随着瓶身的摆弄左右摇晃着,“婉荷草有用,真的有用!

它可能是这世上mz最有效的克星!这就是我们这几天的努力成果,具体能达到什么效果我们不敢保证,但风远的身体已经不能让我们再拖下去了。有些话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这药物注入后,最好的情况就是风远会慢慢恢复,然后成为一个融合了mz的免疫体,而最坏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也许会……”

“我明白了……”我打断了张宁的话。

“给我吧,我给他注射。”张宁呆滞的望着我,但还是把注射器递了过来。

“无针注射器,静脉注射,自动推药。”我接过注射器,望着里面淡蓝色的液体神情却有些恍惚。

“这个药物有名字么?”躺在床上的风远同样望着我手里的注射器,“名字?”

张宁被问的有点懵,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它是利用婉荷草的提取素做出来的。

如果我们的计算没有错误,如果一切按照我们设定的那样发展,如果……“张宁说话的同时,脸部的肌肉都在颤动。可风远并没有搭这个茬,他望着注射器突然就笑了起来,”婉荷草……那就叫它婉荷之泪吧。我这辈子最怕我妈落泪,想来我体内的病毒也是怕的。“

我听到这话,陡然就多了几分信心,我把注射器牢牢抱在怀里,对两人说道,“你们去外面等吧,我自己给他注射。”

两人僵持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叹着气出了房门,我把房门关好,走到风远的身边。

“风远,怕么?”

“……怕……”

“我也怕……”

风远再次轻笑着,他指了指一旁的柜子。

“妈,你打开那个柜子。把里面的笔记本拿出来。”

我点了点头,转身拿出了柜子里的笔记本,打开后,便是满满风远的笔迹。

每一页不仅有文字还有照片,就像是一本手账。而每页都是这世界上的一个极美的地方。有稻城亚丁的五色海,贡嘎雪峰的海螺沟,那拉提的空中草原,因特拉肯的少女峰,麦肯齐的特卡波湖,巴拉望岛的普林塞萨地下河……“妈,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我拿着笔记本回头望着风远,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你要许愿了么?”

“这世界其实真的很美,可惜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万一我有不测,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去这些地方,我的灵魂会跟着你一起看遍这个世界……”风远说完停了停,似乎在止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还记得那只被称为j35的逆戟鲸吗?

我也想要这样一场‘漫长的告别’,我没来得及看过的风景,请你替我一一走过……”

我翻过那厚厚一叠笔记本,这么多地方,五年?可能十年都走不完。我不知道风远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一切,夜里痛的睡不着,悄悄坐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这漫长的告别……

“妈,你会去的吧,我们当初说好的,这个愿望你一定要实现的。你不会让我失望吧。”风远的表情急切甚至带着乞求,可我却迟迟的无法给他答复。我的手反复挤压着这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承载着风远最后的挣扎,承载着他想要给予我的生的希望,可是……许久后,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将笔记本郑重其事的放在一旁,“风远,放心,你一定会和妈妈一起去这些地方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风远并没有因为的承诺而松开紧皱的眉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像只可怜的小狗,但最后他还是坐直了身体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嗯,妈,我准备好了,你注射吧。”风远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拉起衣袖放在了我的面前。

可我却没有准备好,尽管我已经双手握着注射器了,可手却还是抖个不停,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双眼似乎都有些模糊了。这时风远伸出了一只手,绕到我的脖后,把我扯了下来,贴住了我的双唇。风远的嘴唇干涩而枯槁,可我依旧瞬间沉醉其中。我们忘我的亲吻着彼此,于此同时风远伸手抓住了我握着注射器的手,缓缓的推向他的手臂。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射完的。

丢掉了手里的注射器,我们彼此相拥在一起,以最轻柔却最坚决的态势不断的舔吻着对方的唇齿。会有效的,一定会有效的,我在心头不停的默念,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嘴唇变的越来越甜,渐渐的这种甜带了一点腥。与此同时,风远双唇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我双眼模糊,拼命用嘴去堵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直到风远呛的咳嗽起来,“风远,风远,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不断渗出血来,我能看的出他在努力保持着坐姿和清醒。

“妈……记得……”

“风远,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别这样……”我不断伸手擦去他口中溢出的血,可那血流的太快了,我擦不过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风远的身子完全软了,全凭我的力气才没有瘫倒,他的双眼微睁,嘴里不断起伏,可每当要说什么,血就溢的更多,“妈……你要记得……愿望……”

“没事的,没事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你不能丢下我的,你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的……风远,你睁开眼睛,你看着妈妈啊,你看着我啊……我求你了……”

“对……对不……我……爱……”

“滴……”我没有等到风远最后一个字,那个字被心电仪器的警示音盖过了。

我抱着我的儿子,我的男人,全身都是污黑的血迹,身旁的仪器化作一条直线嘲讽般的提醒着我的无能。风远的双眼依旧保持着半真半闭的状态,可双手已经从我的肩上彻底滑落了下去。

我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停下了,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和询问声,“小荷,怎么了,小荷!”

我慢慢的把风远放倒下去,轻声说道,“乖,等妈妈一小会。”随后站起身,顺手拔掉了心电的插头,接着走到门边,对外说道,“没事,我想和风远单独待会,你们再等一等吧。”接着我走到房间的另一侧,打开了衣柜,从下面最深处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包来。再次走回到床边。打开包,里面有些东西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动过。我拿出其中一封信摆在了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接着又拿出那把曾经常伴我左右的物件,小心的在床头放好。接着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我把风远侧过身,面对着我。

我拉过他的头,和我靠在一起,抬手一点点的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嘴里轻声念叨,“风远,听说人是有魂魄的,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着妈妈呢,对不起啊,妈妈骗了你,你的愿望妈妈实现不了了,对不起。但你不能怪妈妈,谁让你先骗妈妈的,明明说好要永远陪着妈妈的……故事要结束了,其实这样的结局也挺好的,毕竟一直到最后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挺好的……我听见了,我听见你怪我了,你不许怪我,不然我会哭的……这辈子咱们急了点,好多事没赶上,没关系,妈妈现在就去找你,咱们下辈子一开始就在一起,妈妈一开始就要做你的新娘,一直做到最后……风远,你别怕,别怕……老公,你别怕,别怕……妈妈就来了……”我伸手抓起那把原本买来就是为了解脱自己的匕首,将刀刃抵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比划了下。

抬头再次吻了吻我此生最爱的男人,随后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胸膛扎了下去。

沐婉荷,你和白风远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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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没有感受到本该有的刺破感,疾速而下的手腕被突然煞了车,我茫然的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一幕,可没等我看清,熟悉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入了耳蜗,“老婆……又不乖……”

凡永恒伟大的爱,都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生命的价值。

这一刻,我明白,我终于到达了风远所说的那处平衡而无畏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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