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风色在浴房清洗时,果然看到裹满肉棒的白浆里有些许血丝。
后头他又射了一次给莫婷,却非迳逞兽欲,而是她真停不下来。
分明已泄得昏天黑地,唇舌发凉,身体还是不由自主渴望交合。这种理智稍一断线、就立刻向纵欲一端倾斜的性子,和母亲莫执一如出一辙,看来小孩的确不能乱生。
莫婷满足后,累到在榻里昏厥睡死,应风色遵照和她约定,并未留下过夜,简单替女郎清理狼藉,盖好被褥闭起门窗,到后头浴房沐浴完毕,再返回东厢更衣就寝。他可不希望韩雪色醒来,发现身上全是淫水精斑等秽迹,意识到他和莫婷的关系,万一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应风色就再也容不得他了。
他的身体非常疲惫。
超过两天两夜未曾阖眼,加上异乎寻常的激烈交欢,就算马上倒地昏死,也不算出人意表。但冲过几遍冰冷井水的应风色浑身发烫,精神极是亢奋,他认为是确认莫婷的心意所致。
两人虽非情侣,未来仍有许多可能性,莫婷并没有拒绝他。
这让应风色踌躇滿志,始终笼罩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或许……是到了往前看的时候了。
他认真计划过复仇,毋宁说这是最初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过去,龙庭山始终没传出什么消息,龙大方那厢也未对无乘庵诸女出手,连鱼目混珠的莫殊色都被当成“毛族质子”,理所当然取代了韩雪色,西山使节居然也就默认了。
这世界的真实面貌,远比他想像得更荒谬。
顶着韩雪色这张脸,应风色的奇宫之路算是完了。
就算回到龙庭山,他也知道毛族贱种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如死了干脆。他有恨到愿意忍受地狱般的生活,只求一个渺茫的复仇机会么?
退万步想,就算杀死龙方飓色成功复仇,乃至于除掉羽羊神一干人等,接下来他想要干什么?
已不可能再用“应风色”的身份继续人生,现在看来,连“韩雪色”的身份也遭人顶替。当夜在“养颐家”廊厢的床架之下,听到的冰无叶和鹿希色对话,倏又浮上心头。
“……真能走得了么?”鹿希色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那是他曾魂牵梦系、不惜一命,如今只得满满心寒,听着却依然会生出沉迷眷恋,回神泪流不止的语声。他多希望时间停滞在第六轮开启以前。
“……真能走得了么?”幻境里,鹿希色这样问他。
(……真能走得了么?)
你……真能走得了么?
——能。
现在能。
世上只有莫婷知晓夺舍的秘密,莫婷不会背叛他。奇宫那厢不在乎韩雪色的死活,龙方飓色和羽羊神也不会。只要他走出这座小院,朝向这些人不知道的某处行去,就能走出这个荒谬的诡局。
带上莫婷就好。
他不知道她为何容许他射在身子里,她是大夫,或有调配避子汤的手段,或只是高潮太甚无力推开,又或许……她并不介意怀上他的骨肉,与他共度一生,就像她不介意这张毛族面孔一样。
“真能走得了么?”
熟悉的背影走过院外竹篱,就差没驻足回眸,略显讥诮地挑眉问他。
应风色一颤回神。那玲珑浮凸的身段、浑圆修长的双腿他再也熟悉不过,沐著月光快步行过篱墙的,千真万确是鹿希色,她正朝无乘庵的方向走去。
房里并未点灯,鹿希色是看不见他的,但应风色仍是本能挨着墙,动也不动,仅透过窗格窥视着,甚至没忘记摒住呼吸。
是冰无叶让她来的?不对,两人已分道扬镳,当夜她们不知道应风色在床下,演这出是给鬼看么?师徒俩不欢而散是真,鹿希色必不是受冰无叶的指使才来的。
(有没可能……鹿希色竟投靠了龙方?)
莫可名状的情感涌上心头,把他直往深不见底的恶海暗潮中拖去。
应风色无法面对这些,但过于亢奋的精神,却使他本能行动起来,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程度,仿佛这样就能无视再见到她的心海悸动。
窈窕的背影即将没入夜色,应风色确定她
后头未有别人,无声无息地翻出了支摘窗,一路尾随她到无乘庵外。
韩雪色的身躯无内功可言,即使力气再大、感知再强,反应再敏捷,也不会是鹿希色的对手。倘若鹿希色悄悄翻墙而入,最好的办法不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跟进去,而是在外头弄出足够吵醒诸女的动静,剩下的交给满霜来应对即可。
但鹿希色却径直走向大门,叩动门环。
淡淡的灯晕循声沿墙而至,咿呀一响,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道可容女子侧身而过的长缝,灯火和影子同时流泄而出,居然是言满霜应的门。
鹿希色微微颔首,就这样闪身而入,随后门扉迅速闭起。
应风色无法思考这是什么情况,也许是亢奋所致,更可能是缺乏足够的推衍依据,但沿墙退去的灯晕显示她们的目的不是正厅大堂,而是后进的其他地方。
青年飞快自树丛中起身,如豹一般发足狂奔,掠过院墙时依稀听见“我接到你的信”之类的低语寒暄,不及分辨是谁的声音,抢先抄到后门边上,蹬墙一攀,翻入院里,迅速掠上檐廊,赶在压低的女声飘进院里之前,窜进最近的一间厢房;闭起门扇的同一时间,隔邻的厢房“咿呀”地推开门,一人道:
“我母亲精神不太好,须得就近照顾,只能在此处接待,请师姊包涵。”却是洛雪晴的声音。月余未见,感觉她似乎成熟了许多,场面话说得四平八稳,也不怕生。
鹿希色没说话,却听储之沁道:“好了好了,都别杵著,进来再说罢。”语气中明显压抑著热切。小师叔甜甜的笑脸浮上心头,应风色却无暇回味,手按胸膛,以《最胜光明手》心诀调节全身各处的微小肌束,急促的呼吸心跳瞬间平缓下来。
他不是运气好才挑中此处藏身。
正厅里,要燃烛到能照见彼此的程度,外人亦能见得灯火通明;选一处离外墙稍远的大屋,该是更合理的做法。满霜、储之沁的房间都在另一侧,非是接待客人的首选,所以他才选了这侧廊厢亮灯之处的隔邻屋室,果然中的。
韩雪色感官发达,但耳力却是一种既需长期训练、又很依赖内功的知觉,相隔太远,应风色没把握能听得清楚。都已决定冒险入内,自然是越近越好。
四姝坐定,接着是一阵长长静默,他很讶异储之沁坐得住,但并无炭笔或毫尖擦刮纸面的细微声响,显然不是笔谈,那就是鹿希色的气场或脸色镇住了其他人,谁也没敢造次。
“那个……我说应师兄……”果然小师叔还是忍不住。
“应风色死了。”鹿希色的声音不大,咬字却很清晰,确保人人都能听明白。
储之沁一怔,干笑了几声又戛然而止,片刻才不悦道:“不是……怎能开这样的玩笑呢?你虽是他……也不能……等等,是……是真的么?他……他……”呜的一声,似以手掩住,只剩颤抖的急促气音。
“死在降界内,还是降界外?”言满霜的语调很冷,有着刀剑贴颈般的森寒,罕见地不像是童声。
“死在降界里。我在尸体边待了很长的时间,想着他会不会醒过来,但就是没有。他们砍了他的右臂,血迹从主屋流到陈尸处,那种出血量没人能活。”
“谁干的?”还是满霜的声音。
“很多人。”
鹿希色语调平静,将降界的始末娓娓道来。
严格说来,她没能亲睹应风色死亡的经过,应风色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又如何能跳过那些不可告人的关键,合理地告知三姝。
谁知鹿希色什么都没跳过。
她说了自己是水豕的内应,而水豕的真实身份是奇宫长老冰无叶,是冰无叶透露杀应风色的主谋是龙方飓色,其他同谋的名单则是她自何潮色和平无碧口中拷掠而来。
她在平无碧面前活剐了何潮色,屁滚尿流的平小师叔什么都招了。先前她已从何潮色处得到一份口供——连少年其实是何汐色,在第三轮后顶替惨死的兄长身份都已招供——两相对照没有出入,终于确认真相。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言满霜森然道:“最好的情况就是你所言属实,那你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在这里。”鹿希色似乎指著一处,他依稀听见“唰!”的披发细响。“控制你们立时昏厥、决计无法反抗的机关,就是埋在颈椎里的两枚细小金属片。不取出来,恁你武功再高,召羊令前也只能引颈就戮。你在降界默默忍耐,就是为了查出这个关键,对罢?”言满霜默不作声。
鹿希色续道:“我依约放走了平无碧,现在龙方飓色怕已知晓,我打算向他复仇,很快就会朝这里来。”
这道理很容易明白。鹿希色是应风色的女人,为聚集力量复仇,必定与应风色的其他女人联手。龙方飓色就算不欲与无乘庵为敌,也已没有选择,先下手为强毋宁才是明智之举。
除一处极不自然,鹿希色的做法似乎入情入理。
“你放走平无碧。”言满霜沉道:“敌明我暗,复仇更易成功。除非你不在乎成功与否,只想把我们拖下水,一起对付龙方飓色,才断了我们的后路,非得除掉龙方不可。”
鹿希色没有接话。
储之沁忽道:“你……你为什么这样笑?为……为什么不辩驳?他死了,你不想替他报仇么?他那
么喜欢你,偏偏选了你,他……最喜欢你了啊!”说到后来隐带哭腔,除了心痛,更不明白女郎何以如此冷漠。
“我不想报仇,只想脱身。”鹿希色静静道:
“他是你头一个男人,兴许于你充满意义,但我对疼一回就没了的贞操之类毫无兴趣,更想远走高飞,摆脱降界的那帮恶棍。这件事我一个人办不到。”
“摆脱?谈何容易!”言满霜冷冷接口,与其说是质问,更像反驳:
“龙大方不过是马前卒,杀了一个,羽羊神随手便能生出更多的替代——”
“杀光所有人。四名羽羊神、龙方……把他们通通杀掉,一切就结束了。”
鹿希色平静地、条理分明地,说了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仿佛所有细节在她脑袋里已顺过千百遍——
应风色隔墙听得冷汗直流,思路竟追之不上,只觉无比陌生。女郎所言漏洞百出,细思又似乎不是全无机会,不由得越想越深……直到余光里黑影微晃,窸窣有声,这才惊觉房内竟还有别人!那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应风色背后,俯近一阵乳香温泽,难掩跃跃,压低嗓音:
“你……在这儿做甚?要捉迷藏的话,带上我可好?”
(第十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