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度的二锅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用五钱的酒盅子喝,就算是开始
用舌尖抿着,那也够辣,更不要说四个人都已经喝了七八盅酒,说实在的,在座
的几个老爷们也根本没数到底喝了多少盅,反正心里都是一个念头:「我这嗓子
眼到胃里火烧火燎啊!」
贾景林呵呵憨笑,他本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出国三年依旧还是老样子,没变。
虽说眼么前这几个男人都是他从小到大穿着一条裤子的异性哥们弟兄,那也基本
是听别人说话多自己个儿说的话少,人的性格天生的。
柴灵秀见众人喝得兴起时又把矛头指向贾景林,便帮着他说了句:「小赵你
就拿你老哥们开涮吧,怎么不和你大哥们来啊!」虽明知道哥几个关系不错,但
还是觉着贾景林吃了闷亏,便出头帮着说了句公道。
见柴灵秀拦着驳回,赵世在摇了摇头,说道:「莫说是大哥们,连杨老师我
都比不了……呦呵,我还没说嫂子你呢,你怎么就拿兄弟我开刀啦!那话怎么
说来着?『盼星星盼月亮,杨老师你这一回来呀,嫂子可就开圈了』……」未
等他说完,柴灵秀扬身举起了手里的筷子抽了一下赵世在的手,「呸,狗嘴里吐
不出象牙,该撕你的嘴啦!」
知道柴灵秀的嘴皮子厉害,为人又倍儿刚硬,赵世在连忙笑着躲闪,酒盅里
的酒都晃悠出来了,嘴上求助似的喊:「我说杨老师,你别尽顾着笑啊~」那滑
稽样子逗得柴灵秀也笑了起来,直拿杏核大眼瞪他。
众人笑过之后,赵伯起用手按住了赵世在的手腕,说道:「小儿,你先把酒
盅放下。今儿个我这当大哥们的得说句话,」咳嗽了一声,赵伯起说道:「刚才
香儿开了个头,既然这样,咱从杨老师家里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老疙瘩吧过了
年可就又当爹了,咱们提前预祝一下,祝老疙瘩来年得个大胖小子!杨老师,你
再给总结总结!」说着话,赵伯起用胳膊肘碓了碓杨伟。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杨伟的脸上早就乐开花了,他稍微沉思了一下,抬眼看
到褚艳艳迎过来的眼神,心里一茫,借故低头沉思,连忙躲闪着眼神回避,想了
一下之后便端起酒盅冲着对面同坐的贾景林说道:「那我就来上两句助助兴,提
前给你们道喜……」嗯了一声过后,煞有介事地说:「清风明月两情长,柳岸
杨堤春满江,葱葱园林一景木,贾家林里凤随凰!」
柴灵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爷们这话来得真快,知道他随公爹爱搞这个调
调,早已习惯,却又扫到了对面褚艳艳投过来的眼神,见她直勾勾盯着自个儿的
老爷们,随即会心一笑。想当初怹们家大闺女念初三前可没少得自个儿老爷们的
辅导,难怪艳艳看向老爷们的眼神带着一丝敬佩。
杨书香瞅了妈妈一眼,见她眉开眼笑,又见爸爸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相,心里
不免哼了一声:「还真以为己个儿是那文人呢,穷显摆。」以前小时候杨书香还
挺佩服杨伟的,认为爸爸随了爷爷奶奶都是教书先生,懂天文知地理,是受别人
尊重的,可自打五年级摔伤手前杨伟说了那么一句话,杨书香便开始腻味他了,
反正现在就是看不惯杨伟的作风,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假。
赵伯起轻轻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众人便把目光齐齐看向了他,只见他挑起大
拇哥嘿呦道:「还是杨老师有学问啊!跟我廷松老叔和老婶儿一样,这墨汁就没
白喝!」随即端起酒杯,又道:「杨老师总结的好啊,咱们干了!」其实赵伯起
也不知道杨伟说的到底是啥,总之人家是县一中的数学老师,说话又是一套一套
的倍儿有学问,平时又文绉绉的爱说些文词,也就随声跟着附和起来,带头给哥
们抬点叫好。
杨伟的脸上红光满面,摆了下手说道:「都是即兴发挥,即兴发挥啊!」他
见大哥们端起了酒杯,又见其余众人把目光看向了自个儿,手一比划,便开口说
道:「老哥们,端起来干一个吧!」压着阵势,他一扬嘴,五钱酒盅里的二锅头
就灌进了肚里。
贾景林见杨伟开口说话,向来是佩服这个小自个儿两岁的兄弟,嗯了一声跟
着仰脖喝了下去,随后众人比划着,又把酒盅蓄满了酒。
大人们喝酒没他杨书香啥事,原本他下午垫背了半只烧鸡,按理说应该吃不
下什么东西,可这岁数贪长正是能吃的年纪,悄没声的就吃了杠尖儿两大碗干饭,
又给妈妈和艳娘把西红柿鸡蛋汤盛到碗里,随着一起喝完,到套间里给妈妈和艳
娘把衣服拿来,跟着一起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看着外面黑灯瞎火的天儿,杨书香本打算陪着妈妈把艳娘送回去,可柴灵秀
嫌他又把棉衣棉裤脱了,便叫他去把水烧开了。一想也是,下午逮鱼滑冰弄了一
身臭汗,杨书香也想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便目送着老姐俩离开,遂转身回屋打
水走进锅炉房里。
烧水时,杨书香就听暖气管子的缝隙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明儿个他们
娘俩回来,给你们分点大白菜吃。」紧接着,一个简短的声音响起:「家里有!」
不用看杨书香也知道这吐字如金的说话人是谁。
这时,杨书香又听到爸爸的声音,「大哥们,老爷子晚上吃的啥啊?」
这边的厢房里头,赵伯起分头对贾杨二人说道:「你有那还不是得卖钱啊,
起早贪黑的将来老二生出来不得给他攒着……我给你老大爷热的馒头,锅里咕
嘟的豆腐。」
杨伟笑道:「难得大嫂子回一趟娘家啊!」
赵伯起说道:「还不是我爸想吃白菜了,你也知道,西场坡下今年又没种白
菜,就唠叨着让秀琴回一趟娘家,弄点尝尝。」说话的时候,他用眼睛盯着贾景
林,见贾景林回避着眼神,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便笑了起来:「老疙瘩你可真
行,想当初咱哥俩出国务工是何等的风光!也锻炼过了,咋一回来就又变回这幅
模样?。」
杨伟一听大哥们说出此话,忙掏出香烟递了过去,问道:「听你说了好多次
国外的生活,真有那么好?」心里转悠:「大哥们每次说起这事前,总半拉咯叽
的,今儿个说什么我也得套套他的底儿!让他说说那个所谓的搭伙过日子的情况。」
知道大哥们为人敞亮,快人快语,如果换做老哥们的话,杨伟是无论如何也懒得
费劲,一方面曾背着老哥们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觉得对不起哥们弟兄,另一方
面这老哥们实在是贵人语话迟,这要是赶上心脏不好的话,等他下言非得急出个
弹弦子不可。
赵伯起点了一根烟,说道「咱窝在沟头堡里,小门小户的哪知道外面的世界
如何啊!嘿~如果没经历过,真不知道女人居然如此大胆!桀桀~真是翻了天啦!
比咱爷们还猛啊!」每每想起曾经的往事,对他来说,那真是开了眼界,如果不
是因为出过国,脑子里哪敢往那方面想啊!
这赵伯起也算是历经了大风大浪的人,他家早先是地主,解放之后在土改运
动中没少吃苦受罪,隐忍了多年,大运动之后算是翻筲解放出来了,整个人也从
此不再窝囊,敢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为之付诸行动,所以在前几年东拼西凑弄了
一笔款子,乘着东风出了趟国。
屋子里的四个人当然不会想到隔墙有耳,还有个后生小子在北面锅炉房里听
着墙根。这时候,杨书香正支着耳朵听着动静,尤其听到赵大说的那句「真是翻
了天啦!比爷们还猛!」本来赵大说话的声音既大且粗,虽说隔着一道墙,可杨
书香还是听的真真的,就更不要说暖气管子还有缝隙,基本上就跟在一个房间没
啥区别,但杨书香就是不知道赵大嘴里所说的这个「翻了天」到底是咋回事?左
右是等着烧水,索性就继续听了下去。
听大哥们说完,赵世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脸色有些凝重,他咂么着嘴
说了一句:「搭伙过日子!?大哥们,你说咱家这边的人到了国外就真敢那样儿
做?就跟那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里的阿春似的?」其实赵世在的心里早知道有这
么回事,毕竟自家媳妇儿现在就从国外务工呢,已经去了五年,想到这里面的一
些深层次内容,身为一个大男人,赵世在的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面对,不愿承认,
不能接受。
此时屋子里没有了女人,说话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赵伯起的声音越发洪亮,
张嘴就说:「谁说不是啊!」想了想,他看了一眼赵世在,忙补充了一句:「我
说小儿,你可别多心。咱这边的情况还差异了点,女人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浪。据
说紧北边那地界儿女人的胆子才叫大呢,也敢来,要不是咱去过国外,还真不知
道除了搭伙过日子怹们那疙瘩还有个拉帮套一说。」
窝在锅炉房里,杨书香把厢房里大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就云里雾里,
前一个问题还没有解释清楚,后面又出来一个搭伙过日子,前言不搭后语的最后
又出来一个拉帮套的词,他越听越是糊涂,就在这时,杨书香听到爸爸咦了一声,
说了句:「那不真成了北京人在纽约了吗!嘿嘿~」
声音入了杨书香的耳朵里,他觉着爸爸的声音怪怪的,仿佛是在抢话。他也
清楚这半年的时间爸爸经常两个礼拜一回来,难免对一些事儿一知半解感到好奇,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说不出个里格楞来。寻思了一下,杨书香也闹不清头
绪,也懒得在爸爸身上浪费工夫,就寻了一根小树枝在炉子上引着了火,点了根
烟听他们继续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