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门铃声像牧羊人敲响归家的铃,把我从回想的广大草原中召唤回来。
怀抱里依旧是令我爱不惜手的雅茵。
床边则是自慰高潮过後无力软瘫在座椅上的十三岁少女。
两张会出现在这办公室里的面孔都在这里。再者,她们二人都拥有工作室的
锁匙,门铃存在的本身其实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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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她们……
那……还有谁?
作出最好的打算,作出最坏的打算。
牧羊人敲响的,真的是归家的铃?还是宰羊的丧钟?
无知的羔羊,正一步一步地迈向夕阳下的栏栅。
栏栅後面的可能不是温暖的草窝,而是冷冰冰的断头台。
出於感情的行为,实在无法一一作出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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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像,一个埋首在工作中的男人,竟然会是如此的深具魅力。
父亲是规规矩矩的公务员,做事是原则是不做多不做少。至於以我所认识的
蛞蝓,则早已经是退下了一线,只是基於过往的荣誉而留任,说是冗员也不为过。
但这一位爸爸,当他集中精神在电脑面前的时候,那一种废寝忘餐的专注程
度,简直令我完全着迷。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工作,为甚麽会有这麽大的差别?
看不腻。要我看多久也不会腻。
不过肚子饿则是另一回事。
当爸爸埋首在工作时,彷佛肚子不会出现「饿了」这一种感觉似的。
然而空腹却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吃得不多,也许每餐只需要几片饼乾便可以。但反过来说,正因为肠胃里
存藏着的资源不多,当空腹感袭来的时候立即会变得无法抵御。
窗外的天空黑暗得像个洞穴,大雨滂沱。
而爸爸的工作室里,却不存在任何可以权作充饥的物质。
阳台上种植着十多棵似乎可供食用的蔬菜,但我没有看过爸爸采摘。再说,
蔬菜需要长得多高多大才适合食用?对於种植经验是零的我来说,根本毫无概念。
无意打扰爸爸对工作的专注,我决定自行出门解决空腹的问题。
唦唦唦唦唦唦唦唦——
雨声像被调至以最大音量播放着雪花画面的电视,街道上仅余黑和白两种颜
色。路人是匆匆的鸭子,垃圾是飘浮的游鱼。
雨伞怠工,冷雨从全方位无情施虐。
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空腹感持续,短短的路径也许转个弯便可到达黄泉。
我在香蕉般的小船上,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後方是船尾灯忽暗忽明的残影。
小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河流随水飘摇,疑似母亲的身影在对岸向我招手……
天堂与地狱;魔鬼与天使。
不管河流通往哪一方﹑不论迎接的是甚麽人物,同样的意味着死亡。
然而,转角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7-,毫无浪漫气息的速成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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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
机械式的响铃取代了人性化的欢迎。
进入眼帘的是吸塑式的连锁店布置,冲进鼻腔的是廉价咖啡的味道,空气中
飘逸着黏稠的质感。
生理上产生了厌恶的情绪,但空腹感轻易将其击退。
饼乾……不,我需要热食。
在冷冻库里发现了熟识的好伙伴-肉酱意粉,立马付款翻热。
随便将意粉塞进嘴巴,才想起原来在网吧里生活的日子,并没有那麽遥远。
在爸爸的工作室里生活,今天刚好是一星期。
与这爸爸一起生活,不单没有半点爸爸活的淫秽气息,而且工作以外的爸爸
生活规律得像个坐牢的囚犯,这的确令我非常意外。
书房里有床,但爸爸不曾留宿。
我睡在沙发上,爸爸不曾碰过我一根指头。
非要说有甚麽互相交流的地方,就只有练习帖。
与蛞蝓一起时那一种白吃白喝的罪恶感再次冒起,而这次在白吃白喝上还附
加上白住。
是的,我自小便不喜欢无功受禄的事情。姊姊小舞对我异常的昵爱,大概是
出於缺乏母爱家庭的使命感。然而我对此并不感恩,反过来说只有感到麻烦。
还有不论对人还是律己都非常严格的妈妈,在她安排的道路上行走,肯定是
最安全的做法。即使道路上出现的障碍,妈妈都可以轻易排除。例如有一年,她
把对学生无理取闹的班导逼得请辞,使不起眼的我一举变成了班里的注目点。
嘴角不争气的上扬。
然後回神一想,原来我已经离开她们那麽遥远……後悔…吗?
某位记不起名字的伟人说过:人生是经历的集结。
现在我所经历的并不普通。这并不是一个普通十三岁女性所应该拥有的经历。
因此我不需要自悲,甚至反过来说,我应该自荣-污秽的光荣。
世界恢复成彩色,光芒照耀便利店。
这不是因为自身心情上的调整,而是带有强烈光芒气息的物质闯进了便利店
以内。
踏着旋律般轻快的脚步声,长长的秀发伴随着步幅飘逸,空气中散发洗发精
的香味。明明外面下着滂沱大雨,身上却像是获得诸神加护般完全滴水不沾。脸
上挂着足以令人窒息的美貌,但那种美却似乎会燃起女性敌对性的抵抗情绪。不,
更正确一点说,那美之中带有一种令女性下意识产生有如芒刺在背的危机感。
这个大姊姊我曾经遇见过一次,就在与爸爸相遇的那一间豪华酒店的大堂。
被酒店方告知「抱歉,我们现时没有房间」的同时,她却轻易取得房间。
正当我怀疑世界是否已经沦落得即使租借房间也得端看外貌的时候,这一个
大姊姊便随意地擅自向我搭话。
一个十三岁的女生,法律上不能订立租约。酒店和旅馆亦不会接受没有监护
人承诺的十三岁女生的订房要求。
这才是世界沦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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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一刻半刻考虑过是否要收留我,但转脸又自言自语般说她接下来有
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
我曾经从事爸爸活,再来一个「妈妈活」也许亦没有那麽反感。已经疲惫不
堪的身体要是在这一刻获得收留,我可以义无反顾的答允她一切要求。
当然,谁也没有责任要照顾一个不认识的十三岁少女。
交涉随着她无声离去而终止,我就在那里被轻易遗弃。
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湿润的眼眶看到了一张沙发,累倒的身躯便倒在那里……「哎呀,是你啊?」
那大姊姊清脆的声音向我搭话,把我从回忆中强召回来,她似乎还认得我。
「嗯…」
「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我今天可以哦——」大姊姊以毫无悔疚感的笑容对我
这一个已经被遗弃了一星期的少女说。
「找到了,有心。」我的语调明显地透露出自身内心的不快。
「哎呀?」大姊姊露出了很美,却怎麽想也只能以不怀好意来形容的笑容。
「真的是一模一样呢——」她继续说。
「…甚麽?」我听不懂她说的。
「唔唔——没事。」大姊姊向我嫣然一笑,然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便利店。
不明不白的,我再一次被遗弃。
不过,这一次我已经拥有可以归去的地方。
无论天使还是恶魔都无法将我带走。
大雨滂沱中前往何方的小船,继续徐徐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