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被撞到的人像是触电一样向后跳了两步。是依凯琳,那个人气很
高的漂亮女生,「你搞什么啊!」她的表情像是碰到秽物一般扭曲。
「抱歉。」夏茸从她身边挤过去。
依凯琳避之不及地避开夏茸前进的路线,白栗栗听见她低声说了三个字:
「真恶心。」
白栗栗心难受地一沉。她恶狠狠地瞪了依凯琳一眼,看见她取出纸巾擦拭被
夏茸碰到的部位。
两人跑到了初中部的教学楼,然后来到杨思思所在的班级。
一路上,白栗栗思考着那封突如其来的告别信。她向来以为夏茸和杨思思关
係很好,虽然不是闺蜜,但也该算得上亲密的朋友。这两个人为对方担忧的神态
无一例外地证明了她们的友谊。可是那封信的口吻,彷佛两人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的熟人,而写信的人,一边害怕自己的行为会烦扰到对方、破坏彼此的关係,一
边又竭尽全力想让对方记住自己。
杨思思的躲闪的眼神,像是蒲公英一吹即散的绒毛一样,闪过她的心头。
「杨思思没有来,」初一(三)班的班长对她们说,「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吗?」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来上课?」
「没有……」
夏茸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为什么?你们没有打电话去问家长吗?」
「唔……」小班长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工作的失职,「我……我刚刚要去打电
话。」
「你有她家的电话吗?」
「唔……我得去问老师要。」
「我们去办公室!」夏茸向楼梯口跑去。
白栗栗向满脸不安的班长说了声谢谢,然后追上夏茸。
「夏茸,等一下!」白栗栗叫道,「夏茸!就算找到了老师,你打算——」
然后,冲出楼梯口的瞬间,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随即用她自己都惊讶的速度
把夏茸给拉了回来,把她按在了拐角的墙上。
「干什么——」
白栗栗坐了个安静的动作,然后悄悄探出头。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正是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位昨天和她玩「硬的」
的客户。他的拳头硬生生砸进自己肚子的痛感仍然记忆犹新。
中年男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和另一个人交谈。她把头又探出去了一点,认
出了另一个人的身份——教导主任王健岗。
她对这位教导主任很难说得上有什么好感,更别说他交谈的对象了。
「……我女儿不用亲自来也没关係吧?」
「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你是监护人嘛,你来说一句就行了。我会和校
长说明白的。」
「啊呀,那真是谢谢王主任了啊,哈哈。事情也挺麻烦的,我也不好多说,
这边手续就拜託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
两个人握了个手。肥胖的中年男人便离开了,向楼梯这边走来。白栗栗赶紧
扭头看着墙面,装作和夏茸聊天。
中年男人缓缓走下楼梯,经过两人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白栗栗
的眼神对上。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从脚底凉到了耳根,背上的衬衫立刻湿了。
中年男人愣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排黄色的牙齿,点了点头,走掉了。
「是谁啊?」夏茸问。
「……讨厌的傢伙。」
两人正要走进办公室,却被教导主任拦住了。王主任看到夏茸,面露不快:
「有什么事?」
「那个……王老师,我想找一个同学家裡的联繫方式。」就算是夏茸,看到
王健岗也有些心虚。
「联繫方式?谁的?」
「杨思思。」
王主任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找她做什么?」
夏茸也没意识到王主任居然反应得这么快,似乎他本就认识杨思思:「我们
是朋友,听说她要转学了,想要问问她怎么回事,但是她的手机联繫不上。」
「她确实转学了。」王主任慢悠悠地说,「她家裡有点事情,你们也不要打
扰她了。随便把学生的信息给无关人员是违反规定的。你们回去吧。」
「可是——」
王主任不耐烦地走进办公室,「快回去上课,别在外面东晃西晃。」
「等一下……」白栗栗抓住合上的门,「请问刚才那个男……那位家长是谁?」
王主任犹豫了一会,冷冷道:「不关你们事。」
办公室的门轰然合上。
夏茸低低地骂了一声「傻逼」。
「他……不太喜欢你。」
「他连学生谈恋爱都不爽,像我这样的婊子大概早就想勒令退学了吧。」夏
茸一脸不快地趴在栏杆上,埋下头,「啊……怎么办……」
熟悉的清朗声音从身后传来:「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栗栗转过头去,看见班主任孙波一脸关切地走来,不由自主地喊道:「孙
老师!」
「夏茸,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孙波弯下腰观察夏茸,「要不要去医务
室?」
她一下子挺直了身体:「我没事!但是……」
孙波的眼睛透过斯文的黑边眼镜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恶意,透着师长的
慈爱和关怀。
于是,夏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孙波说了一遍。
听罢,孙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说道:「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走向高一层的一间房间,同另一名老师说了两句,便迈步至一排
档桉柜前,取出一辑文件夹,抽出其中一页,走到两人面前:「喏。」
「这是……」夏茸拿起那份文件,睁大了眼睛,「杨思思的……!」
「她的个人档桉,应该有你们想要的信息吧。」他笑道。
「这种文件……给我们看没问题吗?」白栗栗惊讶道。
「应该说是违反规定的,但是你们这么着急,一定有你们的原因。」他眨眨
眼,「我相信我的学生的判断。」
孙波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的老师。
「谢谢……谢谢老师!」
白栗栗取出手机给文件拍了照,然后和夏茸一起快速浏览文件内容。
「杨思思,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联繫电话,父亲,杨列富,母亲,无…
…」
「等一下!」白栗栗浑身一凉,「杨思思的父亲,不就是刚才那个和王健岗
说话的男人吗?」
夏茸仔细地确认了那张父亲的照片,点点头。
不安的联想一瞬间把白栗栗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怎么了?」
「不妙……不太妙。」白栗栗握紧拳头。
父亲栏照片上的男人似乎逐渐露出了恶心的猥亵假笑。她小腹的淤伤又开始
痛了。
※※※
「小心点!」白栗栗趴在窗台上,向外探头,担心地看着夏茸。
夏茸爬出了窗台,正紧紧靠着墙,站在公寓外墙固定的空调外机上,缓缓地
向另一边挪动,脚下有六层楼高。
如果孙波知道她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知还会不会展示杨思思的个人档桉。
几小时前,两人打了杨思思家的固定电话,无人接听。于是,她们决定直接
上杨思思家去调查。路上,白栗栗向夏茸说了自己对杨思思的父亲杨列富的怀疑。
「你去……援交?」夏茸起先是不可思议,然后急忙挥着手,「我不是看不
起你,也不是觉得……那个……」
「我明白,有很多事情现在暂时说不清楚,」白栗栗说道,不自觉地咬起了
手指,「但重点是,思思的爸爸……是我的一个……『客户』。」然后她把杨思
思的父亲在援交过程中暴力的表现告诉了夏茸。
夏茸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扣着嘴唇。那一瞬间白栗栗有些后悔告诉她—
—不该把她扯得更深的。
夏茸一个精准的跳跃,从建筑外墙的空调外机上跃到阳台栏杆上,然后翻进
了屋子。没多久,白栗栗面前的正门便开了。看着夏茸爬墙翻窗的身手,她不禁
怀疑这位学校的运动女王平常在做些什么地下工作。
事实证明翻进杨思思家是个正确的决定。
进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腐坏食品的腥膻。
还有一种白栗栗熟悉的气味:精液发酵后的刺鼻异味。
阳光被百叶窗锁着,地上堆满了黑色的垃圾袋。不知几天没人收拾了。白栗
栗小心翼翼地在走过吱呀作响的木地板,看着地面,以防踩到湿漉漉的方便麵盒。
她看向窄小的客厅里屈指可数的几个家具:饭桌,折迭椅,橱柜。没有电视
机,也没有沙发。家具虽少,却摆放得仅仅有条,只是那些垃圾袋、食品包装和
啤酒瓶破坏了屋子的整洁。
似乎曾有人精心维护屋子的卫生。白栗栗看着地板,有些地方纤尘不染,有
些地方却留着水痕。大概几天前,维护房间整洁的人突然离开了,所以屋子立刻
陷入混乱之中。
白栗栗走向餐桌,上面丢着几张撕下的笔记,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但她还是
零零碎碎认出几个字:
「讚颂万千夜魔的慈母,伟大性力的分享者,亿万面诸恶的配偶,最高贵的
肉畜,最低贱的圣母——喀密菈——愿她的圣婴早日回归到大地上,愿黑暗永恆
的新纪元来临。」
喀密菈。
白栗栗扶住桌脚,几乎站不稳。
那些潦草的文字渗透着不可名状的怪异感觉,缓缓地想要把某些东西从意识
的沼泽中拖出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看见那东西的全貌,但是那东西正在缓缓
上浮。
「栗栗!」夏茸的声音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
她看向夏茸,还有她手裡拿着的几张照片。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停
止颤抖。好像一直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逐渐被击碎了,而一直生活在其中的日常
也逐渐崩毁。究竟还有多少不为所知的事情隐藏在自己身边?
照片上的是杨思思,她的嘴唇被撑成一个圆形,包裹着一根阳具,眼睛则向
上,用那种小动物般的眼神观察着拍照者。她瘦削的肩膀和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
反射着汗水的光芒。
还有其他照片,也都是杨思思。被从后面抓住双手、阳具捅入幼嫩的性器;
瘦小的身体被两个成年男子压在中间,戴着眼罩,被两根就她的年龄而言过于粗
大的巨棒贯穿前后两穴;被人抓着头髮露出难看的笑脸,鼻孔和嘴唇旁黏着乳白
色的液体;被用一整根手臂插进阴道里,纤细的腹部上挤出怪异的凸起;绑着手
臂坐在凌乱的床上,后背站着一整排肉棒高高挺起的男人。
还有的照片散落在桌子上,日期有旧有新,能看到的最早的是三年前。
白栗栗把照片倒扣在桌面上,听见夏茸的口中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她满脸通
红,胯部紧紧夹着,双腿发抖。
「夏茸……」
夏茸取出一管娜拉纳给她的药剂,一饮而尽,然后瘫坐在折迭椅上,捂住脸:
「唔……为什么……竟然……竟然湿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下体,好像想以
此抵御不受控制的发情。
「我们回去吧——」
「不行。」夏茸的声音混杂着情慾和愤怒,「必须……必须去救思思……必
须去救她。」
「可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也不——」
「必须去救她!总能找到线索的——不管她爸——那个禽兽到底做了什么,
把思思送到哪去了,我们都必须去救她!」夏茸抬起头,她的眼睛佈满血丝,溢
出的泪水像是炭火的光。
白栗栗扶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说,虽然有些东西现在我解释不清楚,但是,
再调查下去,对你来说就太危险了……你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也不
知道他们究竟有多疯狂。」
「思思是我的朋友……必须……」
「你根本没办法保护你自己!你不能再捲得更深了——」
「我已经被捲进来了!你看见别的人都是怎么待我的吗?」夏茸声音干硬而
沙哑,「他们把我当做肮髒的公交车!」
房间裡一时间只听得见排气扇的旋转。
「初中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朋友。我只是一个劲地训练。」她轻声说,「我
很怕自己不能做到最好……就连朋友也想要最好的。思思以为我已经不记得我们
见面那一天的事了,其实我都记得。那天我来了姨妈,所以状态很差,只有她跑
上来和我说『你真棒』。其他人都只会在你夺冠的时候祝贺你,失败的时候安慰
你,但你真正难过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关心。
「栗栗,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你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那时候连我
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但你仍然不计代价地帮助我。换做是你,你会放下朋友
不管吗?」
白栗栗无言以对。
「思思有时候会突然很压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夏茸看向那些照片,
「只是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帮她。现在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她知道自己劝不了夏茸,就像周墨绫劝不了自己一样。
「好……好吧。」白栗栗软下心来,「我们最好先回去。去找娜拉纳,问问
她有什么主意。」
「要报警吗?」
「大概没什么区别……我大概知道思思被她爸送到哪去了,那些人不是警察
对付得了的。」她思考着要向夏茸透露多少关于自己和淫魔的秘密,打开了房门,
迈出一步。
一双粗厚的手咔的锁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扯了出去。
「栗栗!」夏茸惊叫道,从怀裡掏出瓶防狼喷雾器。
肥壮的男人大吼一声:「不许动!」
一把尖刀悬在白栗栗的脖子旁。
「你是……思思的父亲!」夏茸拿着喷雾器对准劫持者的脸。
杨列富吼道:「你们他妈的是谁?狗逼的怎么进的我的屋?」
「我们是杨思思的同学!你把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把那东西放下!否则我就捅死这妮子!」
白栗栗看着夏茸。血珠从刀刃处滑下。
「快他妈放下!」
夏茸咬着牙把喷雾剂缓缓放到地上,举起手。杨列富蹲下来,捡起瓶子,突
然对准夏茸的脸按下了扳机,白色的喷雾冲在她脸上。
她惨叫一声,捂住脸倒在地上,口中剧烈咳嗽,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夏茸!」白栗栗想要挣脱,但是脖子上的刀按得更紧了。
杨列富随手把喷雾器一扔:「够能耐的,防狼喷雾剂……早就想在这种贱母
狗身上试试了。」他一脚踢在痛苦地扭动的夏茸的小腹上。
没过多久,白栗栗和夏茸都被他用绳索五花大绑,黑胶布蒙住口鼻。
夏茸痛苦地扭动着,被口鼻中残馀的防狼喷雾刺激得咳嗽不止。
双眼被蒙的白栗栗只感觉被人背着,抛进了气息压抑的封闭空间,然后铁盖
合上,彻底的黑暗。
随着引擎嗡嗡作响,被锁在后尾箱的两人被带去了未知的场所。
当她眼前的布被摘下时,白栗栗已经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笼子裡了。衣服被扒
光,手被绑在背后,脚踝箍着铁拷,连起身都有困难。
虽然眼罩已被除下,但在黑暗的囚室中,依然伸手不见五指,陪伴她的只有
恐惧和绝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