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静气,轻轻一个「闻」字,耳边忽得「嗡」一下,顿时远处的窃窃私语便清
晰无比,就像在我耳边说一样。
「真可怜,还被蒙在鼓里,天天来送饭,谁知道老婆公然给他戴绿帽子。」
「这就叫秀恩爱死得快。」「其实要是我,也会跟别人,哪有个男人天天在家给
老婆做饭来送的。」「总经理也真是够了,还被前妻给堵了,也不知道处理的怎
么样了。」「他前妻也是的,都离婚了,闹什么呀。」「也不是这么说,没听她
吼得吗,总经理就是因为方总才离的婚。」这嘈杂而清晰的议论毫无保留的进入
我的耳朵,让我脑壳「哄」的一下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谁给我戴了绿帽子?
怎么可能,我深爱的妻子,也一直以为她也深爱着我的妻子?我觉得有些头
晕,想装作没听见,但怎么也不能从脑海里清除这些让我几乎站立不住的信息。
这时,电梯门开了,我正犹豫着是否该上去,一个艳丽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郑哥,你怎么来了?」女人显得有些吃惊的,她叫李芸,妻子方绮彤的副
手和好朋友,不过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对她这个好朋友有些不感冒,说不上为什
么,总觉得她有些假,就好比现在,老子不是每天都来吗?什么叫我怎么来了。
「我来送饭。」我勉强得笑笑。
「这个…方姐可能现在有些不方便。」她有些迟疑的。
「哦,是吗。」我想继续保持笑容,但脸上僵硬的肌肉让我看起来一定表情
很怪,因为她下一句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都知道了?」她不敢肯定的问。
「知道什么?」我的脸更僵了。
「总经理前妻大闹办公室的事。」「哦,没有啊。」我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
绪,但眼看就要失控了,赶紧将饭盒塞进李芸怀里,「她不方便就算了,你把饭
带上去,记得叫她按时吃,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我逃似的离开了那个无
比熟悉,但此刻竟又如此陌生的华丽大厦。
我没有回餐厅,一个下午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四处游荡,胸中如压了
一块千斤大石,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哭,但是哭出来;想对着浦江大喊,却发
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嘶哑着怎么也喊不出来。那一刻,连刚刚还热力无限的阳光
似乎也不见了,天空中遮掩的是一大片阴沉沉的乌云,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我努力想让自己沉静下来,把思路捋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集中自己的
思想,只能颓然的呆坐在浦江边的江堤上,一颗接着一颗的狠狠抽烟,脑海中一
片混乱,直到一个戴红袖箍的大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异常激动的指着地上的烟
头,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木然的取出100块钱交到她
手中,寂寥的离开。
「昨天的恩爱,今天的陌路;曾经誓死的相守,现在放空的双手。经不住考
验的耐心,是对现实的妥协,还是无奈的歉疚。」——这是在说我吗?
整整一个下午,妻子都没有打我的电话,她肯定是知道我中午到了她公司,
也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上去,但她始终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或发一个短信给
我解释一下。我不知道那一刻,是心痛、心酸,还是心死,所有的感觉都是木木
的,麻麻的,路就在我的脚下,没有终点,也似乎失去了方向。
我伸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随便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给你钱。」出租车司机奇怪的看我一眼:
「怎么,哥们,失恋了?」「失恋?不算吧。」「那就是跟老婆吵架了。」「也
不算。」「不会被老婆戴绿帽子了吧。哈哈哈。」司机豪爽的笑着,然后看见我
满脸惊讶于他的准确,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那个,开个玩笑,
别在意。」司机尴尬的开着车,不知该再跟我说什么。车辆就那样没有目的的在
车河里穿行,两人都不说话,似乎开了很久,又好像其实没多长时间,反正我已
没什么概念。不知什么时候,他将车上的收音机声音放大了一点。
「嗨,大家好,我是月子,没错,坐月子的月子,哈哈。」收音机里一个略
带浮夸的男子声音突兀的传进我的耳朵,「欢迎大家来到我主持的碰碰乐时段!
听完一首忧伤的《说好明天再见》,继续刚才我们的话题。来自沪海大学的
小梅同学刚刚跟我们分享了她的爱情故事,我想此刻很多正在收听节目的听众朋
友都感受到了她曾经的幸福和现在的那份淡淡忧伤。可能有人问了,这不是一档
轻松搞笑的节目吗?怎么忽然就变了风格呢。这个嘛,很好解释,每年这个时间
都是大学毕业期,也意味着有无数昨天还恩爱无比的小情侣,今天就要分手,或
许明天就会形同陌路了。不过我倒觉得这件让无数正在毕业和曾经毕业的人感慨
无比的事,其实对每一个在成长中的人来说,不见得就是件坏事,人都会在这样
的忧伤中成熟嘛。有时候,我们感觉走到了尽头,其实只是心走到了尽头。再深
的绝望,都是一个过程,总有结束的时候,回避始终不是办法。那么鼓起勇气昂
然向前,机遇或许就会在下一秒。几米说过,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看见最美
的风景………「接下来月子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脑海中只反复的回荡着他这一
段话,配合着这些年来我跟妻子相濡与沫的一幕幕,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有些
忧伤,但肯定不再是绝望。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飞快的拿起来,上面显示的是妻子表姐的电话。
「喂,姐。」「你在餐厅吗?」电话里传来妻姐的电话,糯糯酥酥的,跟她
的人一样。
「没有,我在外面。」我的声音低沉而无力。
「晚上到我这儿来吃饭吧。」妻姐很随意的说。
「就我吗?」我问。
「嗯,就你,我给绮彤打了电话,她晚上要加班。」加班吗?还是在扫尾,
或是下定了决心跟我分手?不过我还是点头答应。
叫出租车把车开到了妻姐家所在的别墅区,按响了其中一栋别墅的门铃,很
快门开了,妻姐款款的站立在门边:「还不进来?好久没吃你炒的菜了。」看上
去她的表情自然而平静,估计还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妻姐叫苏媚,很妩媚
的名字,跟她人一样。比绮彤大3岁,与绮彤的冷艳不同,已经34的她多了几
分成熟的优雅和恬静,加上嫁了个有钱的开发商老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气,
配上略微丰腴的身材,平时总会让我禁不住去偷望她几眼,不过今天,我实在没
有那个心情。
「我姐夫呢?」我边进去边问。
「他你还不知道,这个家根本就是他的旅馆呢,一年还见不到几次。」她耸
耸肩。
她家我来过很多次了,估计还真比她老公要熟悉。走进她硕大的厨房里,很
自然的掏出围裙围上,就开始忙活起来,她不做饭,也不知道为啥冰箱里总是食
材丰富而新鲜。
不用多久,几个精致的小菜就端上了桌。
「看不出啊,厨艺又见涨哦。」她赞叹到。
「那是。」我有些得意的,「家里有个不肯自己承认的吃货,逼着自己得学
………」我忽然愣住了,心中一酸,表情黯然下来。
「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媚敏锐的发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淡淡的说。
「怎么了,怎么了?」她显得有些着急。
我犹豫着,不过最终还是把中午听到的事跟她说了。听完我的述说,苏媚沉
默下来,好一会儿她问我:「那你呢,听了别人说的话,是什么感觉?或是有什
么决定?」我摇摇头:「我不知道。知道吗,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娶到绮彤是
我无比幸福的一件事,在一起快6年了,还没有任何别人所谓7年之痒的兆头,
在外人面前,她是个高冷的酷美人、公司冰霜经理,但在我面前,她永远都是温
柔的,我一直认为我们的感情始终如胶似漆,恩爱无比。」说到这里的时候,我
的心中一片冰凉。
「或者你听到的,看到的,不是你想到的那样呢?」我没有回答,脑海中浮
现出当初与妻子从相识到恋爱的一幕幕。
几乎认识我夫妻俩的人都会说我这辈子淘到最大的宝贝就是她,我也这么认
为。在追求她之前,她就像一只丑小鸭很不引人注目,总是扛着一副大黑框眼镜,
一身宽松的大T恤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头发永远随意的扎个马尾辫,她的脸也
不是那种网红的锥子脸,而是鹅蛋脸,还带着些婴儿肥,即使在大学里谈了个高
富帅的男友,依然如此,不怎么装扮自己,很引得别的女人妒忌。
我那时因为所在的野鸡大学跟她的学校进行学生交流,在那所一流的学府待
了半年,注意到她是一次傍晚无意中看见她高富帅的男友在教她打篮球,随着她
手中篮球的起伏,她胸前也有一对感觉不比篮球小多少的球在上下摇曳,泛起阵
阵肉浪,第一次发现这妞胸竟然这么大,看得我下面立马有反应了,赶紧转过头
不敢去看她。从那以后,我就开始默默的关注她,越偷偷观察,就越发现其实这
妞身材超好,爆乳、丰臀、大长腿,简直就是魔鬼身材,不知为什么要故意藏起
来。只不过作为穷屌丝,我只认没有条件去跟高富帅竞争,只能默默的让眼神偷
偷跟在她身后,多少次夜里YY着躲在被子里打手枪。
跟大多数大学生一样,毕业也就意味着恋人的分手,方绮彤也不例外,毕业
后不久,我就听说她分手了,5年的感情说再见就再见,昨天的如胶似漆转眼就
成陌路,说好的海誓山盟就如薄如一张纸般被轻意的撕碎。得知这一消息,正在
待业中的我立马放下了一切,坐上了东去的火车,准备在她最柔弱的时候闯进去,
跑到她租住的公寓时,从她室友得知她已东渡日本去求学。就在她去日本的那两
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在她住的公寓转一圈,因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也
期望着忽然有一天就出现在我面前。有人说要拴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拴住他的胃,
其实对女人也亦然。渐渐的,她的室友知道我烧得一手好菜,并几次暗示做我的
女友,可我如着魔一般,只执着于对绮彤的守候。我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她的
室友早已通过视频告诉了远在日本东京的绮彤,妻子后来说,其实那时候她才第
一次知道我,从最初的无动于衷,到有几分感动,再到有些好奇,就在这样的转
变中她开始知道我,了解我,而我却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然后有一天,我又很
自然的来到她的公寓,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一转身发现站在我背后,一脸的好
奇看着我的竟是方绮彤。
「那个…」我挥舞着锅铲,指指灶台,又点点空中,「呵…咳……那个…
……「我已尴尬的完全结巴了,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场景,却就
是没料到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看不出你还能做菜。」方绮彤倒是自然大方的很,对我点点头,很自然的
从我手上接过盘子,然后,就那么也不是谁追谁的,很自然的就在了一起。
我在沪海正式找了份工作,挣钱不多,但离她租住的地方近,不管多忙,每
天我都会做好早餐送到她的公寓再去上班,然后晚上准点回家做好晚饭送到她的
公司。只不过她住的是公寓,我为省钱租住在一个10平只能上公共厕所的租屋
内。那样的状态又持续了整整一年,只到有一天她心血来潮,硬要到我的住处看
看,然后看到了我的窘迫,与我预想的她转身离开的尴尬不一样,她却是满眼的
感动,并主动的狠狠的吻了我,然后我们恋爱了。再一年后,我们牵手走进了婚
姻的殿堂,当她穿着婚纱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我以为换了一个新娘,丑小鸭真的
变成了天鹅,美到让我有种无法相信的不真实,我想无数人看到那一刻都在捶胸
懊悔,怎么早没发现这块魁宝,让一块美玉被我这头猪给拱了。而她真正绽放魅
力是在生小孩以后,绝大部分女人生完小孩都有朝着黄脸婆发展的趋势,她却不
同,不仅坚持锻炼,很快恢复了身材,而且因为做了母亲,浑身上下带着几分丰
腴而不过分丰满的轻熟妖娆,让男人几乎无法阻挡,也因此,她没少受骚扰,不
过一来她在外面时的性格总显得清冷无比,一般男人根本不敢招惹她,二来每次
她说起这些事,我总是得意的傻笑,倒也没给我们的小家庭增添什么烦恼。
我边想着,也在边给苏媚回忆。
说着说着,我开始说起当初我准备辞去工作自己开餐厅的时候,妻子已被任
命为公司业务总监,但她义无反顾的支持了我的决定,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积蓄,
并贷了200多万的款全部投到了我的餐厅里,为了省钱,她甚至晚上下班后,
陪着我一起,夫妻两人亲自动手去刷墙漆;又想到就在4个月前,我从车祸昏迷
中醒来后,护士感慨的告诉我说:因为不能进去,妻子就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凳子
上整整坐了3天3夜。我的眼睛渐渐湿润了,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你自己也意识到了她这么多的有点和对你的好,那为什么还会觉得她出轨
了呢。人们常说,一只眼看到的世界总是不平衡的,只有用两只眼的视角去对焦,
才能看到这个可能不完美,但一定是正确的世界。你就没想过换个角度,或换种
方式去看待和了解这件事?」「你是在当说客吗?」我淡淡的问她。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她很女人味的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很淡定
的说,「毕竟我是她姐姐。但这并意味着我会去拉偏架,只是客观的陈述一件事
实。」我点点头:「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是知道吗,有时候人在判断一件
事时,不是基于客观事实,而是心理。」「什么意思?」苏媚没明白。
「我知道我所了解的,听到的可能不是事实,而且我也认为最大的可能,确
实是她们老总为绮彤离了婚,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绮彤根本没那意思,这个事
件当中,她完全就是个夹在中间躺枪的无辜者。」「对呀,那你为什么………」
「我不敢确定。」我苦笑着,「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我娶到绮彤真的是老蛤蟆吃
天鹅肉,一颗好白菜被头猪给拱了。我宠着她、爱着她,每天坚持去给她送饭,
其实是因为我骨子里的自卑,我甚至…甚至有时候在想我究竟有什么长处能够值
到她的青睐。我想去寻找自己对她的价值,结果越寻找却越发现我跟她的差距,
就让我越自卑,也越痛苦。就像这次这件事,我明明知道事实应该是什么,但不
敢相信,也没有理由去让我相信。要知道,她们老总也才40多岁,有钱有才有
外形,你让我怎么去相信我所判断的事实?哪怕明知道是,我也会告诉自己:那
只是我的鸵鸟心态,自我安慰。」我埋着头苦涩的说着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并
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紧闭的房门轻轻的打开了,一个穿着一袭黑色蕾丝连衣短
裙的倩影从里面走出来。
「我其实一个下午都在等,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行,哪怕别的什么也不说,
就说已经吃饭了,我都能确认自己的坚持是对的,但是都没有。」我有些沮丧的。
「你这个傻瓜。」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猛地一回头,那是
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你吓死我了。」她从背后抱住我,头磕在我头上,轻轻
锤我,「我看见李芸把饭盒带进来,吓得魂都快没了………」传说中的夫妻俩抱
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跟妻子之间貌似已经形成了一种
夫妻间非常难得的默契,有时候不需要说明什么,一句话、一个眼神,彼此都能
心领神会。就比如今天的这件事,妻子根本没有再对我解释什么,一句「吓得魂
都快没了」就是最好的解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