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站住,那汉子将烟袋锅往旁边的树上磕了磕,然后站起身,来到秀珍身旁,说道:“你是大爷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水嫩的女人,实话告诉你,我也是靠山屯的人,别人常说的单四虎子就是我!”
汉子说完之后,也不理秀珍,简单收拾了一下那身行头,然后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地低着头走了。
关于单四虎子的故事,秀珍早有耳闻,他在靠山屯单家五兄弟中排行老四,因为不堪忍受家境的贫寒和战乱之苦,十七岁就上山当了土匪。虽然他和秀珍同属于一个屯子,但由于秀珍嫁过来的时候晚,所以从未与他谋过面。不过却听张富贵说,单四虎子早年在他家做过长工,因为不满张富贵的苛刻,还与张富贵发生过冲突,后来索性长工也不做了,就上山当起了土匪。这也是单四虎子为什么一听说秀珍是张富贵的女人,就心中有怨恨的原因。
秀珍望着单四虎子远去的身影,心中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下体还隐隐作痛,但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遇到这档子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秀珍衣衫不整地回到家里,张富贵正端坐在炕上喝酒,旁边一个通红的炭火盆上,一块烤肉正嗞嗞地冒着油,闻起来浓香无比。
张富贵见秀珍才回来,心有不满地说:“怎么才回来?”
秀珍没有回答,对于这个大他十几岁的男人,她谈不上什么感情,同那个年代的很多女人一样,张富贵家境富裕,再加上他死了老婆,所以她就嫁给了他。
张富贵见秀珍没有理他,抬起头来刚想发作,却见秀珍衣衫不整的样子,便心有疑惑地问:“怎么了,看你气喘吁吁的样子?”
秀珍瞟了张富贵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路上遇到狼了,一路跑的。”
两个月后,秀珍竟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后来怀胎十月终于产下一子,张富贵满天欢喜,取名为张宝,意为老来得宝的意思。自怀孕那天起,秀珍心里面就充满了忐忑,因为嫁给张富贵已经两年了,那平平的肚子就从未见过任何动静,偏赶上此时怀孕,会不会……
秀珍不敢往下想了,她越想越害怕,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有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秀珍发现张宝越来越不像张富贵,倒和那单四虎子仿佛一个模子做出来似的。秀珍知道老天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对此她充满了无奈,但无奈归无奈,一个弱女子除了对自己的命运逆来顺受外,又能怎样呢?
倒是张富贵对此好像浑然不知,依旧把张宝当个宝贝似的娇生惯养着,想来也难怪,那秀珍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向来作风正派,自然也引不起张富贵的半点怀疑。
引子 第三节
只是秀珍从此后多了一件心事,闲暇之余她总爱打听屯西单家的事情,因为总有一个人让他放心不下,那个叫单四虎子的人在她的心里居然占有了重要位置,她希望他别出什么差错才好,虽然明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和他再有什么,但就是在心里放心不下他。
1931年日本入侵东北以后,秀珍听说单四虎子挑起了反日的大旗,专门和日本人作起对来,还亲手杀死了好几个日本兵。日本人红了眼,四处在抓捕他。后来,张富贵投靠了日本人,向日本人告了密,整个单家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家老小12口人全部惨遭杀害。一天傍晚,张富贵从镇上喝完酒回来,路上被人割颈而死,大家都说是单四虎子干的。
单四虎子的部队越干越大,还加入了抗联,归杨靖宇将军直接领导。那一年在日伪兵的前后堵截下,抗联部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由于叛徒出卖,单四虎子被捕了。日本人将他押到靠山屯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对他严刑拷打,那堂堂五尺高的汉子,愣是没吭一声。
秀珍领着张宝去了,站在人群里,含着泪看着那永生难忘的一幕。日本人让他说出抗联其他人的下落,他挺着胸膛、圆睁着怒目,将一口涂抹正吐在那翻译官的脸上。
日本人愤怒了,用钳子将单四虎子的一口牙齿一颗颗地拔下,直拔得鲜血淋漓。秀珍站在人群里不忍心再看下去,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面对着日本人大声咆哮,那满嘴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张宝被吓哭了,秀珍怀搂着孩子小声说:“你不要哭,你要记住这一幕,记住这个浓眉大眼的叔叔。”
当日本人的钢刀插进单四虎子的胸膛时,他痛苦地歪过头来,无意中看到了人群中的秀珍和孩子,在生命弥留之际,他想起了若干年前被他拖进树林的那个女人,也看到了小张宝那亲切熟悉的面孔,他笑了,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满足,离开了这个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