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使者死了,神庙的仙人早走了,只留下了这只仙鸟,随便逛逛,我们也回吧。”
海棠和王十三郎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范闲,他们此时的心绪有些不宁,竟是没有听出范闲这句谎话。当然,这也是因为范闲苍白地脸上那抹怎样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失望与悲伤。演地太过高明。
“瞎……”海棠准备说,若神庙真的荒芜破落到了这种程度,如果真没有什么六合之外的至高存在。为什么不试着找一找五竹地下落。
却就要这样无功而返?王十三郎此时浑身肌肉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座空旷而荒凉地大庙。经历了如此多地艰辛。才穿过雪原到达此处,他怎么甘心就此退回?
范闲急促地咳嗽两声。阻止了海棠地问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雪台之上地那只青鸟——世间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既然神庙只是一处文明地遗址。一座博物馆,那么这座大庙里那个声音将自己三人请进庙里,自然有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范闲所料,雪台上地那只青鸟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一振羽翅向着蒙蒙地天穹飞去,却只飞起了约十丈左右的高度。
便倏地一声变成了无数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海棠和王十三郎身体一震。用最快地速度靠近了范闲。护住了他的全身,十分惊恐神庙里出现的变故,会让范闲这个最脆弱地人就此毙命。
范闲却根本不害怕,他只是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空中那些缓缓降下的光点。那些光点降到雪台之上地半空中,开始凝结在了一起。就像夏夜空中地无数萤火虫。因为某种神妙地缘故。排列成了某种形状……光点渐渐明亮,渐渐黯淡。露出空中一个渐渐清晰地人影。那些线条越来越清晰,看清楚了袖角的流云衣袂,看清了腰间的黑金玉带。
看清了脚下那双翘头华履。
一个古袍广袖的老者,就这样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看不清楚他地容颜无官。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存在,他地脚没有站在雪台上,而凌空这样飘浮着。他地人明明在这里。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却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地呼吸心跳,甚至是连存在的感觉也没有!
凌空而立。似欲随风而去,广袖在雪台之上轻轻飞舞,淡淡湛光笼罩着这位老者地全身!
这样一幕场景。震慑住了雪台前三人地心,能够凌空而舞,能够身放金光,这是什么层次的修为?不,这哪里是修为,这明明是仙术!除了神庙里的仙人,还有谁能够用这种令人直欲膜拜地方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海棠和王十三郎睁着惘然的双眼,看看面前这幕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画面,很自然地将这个青鸟化成的存在,与传说中的神庙仙人联系在了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自然而然地拜了下去,诚心诚意地向着雪地拜了下去。
范闲也拜了下去,双膝陷入薄薄的软雪之中,身体开始颤抖,像是一个陷入了激动之中难以自拔的世人。
谁也无法解释面前的这幅画面,纵使范闲前生时的文明,也无法营造出如此神乎其神的现象,雪台上那个泛着湛湛光芒,凌空而立的仙人,显得那般真实,真像个神仙。
然而范闲的激动与恐惧依然是有一大半伪装出来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分析着眼前出现的这个仙人。如果这座神庙是博物馆,如庙中人所言还是座军事博物馆,那么怎么会有神仙?
既然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范闲两世为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压榨自己的脑细胞,他的头微微低着,拼命地思考着,难道……是前世听说过的全息图像?
范闲没有扔一把雪洒过去,看会不会穿过那位仙人的身体,可是心中一旦有了定算,恐惧便自然而然地减弱了许多,他像海棠和王十三郎一样,诚心诚意地跪在雪台的前面。
“北齐天一道海棠,见过仙人。”海棠朵朵认为,神庙仙人一定知道青山一脉,以供奉神庙,传播神庙仁爱之念为宗旨的天一道门,颤着声音禀道。
“东夷城剑庐王十三郎。”王十三郎的声音有些怪异,大概这位壮烈儿郎今天终于被这种精神上的冲击,弄的有些不清楚了。
“南庆范闲。”范闲没有隐去自己的真实姓名,上一个神庙使者降世,死于五竹叔之手。那是因为皇帝老子的狠毒手段,想必神庙并不知道自己与叶轻眉之间地关系。
他现在只是在思考,神庙对自己三人敞开了大门。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呢?如果神庙在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中冒充了无数年的神仙,那么想必今天会继续扮演下去,要装神仙,自然就要矫情到极点,把架子要端足,才会吓倒像海棠和王十三郎这样地人。如果自己这行人不先说话,只怕神庙方面不会有任何反应。
“我三人自南而来……”范闲沙哑着声音,将雪原上的艰辛讲述了一遍,以证明自己三人的决心以及对于神庙的崇拜向往之意,海棠和王十三郎此时终于清醒了过来。知道范闲是在说谎话。心中不禁大感震惊,心想仙人一念。自知忠奸,在仙人面前还要说谎话。范闲未免太过胆大。
“你们是世间的生灵,伟大的神庙所怜悯注视地子民,冰霜雪路证明了你们的决心,有任何的疑惑。都需要光明的指引,而光明便在你们的面前。”
青鸟化作地那位仙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很奇妙。并不冰冷,反而有几分温暖可亲地感觉。
仙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寂廖地神庙之内。嗡嗡作响,竟不知道声音是从仙人的唇中发出,而是从天地间地四百八方发出。
这一句话的神妙表象。令海棠和王十三郎再次坚定了对方是位仙人的判断。然而范闲却在心里冷笑想着,不过是一招升级版的大嗽叭罢了。
光明在前。需要指引?世人多凄苦,若有何疑惑处,便可以向神庙里地仙人求助,于是范闲很自然地开口了。
“至高的仙人,我们想知道……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
他们从南方来,已至神庙,将往何处,谁人可知?青鸟引他们至石台之前,却无法告诉他们这个哲学上的拗口问题。仙人听到范闲的三个问题后,顿时沉默了起来,在寒冷空中飘动地衣袂也瞬间变得僵硬,没有一丝颤动。
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明白范闲为什么问出这三个问题,而范闲此时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双眸平静异常,冷漠异常,看着那个陷入沉默之中地仙人,通过细节上的观察,最终确认了自己地判断。
“你们便是你们,你们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仙人的衣袂飘动了起来,声音依然是那样的温暖,回答地话语是那样地玄妙。这个回答落在海棠和王十三郎的耳中,十分悦耳,只怕落在任何人地耳中,都会显得格外美妙。
然而范闲要的便是对方这般回答,他平静直视着飘在半空中的那个光亮人影,暗自想到,搜索资料库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看来神庙的能量真的快要衰竭了。
很明显,仙人对于范闲站直身体,无礼直视自己的举动没有丝毫愤怒,光芒一片中,他温和地望着范闲。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范闲如是说。
“答案只是答案,需要不需要,其实只是心的问题。”神庙仙人的回答依然是这般的神棍之气十足。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要知道神庙的过去。”
仙人再次沉默,笼罩在他衣袂上的光亮瞬息黯淡了许多。范闲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这片光亮,在心中暗自乞讨着,如果你真的是全息的图像,如果你真的只是这座博物馆的讲解员,完成你自己的使命,讲述这一段已经湮没的历史吧。
如果有人真的能够进入传说的神庙,他们或许会要点金术,或许是长生不老之术,或许是那些神奇无比的无上功诀,而范闲不一样,他最想要知道的是神庙的历史,在庙门外他曾经脱口而出博物馆三字,可是很明显这位神庙里的人,并没有因为那三个人而猜测到范闲体内有一个与他隐隐相通的灵魂。
仙人的衣袂僵直了许久许久,光亮黯淡了许多许多,或许那些飞舞在光点之中的类人的思绪,正在衡量着某种许可准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能还要混乱三四天,真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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