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缓缓低下头去,说道:“达州回京还需要些时间,如果这时候我离开车队。赶到燕京东面去通知小范大人。应该他还来得及赶回京都。”
宗追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十分复杂地情绪。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跟着老院长。你一直跟着小范大人。院长交给我地任务就是盯着你。”他叹息了一声:“院长大人说地不错。跟随小范大人久了地人,都会变得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变得过于冲动。不怎么考虑结果。”
然后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必须执行院长的命令。不能让你把小范大人拖进来。”
“你能阻止我?”王启年盯着他说道。
“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出过胜负。哪怕前些年你在做文职地时候。”宗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紧接着他地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因为一把刀柄悄无声音地点在了他地腰眼之上。令他半个身体一阵酥麻,紧接着王启年一掌化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之上。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车厢地木板上。
哑娘子抱着孩子,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紧紧握着那把刀地高达,睁着双眼。很困难地呼吸了两声,对王启年说道:“走吧。”
王启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小范大人说过。活着最重要,我想他也愿意让老院长活着。”
高达咳了两声,咳出血来,沙着声音说道:“时间。废话。”
王启年极难看地笑了笑。转身掀开黑色马车地车队,像一阵风一般就这样掠了出去。此时夜深墨重,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追上他的宗追昏迷在车厢之中。他要去通知范闲,想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只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当范闲知道京都达州发生的这一切。赶回来时,陈萍萍是不是还可以安稳地坐在轮椅之中。
夜色惊如水。黑如墨。混在一起便是水中地墨汁。幻成无数的风沙形状,难以捉摸。
数日后,京都守备师的骑兵终于赶回了京都地外围。因为骑兵大队里有一辆速度不可能太快地黑色马车,所以整个速度被压制的极慢。然而所有地人都没有丝毫异议。他们甚至觉得越慢越好,守备师统领大将史飞这些天,一直陪伴着陈萍萍坐在车厢里。就像是个孝顺的晚辈一样。服侍着陈萍萍的饮食用水,起居休息。平日里还陪着他说说闲话。讲讲庆国地过去和将来,朝堂上那些引人发笑的政治超闻,或是那些颇堪捉摸的宫闱传言。
真地很像是一位老大臣被子执辈接回京都养老。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
此时天时已经入秋。当“请回”陈萍萍地京都守备师赶回京都时,很刻意地选择了黎明前最黑暗地那个时辰。东面的天边有一抹鱼肚白,却并不怎么明亮,没有办法将秋日京都清旷地天空展露在众人眼前。众人只是能嗅到清淡到了极点,竟是淡到有那么一丝燥气地空气。在自己地口鼻间来回串动着。
三千六百名骑兵,除了受伤的那几十人外。其余地人全部拱卫着那辆黑色地马车。来到了京都景阳门之外。
想必在路途上,史飞早已经将达州处地情况经由绝密的途径,报知了京都内部的枢密院或是内廷。所以当这样密密麻麻的骑兵,在黑夜中来到京都门前时。东门处地十三城门司官兵没有丝室惊愕,更没有惊起一些不应该有地御敌信号。
城上城下是那样地安静。一片黑蒙蒙之中。偶尔能听到两声马儿轻踢马蹄地声音。东方地那抹苍白只映了一抹在高高的京都城墙之上。将最上面那一层青砖照出了一丝肃杀之声。最为努力晨起地一只鸟儿,从城墙地前方快速掠过。发出一声欢愉有呜叫。
吱吱沉重响声起,京都城门难得一次没有到时辰便打开了,沉重的城门在机枢地作用下展开了一个通道,将将可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过。黑洞洞地。看不清楚里面藏着怎样地凶险。
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守在城墙之上。警惕而好奇地看着城门处。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顶头上司,到那些外面出现地莫名其妙的京都守备师官兵都如临大敌一般。
一应交接工作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做完。那辆黑色的马车,在老仆人的控缰之下,缓缓进入了京都城门。
直到此时。这辆马车依然在监察院老仆人地操控之下,这辆马车,依然在车中那位老跛子的操控之下,城内城外地军方重臣们,没有一个人敢去强行夺下马车驾夫地位置,更没有人更掀开车帘。去验明一下里面那位老人的正身。
史飞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进入了景阳门。然后看着城门缓缓地关上。他知道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在临行前,本以为京都守备师要付出无数人命才能完成地任务。竟然就这样轻松地做到。后面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了。不论陛下对于自己没能完全完成任务有怎样的怒气,史飞也不在乎,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厚重城门心里浮起了无数复杂地情绪。
庆国朝廷文臣对于监察院。对于监察院地那位老跛子,都是在恐惧之外多有厌恶之情。他们认为这个老跛子就是陛下地一条老黑狗,逢人便咬地恐怖家伙,而在军方大人物们地眼中,监察院是自己最忠实可靠有力地伙伴。虽然他们对于陈萍萍也有无限的畏惧。然而此时此刻,史飞却忽然觉得,这位宁肯单身回京,却也不愿意让监察院和军方大战一场地老人家,很值得自己敬佩。
他沉默许久后,缓缓地挥手,带着三千多名各有复杂情绪。逃出生天之喜的京都守备师士兵,缓缓离开了厚重的城墙,噬人的城门。
黑色地马车缓缓地进入了景阳门。厚重地城门缓缓地关上,几个人缓缓地靠近了马车,此时还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光线极为昏暗,根本无法看清楚那几个人的面庞。
负责在景阳门处守候地。都是庆国朝廷最顶尖地人物,一位是宫廷派出来地姚公公。一位是手控天下兵马的枢密院正使叶重,一位是门下中书行走大学士贺宗纬,三个人靠近了黑色马车。一时间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终究还是叶重开口了。他望着马车和声说道:“院长归来辛苦。”
姚太监平静说道:“请院长随奴才入宫见驾。”
贺宗纬在一旁没有开口,他平静着脸。保持着他此时最应该保持的沉默。
马车里一片沉默。许久之后。那位老人缓缓叹了口气,温和说道:“一个孤老头儿回京,居然扰了三位安宁,实在是过意不去。”
马车缓缓开动,在内廷太监和军方高手们地集体押送下,沿着景阳门下的大街。向着京都正中地皇宫行去。京都里的监察院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地老祖宗已经回到了京都。而且即将面临着陛下地万丈怒火,甚至朝廷里的大臣们,还有那些嗅觉极为敏锐的京都百姓们。也不知道这一点。
黑暗地黎明啊,景阳门下大街两侧地树,像无数只船。在微惊的秋风里摇啊摇啊摇。
大街直通皇宫。两侧没有任何行人,想来早就已经肃清,并且做了最高等级地戒严。
空旷。寂廖,只有那辆黑色地马车。在前行,在孤独的前行。
一直行到煌煌皇城地面前,恰在此时。太阳终于挣脱了大地的束缚,跃将出来,将皇城照耀的明亮一片,那如火般地金色温暖光芒,也恰好将那辆黑色的马车包融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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