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到了利顺德,却发现扑了个空,只有杨翠玉在客房里接见了他们。杨翠玉此时已经换回女装,身上穿了件玫瑰色宁绸旗袍,上绣百花争艳,肩上搭一条同色披肩,腰间束一条淡粉色镶钻流苏腰带,头上挽着一个美人髻,戴有扁方及发绾。一条百珠链挂在脖子上,正中最大的那一颗,正好就是赵冠侯送与金十的那颗珠子,与苏寒芝颈上那挂链子的六颗珠子一般不二。
她的相貌本就极为出色,换回女装之后,配上她那一双如同会说话的眼睛,苏寒芝顿觉自己被她比的没脸见人,尤其看到那条链子,心里就更不是味。而杨翠玉对她的态度倒是很亲近,见面后就拉着手上下打量,不住点头
“好一个绝代佳人,小恩公,你是有福的,能娶到这么一个好夫人,可要好好的待着,不许欺负人啊。”说到这又用雪白的丝绢手帕掩口一笑“真是的,就算饿的时候长了,也得细水长流,这一来就饿狼掏心,谁受的了。”却原来她看出来苏寒芝精神不足,显然昨天晚上没睡好,自然知道两人一晚上做了些什么。又是行院中人,说话没这么多顾忌,一句话就把苏寒芝说个大红脸。
等落坐之后,她拿起电话吩咐下去,不多时茶房就把茶水、果盘一一摆上来,杨翠玉热情的招待着两人喝茶吃东西,又将他们送来的礼物放在一边“人心到了就行,何必买这些东西。十爷是什么人,你们心里也有数,他可不想看你们这么破费。”
她说着话,也坐下陪客,将身子靠在椅上,左腿抬起压住右腿,右手往腿上一搭,捏着一块手绢儿的左手又微微搭在右手背上,自旗袍边缘处,那腿若隐若现,让苏寒芝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声狐狸精。
好在赵冠侯的目光并没有在那腿上驻留太久,而是先道了道乏,随后就问起金十的行踪。杨翠玉一笑“十爷那是个待不住的人,昨天在你那忙和完,回来跟我没吃几口东西,一位比利时的侯爵夫人就请他去白洋淀打野鸭子。津门这地方,他的熟人也是有一些的,要是信着拜客,可是几天都拜不完,不去拜客,就短了礼数,他也没办法。十爷也料到你今天八成会来,放了封信在我这,要我拿给你。”
她向二人告个便,来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个信封出来
“这信啊是他昨天回来后就写好的,话呢,却是早几天就递过去了。十爷说,你不是池中之物,若是困在小小的锅伙寨里,就糟践了人才。让你拜漕帮那老头,也不是让你真的在帮里吃饭,只是有个漕帮背景,日后行走天下,到哪报出礼字辈的名字,都能好用。你真正的前程,应该起正途上。当然,若是你不想,也没人逼你,若是想要有些作为,十爷这里有条路子。津门武备学堂会办殷午楼殷大人,与十爷家的天伦有点交情,两家得算世交,十爷前两天就去拜了他老,人情也托付到了。你拿着这信去,保证有你个安排。”
她转达了金十的话,又用那好看的大眼睛看着赵冠侯“小恩公,奴家这里也就两句话劝你。凉亭虽好,不是久居之处。这锅伙寨里你虽然是寨主,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单雄信、宋公明般的人物。你现在有了家室,就更要为我寒芝姐想想,总混这条路,家里人也要跟着你担惊受怕。依我之见,投军是个正路。又不要你当兵扛枪,有十爷的面子关照,做个军官既有饷粮也有前程,将来指不定,还能做个军门呢。”
赵冠侯一笑,先是道了谢,又问道:“翠玉姑娘,这午楼公住在哪啊,我要是去拜,也要有个地方。”
“殷大人虽然是武备学堂会办,但却不长在那边,平日里总在小站,帮着袁道练兵。再者说,武备学堂的学员,将来也要由新军安排前程,水大不能漫过桥,于公于私,你都该去小站,先去拜袁大人。虽然十爷没托他,可是托了殷大人,与托袁大人是一样的,他们两个可是过命的交情。”
她又从梳妆台里拿了一叠银票出来放到桌上“这是奴家的一点私房,您也知道,我现在还没正式留客人,赚的不多,好在几位爷捧,也积攒下几千两银子的身家。这是京里四大恒的票子,直隶通兑,小恩公拿去孝敬袁大人,我想保您个哨官前程不成问题。”
这回却不等赵冠侯说话,苏寒芝主动把银票推了回去“我们自己手里有钱,不能让杨姑娘破费,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既然十爷不在,我们也不方便多叨扰,先告辞了,等过两天再来给十爷道乏。”
杨翠玉看了她两眼,扑哧一笑“哦,原来你们只是给十爷道乏,却不是给我道乏来着?”
苏寒芝被她说的一窘,好在杨翠玉接着就笑道:“奴家这是开玩笑的,给小恩公帮忙,是我应尽的人心。要没有当初恩公搭救,我就饿死在后台了。救命大恩,怎么报答都应该,就别跟我客气,姐姐也别拿我当个外人啊。你们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想吃什么,我让茶房去要。”
两夫妻自然不可能再留下,尤其苏寒芝见她那烟视媚行的样子,心里很有些看不惯,绝对不肯多留,赵冠侯也只是将信收好,分说着“还有好多家要去拜,实在是待不住了。等十爷来了,替我们道谢就是,改日再来。”
“那倒也不必了,我和十爷这两天就要回京,他是个豁达性子,也不要你们谢什么,大家有缘再见。恩公,奴家在京师的地址你是知道的,若是进京,可千万要来看我才是。”那双美目之中波光流动,仿佛要掉眼泪的模样。
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却是让人大生怜意。赵冠侯只好点头答应,等到送两人下了楼,见二人去的远了,杨翠玉嘴角边泛起一丝笑容“这女人,倒是看的紧。可惜啊,你这眼睛光防外,不防里,却不知我这边患是远,近在咫尺的心腹之患才是大敌。再说我要是用出手段来,你当你防的住?”
嘴里轻轻哼起“昔日里梁鸿配孟光,今朝尚香会刘王。暗地堪笑奴兄长,弄巧成拙是周郎……”的西皮慢板,一步三摇,如同弱柳扶风一般,走向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