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阴沉。树叶间朦胧滴答着水珠,想来是昨夜落了唱春雨,空气里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缠绵不尽的水汽。
在正院门口正巧遇到了吴姬,说来这吴姬和韩氏真是冤家对头,明明是同日进的府,奈何韩氏会巴结,讨了王妃的喜欢先后生下子女,而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甚至还要拣别人不要的孩子抚养。
仅管身边的嬷嬷甚至娘家人都劝好好善待大公子,王府子嗣凋零,说不定大公子将来出息了,还有她的一份好处在,千万莫把这孩子给夭折了。
再说,大公子养在她膝下,王爷总肯一月来上几次。
“林侧妃好。”吴姬的态度很随意。
林七许大概身心俱疲,只张了张眼又重新合上了。
旁边正吹着药的晴好根本没见到主子睁眼。
假戏真做,估计把王妃也吓得够呛,指不定现在在正院和几位嬷嬷商讨对付她的政策呢,等摄政王回来,若是听得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她的地方;还有其琛,一般都喜欢在午膳前慢悠悠地过来,蹭王府的一顿饭和姐姐一起吃,接着姐弟说笑玩闹,至于吃不吃晚膳就看情况了,最倒霉的是,万一王爷和其琛撞上了……
那真是天雷撞地火。
其琛瞬间就有了一百个让姐姐搬出去的理由。
看来太医说她思虑过度不是没有道理的,寻常人按照她这般胡思乱想的确不容易颐养天年、长命百岁的。她感受着身体的匮乏和四肢的无力,阖着眼想,莫非她真的连其琛娶亲生子都挨不到了吗?
上苍从出生就剥夺了她的健康,从小到大就没给过她什么。
如今连这具残败的身躯都要连本带利收回去了吗?
收回去又能作什么。
大抵是越想越悲凉,越想越心伤,林七许没有流泪,脑袋疲倦到极点,撑不住她的思路快速运转,大白天地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晚睡得不踏实的人,白天反而能拥有一觉好眠。
在林七许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光太医就来了两个,一个是王府常客王太医,另一个则是德高望重的钟老太医。二人会诊的正确率要比一个人大些。
摄政王一进府就瞧见了侧门边停的两辆车马。看徽记都是太医院里的,不由地问:“是府里谁又病了?”
林七许不是王府生病的主力军,近一年来,多数是正院的嫡公子犯病,王妃爱子成魔,天天传了太医过来。
“回王爷,似乎是沉香榭那边。”
不是昨日才请过的太医吗?
摄政王疑惑归疑惑 。但步伐大了许多。毫不犹疑地往沉香榭处走。
毕竟,林七许可从没有拿身体搏宠爱的前例,甚至说。她传大夫都是很少见的事,昨儿今天连叫了两次看来是真的病了。
无巧不成书,世事都是巧合地令人发指。
去沉香榭要穿过不少回廊和水榭,一路景致细细品味是很不错的。只是显然。摄政王走这条走腻了的路,是不会有这种心情的。况且林氏还可能生着病。
只是有人不常来,看见沿途春景烂漫,不免走得懒懒散散的。
背影看过去,好不惬意自在。
连发丝都是一股爽朗的感觉。
此人正是今日沐休、过来看望姐姐的林其琛。
摄政王对这位的背影是极熟悉的。立刻叫住了心情颇佳的林其琛,难得林其琛给了回笑脸,愉快道:“王爷好。我来看姐姐。”
连行礼都比往日从容些。
真是白瞎了今天的好心情。
摄政王只能毫不留情地破坏了林其琛的愉快心情:“昨儿林氏那传了太医,因着有事没过去瞧下。没成想今早在正院昏倒了,又传来太医。你既来了,正好一道过去。”
听到前半句,林其琛的脸顿时就黑了,不过还维持着风度,可等听到后半句姐姐昏倒在正院时,瞬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要不是考虑到后头来跟着摄政王?
他简直恨不得飞奔过去。
这才几天没来,姐姐怎么就倒了呢。
“怎么昏过去的?”林其琛闷闷问道。
姐姐总告诉他王妃对她不错,待她和气又温柔,一点都不苛刻。然而一次次的事实告诉他,这个世上不会有对妾室善良的主母,只有对妾室恩威并施的正房太太。
摄政王显然也不大清楚,身边的丫鬟小厮一路跟着,也没机会去打听。
“本王刚下朝就过来了,想来沉香榭的人清楚些,问她们去吧。”
沉香榭一如往常般静谧,过往丫鬟都轻手轻脚地,燕竹还示意让他们一行人动静小些,上前回话道:“见过王爷,林公子。”
她自然知道两位是为了什么而来,没等他俩发问就自动道:“主子她在休息,睡得很沉,奴婢想着不要打扰了她。”
林其琛瞅了瞅日头正好的太阳,又与摄政王面面相觑一会才问:“姐姐昨夜没睡吗?”
昨夜是晴好值的夜,小丫鬟支支吾吾地上前道:“奴婢…奴婢听了一会儿见床上没动静,就睡过去了。”
其实今天早上还是林七许叫醒的她。
林其琛满脸无语。
“近来睡眠都这样?”摄政王向比较靠谱的燕竹问。
燕竹叹道:“奴婢最近值过两次夜,主子还是睡着过一些时间的,但总是翻来覆去的时候多,奴婢偶尔出声唤她,主子也不回话。所以,奴婢实在不确定,毕竟有些人睡觉就是动静比较多。”
“姐姐睡着了是很沉的,等闲不会有响动 。看来是最近没睡好了。”林其琛踮着脚尖张望,意图透过纱窗看看姐姐的睡颜。
摄政王在一旁默不作声,一行人忽得静了下来。
直至房门被打开,桃花出来道:“主子醒了,请你们进去呢。”
林其琛一副罪大恶极的样子,表情夸张得让摄政王想笑。
“是我吵醒了姐姐吗?”
桃花被林公子的惊恐状吓到,‘扑哧‘一声笑道:“咱们主子向来浅眠,这又是白日的回笼觉,本来就容易醒,林公子莫自责。”
林七许稍稍挽了个家常发髻,换了条玉涡色长裙,缓缓地从内室走出来了。先给摄政王见了礼后,又和弟弟打了个招呼。
“今儿早上,是怎么了?”
好端端地,哪个会在正院昏过去。
林七许口吻平淡,全无感*彩:“可能身子有些沉,因着没睡好的缘故,一时没站稳,就自然地昏过去了。”
她不等摄政王继续发问,接着把打算说了出来:“昨日王太医来诊脉,便劝说妾身去外头寻个清净的庄子住一段时日好好休养,妾身近日力不从心,觉得太医的建议也不错,今早是特意去和王妃提的,不过王妃还未说什么,妾身就昏倒了。”
她这一昏,从某种意义上几乎逼得摄政王一定要放人了。
林其琛却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含糊话半分不信,他坚持道:“太医的原话是怎么样的,我要原话。”
什么话从姐姐的嘴中说出来,那都是含着水分的。
况且姐姐为了怕他担心,一定会轻描淡写地掠过去。
“原话姐姐忘记了。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问王太医。听燕竹说,似乎刚刚出去,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林七许对付弟弟自来有一套办法,其琛总不会逼问她什么吧。
林其琛当然不可能撇下姐姐和摄政王,一个人撒脚跑去追老太医吧。
“太医说你是什么缘故的?”摄政王沉声问道。
一个恩宠不断的妾室要求出去休养段时日,任谁听了都会起疑的?再说,林氏的手段摄政王是晓得的,随便一朵小浪花都能被她搞成惊天骇浪,要是放出去了,岂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摄政王自问是制不住林氏的。
关在王府里,凭着地位上的差异和王妃的谨慎,起码还有个度数。
林七许言辞温和:“太医说我思虑太甚,最好远离是非。”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要想避免纠葛,只有挑个安静的别庄去养了。
摄政王眯着眼道:“这评价是挺适合你的。”
“姐姐要去哪里养病,离京城远吗?还是里头的?”林其琛本来就不喜欢摄政王府,每次来都跟做鬼一样,还不如寻个自在的地方,万一离他住的地方近,还能时不时过来看看。
摄政王无声地瞄了眼殷勤不已的林其琛。
他这个王府男主人还没拍板呢?小舅子怎么就热心地张罗起来了?林氏能不能搬出去休养可是他说了算的。
注意到摄政王眼神的林七许没有回答弟弟的话,只对王爷道:“妾身听人说过王府在京城外有个温泉庄子,觉得那处不错。如果要去的话,肯定要精简人手的,王爷若不是不放心安全问题,可以多派人同去,妾身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