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东来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右臂借力一挣,终于从那坛子里抽出来。
“哈哈,终于脱险了,我饶不了你们,哈哈哈哈……”狂喜之下,薛东来再次哈哈大笑。
我看不到他的右臂,因为他从坛子里抽出来的,只是一副血淋淋的手臂骨架,原先附在其上的皮肉、衣物已经荡然无存,犹如一件刚刚制作完成的手臂标本。
“小子,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薛东来用右手指向我,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因为他也现了“手臂变成标本”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什么?生了什么?到底生了什么?”他喃喃自问。
我也不清楚坛子里到底生了什么,况且沙老拳头挖到坛子之后,一定曾经把手臂伸到里面去拿东西,却任何怪事都没生,到现在都好好的。
坛子是没有准确“认人”功能的,能够“认人”的只能是制造坛子的人,也就是把坛子托付给沙老拳头的爷爷。
“你说,你到底在坛子里做了什么手脚?”薛东来用那“标本”样的手臂指向我。
“标本”是从他的肩部以下开始的,从那里到指尖,骨骼、筋络完好无损,但却连一丝皮肉都没有,即使是在最尖的屠宰师傅、剔骨师傅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更何况,坛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照明,任何人力都不可能做到剔骨、割肉至毫无存的地步。
残血从他的肘关节、腕关节、指关节上缓缓地滴落下来,显得更为怵目惊心。
他的“手臂”没有了,但是“手”还在,那种恐怖的感觉无法形容。在我眼中,他已经形同鬼魅,根本算不上一个活人。
这样的情形下,就算送到全世界最好的医院里,就算请最好的医生救治,也已经回天乏术。
“坛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如此回答。
“我的手臂废了,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薛东来无奈地垂下了手臂。
他的“手”刚触到地面,又瞬间弹起来,痛得杀猪般嚎叫起来。
我无法动手杀他,但也无法打电话叫救护车,现场已经无法收拾。
“帮帮我,杀了我吧——或者,你看看那坛子里有什么,让我死也……死得……瞑目……”他又说。
极度痛苦之下,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到一起,但纵然如此,也无法抵御剧痛。他全身都在一停不停地颤抖,像正在遭受电刑一样。
我走过去,把已经翻倒的坛子竖起来,就着灯光向里面观察。
坛子里只有散乱放着的金条,没有任何其它异物。
“就在金条下面,我觉得……像是有七八只手铐同时锁住我,然后是七八根锯条同时切割……就在那下面,也许是炼蛊师的把戏……疼煞我也,疼煞我也……”薛东来勉强撑住,告诉我之前的感受。
为了保险起见,我把坛子翻过来,倒空金条,再次观察。
之前说过,坛口内壁上写着那行小字,事先提醒了我。但是,坛口之下是向外扩张的,很难在上面刻字,就算刻了,别人也不容易现。
这一次,我就着灯光,看到了坛子底下刻着的另外一幅画。
严格来说,那是一张大嘴。
嘴是张开的,大约有四寸宽,上下各有一排锯齿般的獠牙。嘴的四周,刻着一圈小字,大概有二十几个,全都是各种文体的“杀”字。
我突然明白,坛底的内壁、外壁各有文字和怪画,正好合成了一种奇术的陷阱。
那种奇术极为晦涩,我从典籍中得知的资料,它是来自于古代天竺国,名为“眼食佛”。
该奇术可以做这样的大致解释——“在修炼者的世界里,看到的都能吃到,眼中能容得下的全都能吃下。眼和嘴形成了一种杀戮系统,没有破绽,没有极限,天上地下,一张嘴就能大吃四方。”
如果没有现在这些画、文字、薛东来的“手臂”,我也很难理解“眼食佛”这种奇术的意义。
“是‘眼食佛’。”我向薛东来解释。
这是唯一的解释,如果硬要我去把这种奇术的原理用通俗易懂的现代语言来分析解说,我根本做不到。
“不可能的,济南城没有那么高明的奇术师!”薛东来哀嚎。
“你知道这种奇术?”我松了口气。
如果薛东来明白“眼食佛”的厉害,那就死得不冤了,至少能够死后瞑目。
薛东来用左手托着右面那只“手”的肘尖,一边疼得咝咝喘气,一边摇头:“我当然知道,我师父是赵天子,他是天下第一奇术师,这种奇术只有他老人家那样的绝高手才懂……你们夏家不配懂,这坛子……你再拿给我看看,拿给我看看……”
他的言语极其高傲,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以为他的师父赵天子是天上地下第一至尊。
我不想难为一个濒死的人,就把坛子放在他的身前。
“不可能的……‘眼食佛’不该在这里出现,不过……能死在‘眼食佛’的奇术之下,我也甘心了……”他抓过坛子,喃喃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