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夫张口结舌地看著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刚刚实在不应该受不了她眼泪攻势带她过来,明明说好只瞧一眼,哪知道……自哀自怨,又看看她,终究一个跺脚:“救就啦。”说罢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凑到床上那人嘴边,捍著下颌将半瓶水晶样东西灌入口中,收拾回瓶子时又叹:“就算救了也活不过今晚啊,姑娘还省了这条心吧。”
欢颜只当听不见话,眼睁睁地盯著乔灼,脸色惨白,xiōng襟上斑斑血痕,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她眼泪又要落下,慌忙一扭头,又抓住那大夫:“给吃那个能让清楚吗?”
“能能,不过那东西让醒来最少也得三刻锺,可不能在这里等太久啊。守卫看迟迟不走,怕要进来查看。”
欢颜闻言不由皱眉,她处事应变本来就都不算灵光,能够诳得那大夫带她到这里,已经千难万难,此时变说乔灼未醒,就真醒了,她自知也没本事带出去,一时不由得眼泪汪汪:“真太没用了。”能为了她闯进皇宫,她却无法带脱离险地,她真太没用了。
她眼泪簌簌而下,虽然哭厉害,却只抽搐著肩膀,半声音也无,可偏偏这个样子却令那老好人大夫更无措,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安慰也不走也不,二人就这麽呆著,眼看著时间越来越久,外面果然传来那守卫声音:“严大夫还没好麽?”
两人一个哆嗦,欢颜一把拉住手,急得满头大汗,正僵持著,却听!一声,有东西重重落在地上,随即数个脚步声轻响,随即便有数人挤进屋来。
140、兄妹
屋内二人都惊慌,而欢颜尤盛,生怕事败她伸手想将那大夫扯到自己身後,可眼前当先那人一进屋立刻单掌斜切,正正打在大夫颈侧,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下去。欢颜惊恐抬头,这才注意到这些人皆黑衣黑布蒙面,模样有些像当初从那个二皇子手中救出自己时乔少临手下,可若们,又为什麽要击晕那大夫呢?
她这里瞪著一双大眼睛对这些人看来看去,不敢稍动,而对方似乎也对她全不理会,当先那人走到乔灼身边伏身探脉,随即又从怀中拿出一颗朱红丹药塞入嘴中,信手一挥,紧跟著两人立刻将乔灼抱起半扛著朝外就走。
欢颜大急,上前张开双臂:“……们要带去哪?”
众人都只一顿,当先那人干脆欺身过来,欢颜只觉眼前黑影乱闪,紧跟著脖子一麻,也立刻没了知觉。
即使昏迷中,她依旧忧虑不安,喃喃低语反复辗转,终於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厢房,屋里充溢著淡淡熏香,自己躺著得也一个温暖柔软所在。她定定神,慌忙从床上起来,正在四处张望,却听左首那边吱呀一声,随即有人走了进来,此人身高体壮,蓄著短须,目光炯炯,嘴阔而唇薄,显出一儿yīn狠之相。
欢颜不识得,正愣怔著,却见笑容满面,几步跨到面前:“妹妹勿须惊慌。”欢颜顿觉头皮一紧,这个声音她可记得,这不那意言大哥意铮麽?
她对印象实在不好,看快步走到面前,不由自主朝後退开,这举动令眉心微皱,随即扬眉笑道:“妹妹太见外了。”不过脚步也终於停下,不再靠近,“不要害怕,到了这里天大事也有为兄给作主。”
又妹妹又兄长叫欢颜更犯怵,直愣愣看了半晌,才说:“……怎麽到这儿来?乔灼呢?在哪里?”
意铮笑道:“真让为兄伤心啊,们兄妹相见,妹妹却只记得情人。”本意像要开个玩笑,无奈眼前这兔子般女人却被笑声震地又抖了三抖,小模样儿令掌心直发痒,怯怯神色实在勾得百爪挠心般难受,恨不得抓住她好好折磨一番,只眼前之事……大拳头紧了又紧,终笑道:“不跟说笑了,来来,为兄带去见情郎儿。”说罢转身就走。
欢颜愣了愣,自然也只得跟上,二人从这间厢房出来,只走了十数步,就进了东首另一间厢房,转过屏风,床榻里果然躺著乔灼,只虽然被换了衣裳,可依旧没醒。欢颜扑过去摸脸,生怕触手冰凉,总算还温热,不由得略为心安了些。
意铮在一旁叹道:“伤筋动骨外伤也还罢了,主要内伤……似乎中了毒,可一时却分辨不出原毒来,很麻烦。”
欢颜一心都在乔灼身上,听这麽一说顿时慌乱:“那要怎麽办呢?这会儿什麽时辰了,怎麽还没醒,要怎麽办呢!”说著眼泪也簌簌而落。
意铮叹道:“也不要太难过,总之一切有,兄妹,一定会想办法为解忧。”
数次提及兄妹一词,直到这会儿欢颜才注意到这个,噎哽著回头看,目光迟疑:“兄……兄妹?”
露齿一笑:“说起来真为兄莽撞了,还没见过面,又怎能认得为兄呢。”清清嗓子,目光炯炯:“姓意名铮,字达开。北凌先孝成康太子长子,当今北凌皇正姑母,妹妹不已经跟姑母相认了麽?咱们自然兄妹啦。”
“北……北凌皇……”欢颜讶声轻呼,这会儿才想起来,似乎当时被那二皇子抓住时,好像还真听过乔少临逼问那二皇子时,说过这事。只当时她身逢巨变又得少临相救,情绪激荡下,根本就没认真听进去,以这时才想起有这麽回事。这麽说来……那天在宫里见到……娘亲她竟女皇麽?她人都木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意铮只当她乐傻了,哈哈一笑,却对著窗外唤:“进来。”
欢颜转头去看,竟见意宽迎面走来,一见到,她顿时一个哆嗦,朝後挪了几步,两人中间,她自然往意铮这边靠多了一,意铮面现得意,哈哈笑道:“还不快求妹妹原谅,色蒙了心家夥。”
意宽垂头缩肩,连个子都像矮了半截,眼观鼻鼻观心,老实走上几步,竟!通声跪下:“当时不知妹妹,虽蒙上天垂怜,未酿大错,可唐突了妹妹为兄依旧罪孽深重,只好厚颜来求妹妹,妹妹若不原谅,就长跪於此再不起来。”说著以袖掩面,竟似还哽咽了几声。
欢颜手足无措,忍不住又退几步,肩上轻轻搭上一只手,转头便见意铮眼睛微眯,笑道:“这二哥确错厉害,妹妹若不愿意原谅,那就交给为兄打几板子长长记性,跪著就免了吧,大小也个王爷,让下人看到了,面子上需不好看。”
欢颜注意力却完全转换到了搭在肩上那只手,灼热大掌正轻捏她肩肱骨,热力透过衣裳传来,却令她不由得抗拒著往边上挪了挪,意铮掌下一空,眼睛瞄到她双眉微皱,嘴边闪过一丝冷笑,挥手道:“好啦好啦,咱们这个妹妹害羞很,饶了什麽怕说不出口,就由为兄来递惩罚这二哥吧。”说著话顺势收回手来,意宽也就垂著头站了起来,还一脸老实相,眼不乱瞟,话更一句没有。
面前站著们俩,欢颜实在不想说话,可还不得不问:“阿灼……”
意铮笑道:“就在这里守著吧,已经招了最好御医,差不多也该到了,上前头看看去,放心。”说罢走了出去,意宽自然也随後跟著走了。
141此消彼长
欢颜一等们出屋,立刻又回到乔灼身边,脸色惨白,呼吸轻缓,脸颊上有两处划痕,额角亦有淤青。想到那个意铮话,她将被子轻掀一儿,看到xiōng口手臂,果然处处都有深浅不一划痕,大概刀剑所伤,虽然都已经擦干了血迹,可还触目惊心很。
泪水又汩汩落下,依旧为将被子盖好,她伸手擦擦眼泪,眼巴巴地等了一会,看著半血色也无嘴唇,她忍不住轻轻依偎过去,在唇上轻吻,“阿灼,几时才会醒来?
快醒吧……很害怕……阿灼……”一边说一边眼泪也滴了好些在脸上,她慌忙用手为擦拭,此时却听屋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过来。
她还不及回头去看,一人已经飞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她惊慌失措正在挣扎,却听一个熟悉地声音在她耳边轻语:“颜儿,总算找到了。”她身体顿时一僵。
随即屋外又有人进来:“快去给看看,一定要全力救治。”正意铮,听到那个声音,她终不再挣扎由著对方抱著,感觉一再轻吻著她头发,将她紧紧束在怀里。她忍不住开口道:“让看看阿灼。”
怀抱这才松了,欢颜抬起头来,看到唐宁笑眸含泪正深深俯视著自己,她不由得偏了头去看,乔灼那边果然有个白衣大夫正在为把脉,她也不管别了,立刻就想靠近过去,唐宁倒不阻拦,只伸单臂怀著她,一同到了床前。
那大夫把完了脉,又翻翻乔灼眼皮,看十指颜色,好一会才道:“外伤虽多倒也没什麽大碍,上了药不过十余日就能好,只不过体内这毒还需时日慢慢诊治,好在这不像急毒,一时三刻也不打紧。”
欢颜忙问:“那怎麽还不醒呢?”
大夫道:“脉相看起来倒没什麽问题,大概还那毒药缘故吧。姑娘放心,老夫给下一味药,喝了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一边意铮大步上前:“可得小心诊治,万万大意不得。”
大夫头应答,带著药僮下去开方子去了,欢颜看著乔灼,还呆呆,一旁唐宁道:“要不然还将移到东影使馆吧。内人怕生,在这里也不能好好休息。”
意铮笑道:“太子太见外了,本王只有这麽一个妹妹,自然要多亲近些才好,不怕太子见怪,本王真恨不得把最好一古脑儿都给了她呢。再说虽然妹妹和皇姑母相认时短,可那封授必定不会远了,暂时住在这里,到时一应行事也方便些。这里本王别苑,绝无外人,太子只管放心住著。再说了,妹妹纵然怕生,有太子在身边,还有什麽可担心呢?”
唐宁微微一笑,也不再驳,轻轻抚摸欢颜头发,柔声道:“不要怕,会醒来,”而欢颜汪著眼泪只管看著乔灼。意铮在一旁将二人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那太子先行休息,恕本王暂不作陪。”
唐宁拱手作别,看著去了,回头见欢颜正坐在床边,为乔灼挟挟被角,又抚摸额角,动作轻柔,神态关切。轻咳一声,果不其然那边欢颜被声音提醒,手抖了抖,缩了回来。嘴角含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了她手过来在掌心轻轻厮摩:“这麽久时间,有没有想起过?”
欢颜一怔,头垂更低了,也不介意,依旧温言:“自从失踪之後,可没有一日不在想。”
欢颜不知道说什麽才好,只好紧紧攥著乔灼被角,目光又朝溜过去,只盼快快醒来。她对唐宁畏多情少,方才面对意铮时自然而然朝靠近,可此时有乔灼在旁,她自然立刻又希望能多靠近乔灼一才更安心。
却听唐宁语气淡淡:“们即兄妹,应当多照顾著些。”
欢颜愣了一愣,回头看看四周,也没见那意铮意宽,不明话中所指,正在迷茫。唐宁又道:“还不知道麽?跟乔家双胞兄弟同父异母兄妹啊。”
宛如一个惊雷在头炸开,直震欢颜身躯跟僵了似丝毫也动弹不得,而唐宁声音尤在耳边:“戴那枚玉锁,就当年乔昱亲自打造,那东西们兄弟也各有一只,正因为知道了此事,二人才决定远走高飞。只不过们一番为打算心思却终究还落了空,谁能想到少临也与有血缘之亲呢!”
142前程往事
唐宁说到这里垂头看看欢颜,只见她白著一张脸,眼睛低垂著,睫毛如蝶翼轻颤,双手紧紧攥著被角。
伸手搂住她,轻轻环到身前,轻叹一声:“此事说来真十分曲折。当年母後不甘心做个深宫公主,私离北凌,去了南沂,在那里遇到当时文轩帝,对母後一见锺情,紧接著便纳入後宫宠爱有加,母後很快怀孕并为产下一子,无奈齐轩帝要废後重立之事遭遇明慧後……也就皇姐为首大臣们反驳,一议数月始终未定。而就在此时,母後毅然离开,无人知晓她下落,文轩帝遍寻不获,甚至亲至北凌寻找,将江山社稷置之脑後,更搅扰得北凌皇盛怒。”
“却没想到,母後并未回国,而藏身在与皇室咫尺之遥曦王府中,当时出了什麽变故无人知晓,只知她在此留了一年有余,为曦王爷产下了一个女娃儿……”怀中欢颜微微一抖,唐宁拥地更紧些,垂头在她颈侧轻吻数下,又道:“可女娃百日宴上却忽然没了踪迹,曦王疯了般四下寻找,与此同时,北凌太子忽然病逝,母後也於此时消失无踪。即使曦王与齐轩帝为她反目成仇,追至北凌,亦未寻到半踪迹。後来齐轩帝暴毙,将皇位传给稚子少临,而曦王也在此时退离京师,远去僻地。”
“尔後,在少临帝逐渐成长十数年中,北凌数次挑起事端进犯南沂,这其中两方都有胜有负,真要追究,却还北凌胜更多。战场上一员北凌武将渐渐声名大振节节高升。南沂朝中将领皆知此人惯使双剑,身材矮小,脸上却始终戴著青面獠牙鬼符面具,无人知其身份,军队却对其狠辣手段雷霆兵阵,闻风丧胆。此人在军中数年,又忽然弃武从文,挤身百官,参政议事,只那面具始终未离。北凌众臣议论纷纷,可一来老皇帝对此人虽严可栽培之意同样明显,二来此人确有真材实学,众人也敬服,久而久之,此人威望渐增却依旧无人知其身份……直到数月前,北凌老皇病榻上招来文武重臣,当面传旨,将皇位传给长女意如颜。当时众臣面面相觑,虽然这位皇长女确实都有听闻,当年南沂皇帝王爷还曾为了此女抢入北凌,可她一直音讯全无,却不知传位之事从何谈起……众人议论声中,却见那面具人缓缓出席,将脸上面具摘下……”
声音变得悠远,眼神也飘荡开去,似乎在呓想那惊人一幕:“所有人顿时愣在当场,作声不得。谁能想到唐唐北凌长公主居然蒙面十数年,以弱女子之身挤身朝堂,且行尽男儿都未必能成之事!老皇帝感概往事,原来当年意如颜在兄长病逝时回到北凌,以自身才学皆高於其它皇弟而要求承袭皇位。老皇帝便与她约法三章。一与南沂绝交;二武上乘,有驭兵将之能;三文出众,有决政事之贤。父女二人立掌为誓,意如颜毅然从军而去,一去数年,在军中吃多少苦受多麽难她亦只字未提,只到老皇帝授其大将之衔,算承认了她武将之功,她又再度转而投文,同样过关斩将百折不回,一路走来,其中艰险甘苦自知。终於等到这一日。”
说完长长话,再度轻叹一声,靠近欢颜发上轻轻厮摩:“与母後看似禀性完全不同,可却知道,骨子里坚韧并没有比她少半分。如此不应当崎岖命运,终能坚持走到与她相会这一天,想她心里定然十分欣慰。”
叹息著,闻著她发香,忍不住又去亲吻她颈侧,却感觉欢颜微微一避,扭头与她对视,她瞳孔本就黑,此时竟更浓像要盈出泛泛微蓝般地异彩,定定注视著半晌,才道:“所以……阿灼小炽也与有血亲麽?”
唐宁吁出一口气来,头道:“正,们母亲难产而死,正与同父异母。”
“真好!”
唐宁一愣,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紧紧盯著她再问:“,说什麽?”
欢颜眼瞳中依旧有著那抹令有些犯怵异亮,吐字更清晰:“真好,原来们也哥哥。”她说著,片刻前还没有半血色脸颊上竟隐约透出绯红,连嘴唇都忽然红润起来。
唐宁呆呆看著近在咫尺她,一时间,竟有惊惧之感。可也反应极快,随即转弯过来,也道:“啊真好,这下们颜儿再也不孤单了,有了三个哥哥,往後可绝不敢欺侮,要不然们可饶不了。”
欢颜闻言也不多说,只对淡淡一笑,扭头却轻轻抚摸乔灼脸孔,声音温柔似水:“阿灼哥哥,快醒来啊,们还没有相认,怎地这麽贪睡呢?”
唐宁有些哑然地愣仲著,不知为什麽。眼前这一幕令产生极度不好联想,恨不得再也不顾别,卷起这个小女人立刻远远跑开逃回东影去,管南沂北凌什麽破事,什麽也不想管了,只想立刻将她带走藏起来最好。
而世事似乎总爱跟作对,床上乔灼忽然眉心一跳,竟似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