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停住,对此刻的她和殿内的皇帝来说,真是每一分都是煎熬,她咬牙切齿地等著,好像从来没有等过这麽久的时间,终於在远远的地方忽然有声音叫起来:“走水啦!”
欢颜眼睛一亮,很快就又听到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宫廷里失火可是大事,何况现在冬季,风大物燥最是易著,这麽一闹腾,睡著的太监宫女们纷纷惊醒,又叫又跑的,一时间“走水啦走水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欢颜眼睛盯著正殿的亮光,咬牙等待中,果然见那灯光一黑,同时有脚步声匆匆忙忙地从正殿那边的殿门出去,随即听到一声沈重的关门声的同时,她已经冲了出去。
眼前漆黑一团,可是她没有半犹豫并且立刻准确的找到了他的位置,她的手刚触上去,就听他低喝:“谁?”他的声音疲惫却是十分的警醒。
“是我。”她本想竭力装出正巧遇上的样子,无奈声音颤抖一双手碰上他更是抖个不停,顿时暴露了她的秘密。
他语气一黯:“你看到了?”
她不敢头也不敢摇头,只好使劲去拉他:“能起来吗?咱们先起来,这里得……理理……”
他不吭声依著她慢慢站起,可才站到一半他又!的一声跪了下去,她感到他全身都在痉挛,慌忙上前将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抱著他的腰,半拖半抱地朝床上靠近。
离床不过几步距离,二人却都是气喘吁吁,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把他扶上去了,她手脚麻利的将他往被里一塞,拉过被子盖好。自已却在地上顺手反手到处乱摸,抓了那些碎衣片後正在地上使劲擦,已经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过来了,她慌忙往床上钻,手上的东西来不及扔也抱成一圈藏进了被子里。
她这边才刚刚躺下,门边就有光亮移近随即有太监在问:“皇上,皇上醒了麽?”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她忙道:“外面怎麽这麽吵?出什麽事了?”
外面那太监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怔了怔,呆了一会才答:“西偏殿走了水,已经扑下去了。”
“知道了,那就下去吧,皇上还要睡呢。”欢颜竭力压著声音说话,免得让人听出她哆嗦的语调来。外面那太监也没多话,转身走了,跟随著他的亮光也渐渐消失,殿内回复安宁。
可欢颜却是一颗心跳得跟要炸开一样,这声音在黑暗中简直跟打鼓似的,她想按捺住这动静一个劲地吸气呼气也於事无补,倒是他轻轻开口,居然是淡淡的口吻:“不要怕……都过去了。”
她心中蓦的一酸,眼睛都湿了,忙要起身:“奴婢去弄水……”哪知他一伸手将她怀住,他的拥抱很轻他的声音更轻:“让……让朕抱一下,一下就好。”
欢颜依顺的靠过去,才刚触到他的怀抱,他却像忽然记起什麽似的猛地一推她:“不要过来……算了……朕……朕很脏……”
欢颜一呆,随即朝他扑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赌气一样用力,任他挣扎也不撒手,他挣了几下没有挣开也就放弃了,靠著她颤抖的身子,两人都是沈默不语。
好一会,她才慢慢坐起来:“奴婢去给你弄干净的水来。”说罢轻声离开,过了一会就走回来,随即听到水声,片刻之後,他感觉她拿了块沾过热水的布巍颠颠地要去碰他,他轻握她手:“灯吧。”
欢颜一愣,正想拒绝,他却接著说:“在你面前,朕不害怕。”
欢颜垂头答应了声,转身出去了支烛进来,用个小小的银盏举著,右手拿了沾水的布为他一一慢慢擦拭。一边擦一边泪水也是滚滚而来,因为眼前这伤痕累累的身体,实在是,惨不忍睹。
(10鲜币)四十九、叫我少临,好吗?
他简直称得上遍体鳞伤,锁骨肩膀有多处咬破和指痕,虽然不太深可也差不多都见了血,双rǔ更是被撕咬的开裂,更别提那些因为用力吸吮之後留下的,几乎全身皆是的,斑斑紫痕。
水布每一次轻轻擦拭,欢颜都要暗自咬牙,竭力去控制住不让自己的手颤抖,身躯尽量僵硬,保持姿势不去触碰他,可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会在每一回布帛触碰下产生痉挛。
烛光下,他的脸色分外苍白,眼睛紧闭,弧形的长睫毛如扇子一样垂盖著,下巴尖尖,嘴唇紧抿,倔强地忍耐著不吭一声,可他的十指却紧紧地抓著床单,简直要将其拧碎一般扭动。
欢颜终是忍不住劝他:“若是很痛就叫出声来吧。叫出来会好一。”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却说:“流泪和叫嚷,都是意志屈服於身体的……表现。”她闻言一愣,停了手中的动作看他,却听他轻轻的如同梦呓般说:“眼泪不是流给那样的人看的,我可以呻吟嘶吼,可是我,绝不会求饶。”
欢颜的瞳孔猛然收缩,简直连心都被揪作一团,阵阵急痛压迫著她的心脏,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可是这样的日子……你怎麽能……怎麽能过这样的日子……”
她说不下去呜咽著哭了起来,泪水如幕中,感觉到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朝他看去,只见他的眼睛睁开了,虽然明知他看不见,可是她还是被那漆黑眼眸中的凝视吸引,她忍不住反握他手:“我会陪著你,我们想法子……一定能熬过去的。”
他的薄唇慢慢地轻扬起来,挑出一线如梦似幻的笑容,语气平和而真挚:“我信你!”他没有说“朕”,他说“我”。而且他说了信她,这对一个饱受折磨身旁几乎尽是敌人的少年皇帝来说,是多麽难的一句话。
可是欢颜已经哭得迷糊了,抽泣著没注意到这个,大概即使是注意了她也只感动想不到什麽别的。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帮他细细擦了一遍,有些脸红地喃喃:“要擦後面了,我去换水。”说著抱著银盘飞快的跑出去,又怕他冷又怕他难受,她手脚麻利的有如神助,一会儿功夫又端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
却见他已经自己侧翻了过来,听到她的声音,他侧头朝她微笑:“不用害羞。床那边有个小抽屉,里头有一瓶蓝花的小瓷瓶子,那个是药。”
欢颜应了,先去那位置将药瓶子拿出来,在他身边其它破处都一一擦了,又将布帛绞干水,这才慢慢伸到他的双股间,那里的血迹已经有些沾粘,她咬著牙细心的一慢慢的将它们化开,再用热水擦去,每一动静都听到他轻轻的抽气,她下手越发的轻,擦了好久终於将血迹擦干。
他的菊眼虽已合拢,可是外翻的嫩肉却还没有收回去,赤裸在烛光下,红肿的半凸了起来,十分可怕。欢颜将那瓶子倒过来,再度用手指接了那陀白色的药膏却犹豫著不敢涂上去,迟疑了好一会,倒是他说:“我自己来吧。”
她慌忙阻止:“我来我来……恐惧会有些痛,你忍不住就说啊。”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即道:“好。”
她这才敢巍颠颠地伸出手去,先在那肿起的边沿轻轻涂抹,看他没有太大痛感,才敢朝那菊眼慢慢地擦进去,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是如此柔软的。她一边擦一边竟是红了脸,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初入乔府,乔炽为自己的菊眼弄的那个“金铃铛”。
想到这个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甜蜜,此时方知当时他们完全可以不顾及自己,可却用了那麽多的时间去等待自己那位置能够包容。以前她并不明白这些,只以为是富家少爷的奇怪喜好,可今日见了皇帝这一幕,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幸运呢。
她想著往事,动作更是极为轻柔,令他的痛苦减到了最低,他侧著头垂著眼睛,嘴角却有淡淡笑意:“擦完了吗?”
“嗯。”她举著那根还有膏药的手指还在那儿傻站著。
他等了一会没听到她的动静,又问:“好了?”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收拾了银盘出去,这趟出去遇到了小成子,追问明白他没有被人发现放火一事,她这才安心打发他去睡了,回到正殿。
她怕他已经睡了,因此特别的小心翼翼,慢慢的靠近过去正要吹熄那蜡烛,却听他道:“欢颜,你来。”
她愣了愣,这才顺从的靠近他,他侧著头漆黑的眼睛对著她,伸手抚她的脸:“留下来陪我好吗?”
“啊。”她呆了呆,虽然入宫不久,可是很多规矩她还是明白的。
虽然皇後从来不往这边来,嫔妃据说也是有不少,可是自从她入宫就好像没见过哪个妃子侍寝……当然了,这似乎是因为她的关系,不管是不是真的,外人都这样传。
可是妃嫔不能在这里过夜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更何况她没名没份的,她不由得有些犹豫,他却握住她的手轻拉她:“今天我不想一个呆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中竟然有恳求的味道,欢颜哪里受得了这个,慌忙头爬上床去,不敢靠他太近,就在一边侧躺著看著他的脸。
他像是很知足的叹了口气:“这地方一个人是很冷的。自从有了你,这里好像变得暖和多了。”
欢颜一愣,她的体温连自己的睡床都捂不暖呢。可是她还是决定不去反驳,因为她的心里因他的话也变得暖暖的:“只要皇上不嫌弃奴婢,奴婢会陪著皇上的。”
他又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声音有如诱惑:“从今天开始,叫我少临好吗?这麽巧我也姓乔,以後你也不要奴婢奴婢的,好不好?”
(10鲜币)五十、宫中事
乔少临,她由此知晓了他的名字,当然她可不敢依他说的那样放肆,依旧是循规蹈矩地称他为皇上,这个时候,他总会回头,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并且亲昵一笑:“你叫我什麽?”
她则会红了脸,眼睛四下乱瞟,确定无人才敢轻轻唤声:“少临。”
当然这样的情形仅限於二人独处,他总是温和地握著她手,和她聊天询问她的身世和过往。
可是因为那卑微的过去与她如今所见,跟眼前这位本该集尊荣华贵於一身的皇帝竟似有几分相似的缘故,欢颜便将自己这十六年的艰辛都抹杀了去,只挑些在民间见闻当笑话来说。而遇到乔氏兄弟後的种种,她也凭借直觉三缄其口。
如今她似乎跟原来那个只会垂头接受命运的女人有了一不同。
特别是经过那一晚,乔少临脸色发白分明痛得咬牙切齿,却迸出关於软弱与坚强的那番话时,她觉得自己,似乎也从中得到一启迪,有了一些变化。
经历过这麽多的事与变故,她终於尝试去思考,仔细回想起,南宫父子设计谋引她入局再逼得乔灼送她入宫的过程。
她一个小小的寻常女子根本不值得劳动这样的权臣花如此多的心思,而那天在殿後听到那父子对话後,却让她有所觉悟。
这二人难道是要挑衅乔氏兄弟与皇帝的恩怨麽?让乔氏因皇帝夺爱怀恨在心,更让皇帝在他们面前失德,最终造成兄弟二人敌忾不平之心?
可那兄弟两分明是不问世事的富家公子,过著闲云野鹤的日子,真不明白南宫家那两个究竟想做什麽?
可是以她引线以皇帝为标靶的目地,却是明显。她虽卑微可绝不是傻子,想过之後,即使依旧不明白,可她决定要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他们,不论是乔氏兄弟还是身边的少帝乔少临。
她所说的那些见闻总是令他含笑,有时甚至会掩不住大笑出声,惹得远远近近的太监宫女都探头朝这边打量。
时常逗问她些生活中的事,他自然很快发觉,她过去一定有过不好的日子,虽然现在这样欢快地会说会笑,以前恐怕是流过很多泪吧。
这个语调总是很轻柔又胆怯无比的女人,在他抱著她时总会像兔子似缩起来,如今又时常用警觉的声音不时提醒著他,生怕他受寒受伤,她的rǔ汁芬芳,可是她的心,却比那芳香更加吸引他。
“欢颜。”他坐在亭中一角,面前是她端放来的心。
听到他叫,她忙转回头,她刚刚在帮他烫酒,用小火炉灌上热水煮沸後放酒壶进去,热酒可以驱伤。她用布包著酒壶出来为他倒了一浅杯:“温热的,正可以喝,先尝尝是不是烫了?”说著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边。
他接过去,却将她的手连同杯子一起合在掌心,他在“看”她:“欢颜,若是我总要面对艰辛,你是否会一直陪我?”现在在她面前他都不再称朕。
她的手暖暖地将酒温传递:“当然。”
他笑了,就著她的手喝了两口温酒,果然是热的,如一注暖流滑到腹中,连带著身体都热了起来。他禁不住又去扯她入怀,正想拂开她的衣襟,却忽然手上一顿,反而将她衣裳拉得整整齐齐。
欢颜正涨红了脸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发愣的功夫,便听二人所在的亭子後面一串脚步声靠近过来,她忙起身回望,却见十来个宫女簇拥著一个身材高挑装扮十分华丽的女子正迎面走来。
那女人远远就盯著她,即轻蔑又讥讽的眼色令欢颜顿觉不安,眼看她走到近前,一个太监尖声喝问:“该死的东西,见到皇後竟不下跪?”
欢颜一愣,正要跪下,腋下却被乔少临一托,他又将杯子递还给她,温言:“再倒一杯酒来。”随即淡淡道:“稀客来啦?”
那皇後冷笑数声,也不行礼,自顾自走到亭中一侧坐下,将欢颜上下打量,说道:“也给本宫倒一杯吧。”
欢颜应:“是”。垂头倒了一杯正要递过去,那皇後却是就手一摆,眼看著就要将热酒洒到她脸上,乔少临却在此时忽然站起,朝那酒炉迈出一步道:“还有麽?香的厉害,再给朕倒一杯。”
他正好站在了二人之间,那杯酒顿时一滴不剩的全洒在了他的袍上,那皇後一愣之下立刻大叫:“把这个欺君犯上的贱人抓起来。”亭下几个太监立刻就要上来,乔少临却将欢颜一把扯到身後,厉声回头:“真是没了体统?这是你们能碰的人?”太监们从没见皇帝发脾气,不由得都愣住了。
皇後也似乎微觉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想不到皇上居然对这样的下贱女人体贴至此,看来她yín乱宫廷的罪名倒是不冤!”
“yín乱什麽的跟皇後相比又算得了什麽?”乔少临竟是立刻反唇相讥。
皇後面上一白,刷的一声站了起来:“皇上是听哪个贱人乱说,如此毁坏臣妾的名声,臣妾定要将她碎尸万断。”
乔少临轻哼几声,却依旧摸回椅子坐下,隔了一会才道:“许久不见,皇後此来,是为了跟朕吵架吗?”
皇後倒似没料到他忽然又服软了,脸上神色颇为变化莫测,好一会才坐回原位:“身为皇後,自然要关心皇上起居,臣妾特来问候,莫非倒是作错了?”
乔少临垂目对著地面,静了一会才抬头,竟是对著她淡淡一笑:“皇後有这样的心,朕自然欢喜。”
皇後却是被他这一笑震得魂魄都失了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语气越发温柔:“皇上近日,心情可好?怎麽瞧著竟又瘦了呢?”说罢朝欢颜一瞪:“你们怎麽侍候的?”
欢颜被瞪得一慌,人家毕竟是皇後,气势身份摆在那里容不得她不觉得自己低人数等,垂了头正要回答,身边乔少临却是一笑道:“是朕这些日子有些畏寒,睡得不好。”
皇後再瞪欢颜一眼,柔声对著他道:“那今日便让臣妾服侍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