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没人,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却还是让我觉得沮丧失望。
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切都是老样子,我却觉得其中少了什么。
进进出出一遍,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衣柜里墨羽平时最常穿的几件衣服不在了,卫生间里少了他的剃须刀,书房里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也平空消失了。他昨晚走的时候没带任何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今天早上我走后他回来过。而我回来找他时,他却已经离开了,我们就这样彼此错过。
站在偌大的房间里,我依稀可以辩出空气中他的味道。
他会回来收拾东西,看来是真得决定离开了。
安平说过,人有时候应该主动一。
我找出他公司的卡片,这个电话我从没打过,每次都是他从公司里打给我。
应该是他办公室的专线电话。
“对不起,墨先生不在。”
“请问他去哪里了吗?我要见他,很急。”
“墨先生有事要离开中国,这里的工作由他的助理代管。”
“他要出国?什么时候?”
“好像是今天早上的班机,现在他应该已经在机场了。”
“谢谢。”
匆匆挂掉电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离开。
没有毅力的人,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走得这么干脆,是不是下次见面他都可以若无其事地冲我笑笑说HELLO了。
如果我没有离开机场,是不是就可能在那里遇见他。
如果我见到了他,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再离开对方。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像让我又心酸又沮丧,眼泪又趁机来凑热闹,我胡乱抹一把,这两天是怎么了,我都不知道我眼睛里可以装着这么多水珠子。
一把抓起手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有些话一定要当面告诉他才行。
恍地一下打开大门,就看见一个怔忡的面孔正对着房门发呆,这张脸曾是我日夜相对再熟悉不过的,可我从没见过在这张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带一丝恍惚,带一丝迟疑。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是送他一记粉拳。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干吗又要回来?回来了又不来见我,看我着急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从他墨蓝的眼瞳中,我能看到一个眼泪还没干却挂着笑容的女孩的脸,他回来了,我的喜悦竟是这样明显。
“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你了,就跟着你回来,看你急匆匆的样子,我不确定你是为了找我,还是――忘了带什么证件回来拿,我怕见到你,你却说抱歉,我还要赶飞机。”
我唯一的反应是再补一拳,然后紧紧地抱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呀,真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墨羽叹息一声,双臂搂紧了我。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先进屋里吧,难不成你想在门口站成化石。”
我摇摇头,不说话也不放手,一颗心忽上忽下了半天,我需要时间来确定,有些东西我并没有失去。
墨羽拿我没办法,最后只好抱着我一步一步地移到屋子里。
“没想到你热情起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他的适应力一向很强,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才不理会他的取笑,只想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机票是早就定好的,我根本就忘记了,我没想过要离开你。”不排除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那都是被你逼的,我在心里小小地补充一下。
“我知道。”他笑得一脸满足。
我狠狠瞪过去一眼,知道还故意给我玩失意,玩出走。
他马上明白了我的眼神,心虚地解释,“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十几个小时的起起落落,没想到现在我又可以倚在他的身边。“我还以为你真得一去不回了呢。”
“离开这里又不代表和你分手,爱一个人就要爱到底,就算这个人满是缺也没办法,做人哪能轻言放弃。”他整个一有志青年的口气。
好啊,居然敢说我满是缺,不过他还说了什么,好像是说-他-爱-我?!我努力想表现得不在乎,装出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可幸福的笑意却不争气地缕缕冒出头。
说着,他在我面前拿出一张机票。
瑞士航班?同样的班次?
“今天就算你上了飞机,我若不去,你也别想飞机会按时起飞。”
看他的表情,我只能想到臭美两个字。
“我看一下你的皮夹。”想起安平说过的话,忽然想印证一下。
“临检吗?小心看到什么美女照,你可别吃醋。”
趁他开玩笑时,我把皮夹抢了过来。
果然有美女照。“你从什么地方拿到这张照片的?”
我的照片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这张照片是我刚上大学在开学典礼上拍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亲曾寄了一张给当时在美国的安平。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说出,“是在办公室的废纸娄里捡到的。”
我苦笑,一定是被安平扔掉的,早知今日,她当初一定不会把照片扔进废纸娄,要扔也是扔进碎纸机里。
只是――“你不会只是看到我的照片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这么离谱的事打死我也不相信会发生在你这么理性的人身上。”
他横了我一眼,“你这是在赞赏我吗?”
我头,“别客气。”
“其实我捡到这张照片以前我就见过你,在美国。”
这怎么可能?因为安平在美国,出国旅游我都特意避开北美大陆。
“提示你一下――六年以前。”
“少年精英赛?!”我不确定地说。唯一一次去美国,是在十三岁那年参加一个什么少年精英赛,因为并不是一次愉快的出游,后来渐渐也就成了我从不去触摸的记忆。
“三年一次的全球少年精英赛一直是由BLACK FEATHER幕后赞助的,而那一年的奖杯,是我颁发给你的。”他淡淡地说。
是吗?我怎么会一印象也没有,我不是一向看人过目不忘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以我当时的心情,美国总统来颁奖我也会毫无所动吧。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国,虽然表现得很平淡,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兴奋,不是因为什么精英赛,反正从小到大就是各种竞赛一路过来的,是因为这一次有父亲母亲陪我,而不是由那些走马灯一样变换的辅导老师陪同。
那时安平到美国还不到一个月,父亲从她走的第二天就计划着来看她。我想安平并不乐于见到我,就提议我一个人去目的地,要他和母亲先去看安平。飞机在底特律国际机场降落,这里离安平所在的纽约州不过两个多小时的机程,母亲夸我是懂事的孩子,他们说好陪安平两天就来找我。随后他们上了东去纽约州的航班,而我则一个人南下飞到佛州。
没想到这一分手,再见面就是十天后了,更为讽刺的是,我们在美国再次会合的地方还是底特律机场――在归途中。父亲向我抱歉地解释,他们到纽约州的第二天安平就生病了,原因是水土不服。母亲则满意地对父亲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安静一个人绝对没问题的,比赛拿了冠军,还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的英语这么好,如果不说,谁能听出来她是外国人。看来母亲对我前一阵子的特训成果十分满意。
我只有一个人沉默不语,是呀,病人需要人陪,至于我,没有人记得我只不过是个第一次出国的十三岁女孩。十三,真的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总叫你Chinese Doll的Ted,他现在是我的助理,本来昨天想让你们见一面的,我们一起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看看他带笑的眼,这双眼洞察一切,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我只想些开心的事。
当初的情形也的确好笑。当年我一个人站在一堆高高壮壮的白人少年里,看起来倒像是该去参加天才儿童赛才对。因为不开心,整个赛程和其后的活动中我都是一个人一言不发,偏偏这个Ted以为我听不懂英语,一直义务帮我翻译,老实说,他憋脚的中文才让我听不懂。直到最后一天我登台领奖并作为选手代表致辞,当他听到我一口流利的英文时,吃惊的表情到现在也让我记忆犹深。
想起好玩的事,我忽然有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下次去美国,我要去狄斯尼玩,而且要去Cortland的那个。”那次的大赛本来安排了一系列活动,包括佛州的狄斯尼之行,可我都没有参加。
“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我很感谢他说的是我陪你去而不是我带你去。
“那时候你就盯上我了?”
墨羽嘿嘿地笑出声来,“盯上你了?你以为是警察抓小偷吗?”他笑得得意万分,“你什么时候用词这么小心了,干嘛不直接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我选择恼羞成怒地不搭理他。他却心情奇好地粘上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静静沉溺在他的怀中,他的心跳让我茫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我可以感觉到他下巴新生的胡茬轻轻划过我的发,平静而满足的感觉溢满我的心胸,让我不忍打断此刻的温馨。
好半响,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居然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有感觉,真有够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