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把「无业游民」这个词赠 送给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妈妈耳提面命地警告我,不得越过围墙进入贫民区, 更不能与贫民区里的孩子交往和玩耍。我心中嘀咕道:妈妈的话说得好矛盾呀, 我的同学大多数都是这里的孩子,我怎么能够避免不与他们交往和玩耍呢?这似 乎很难做得到。
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便置妈妈的警告于不顾,尾随在同学们的身后,偷 偷在从围墙的缺口处溜进贫民区,与那里的孩子们弹溜溜、扇纸牌。
「哈哈,」
「嘿嘿,」
「嘻嘻,」
突然,身后传来同学们熟悉的笑闹声,我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奶奶x与众同 学们喜形于色地围拢在一处破平房的窗户前,一边专心致志地往房间里窥视着, 一边低声压气地嘻笑着。我搞不清楚奶奶x又找到了什么新乐趣,于是,我站起 身来,将沾满泥土的玻璃球揣进裤兜里,悄悄地溜进人群里。我拨开一个又一个 一眼不眨地往屋子里窥视着的同学们,渐渐地挤到了平房的玻璃窗前,我瞪着眼 睛望屋子里一瞅,哇,不瞅则已,这一瞅,登时看得我瞠目结舌。
好家伙,屋子里是一对盲人夫妇,均脱得精赤光光,正在洗澡。由于粗心大 意,忘记把窗帘拉上,结果,招致众多的学生们前来围观,大看西洋景。而屋子 里那对可笑的盲人夫妇却毫无所知,彼此之间亲亲密密地相互擦洗着,你帮我搓 搓背,我给你擦擦腰,时尔,还无所顾岂地挑逗一番,只见盲男人把手伸到盲女 人的小便处,嘻皮笑脸地抚摸着那一大片浓密的黑毛,而盲女人则嘿嘿yín笑着, 伸过手去玩弄着男人的****。
尽管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多时,可是,我们却充耳不闻,大家都仿佛被钉子 牢牢地钉在了脏乎乎的土地上,一动也不动,如痴如醉地盯着玻璃窗。
「喂,」一个男学生气喘吁吁地翻过水泥板杖,冲着我们嚷嚷道:
「喂,你们干啥呢,上课了,你们怎么还不回教室啊,老师生气了,派我来 找你们,你们快回去上课啊!」
没有人理睬他,没有一个学生肯挪动脚步,回教室上课,都木老师派来的那 个男学生一脸不解地挤进人群,看到眼前这可笑的一幕,他也呆住了,也立刻被 牢牢地钉死住。
「喂,你们干什么吶!」
又一个男学生翻过水泥板杖,带着都木老师的重任,冲着我们喊叫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为什么不回去上课?老师让我来找你们,大家快回去上 课吧!」
与都木老师派来的第一个男学生一样,当他挤进人群之后,也被钉住了。
「好哇,好哇,」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阵严厉的吼叫声,我们还没回过神来,无情的教鞭,已 经雨般地倾泄在我们的脑袋瓜上:
「不要脸的东西们,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好好的看,……」
正聚经会神地偷窥盲人洗澡的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莫名其妙, 回头一看,啊——,大事不好,都木老师来了,只见都木老师脸色紫青,秀眉倒 竖,呼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地向我们头上狂抽着教鞭,一边哭笑不得地 谩骂着:
「小流氓,小流氓,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看,……」
「啊——,……」
「哎呀,……」
「……」
在都木老师无情的抽打之下,我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小色鬼们一个个抱着被教 鞭打肿的小脑袋瓜,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
(十四)
正如爸爸所言,爷爷果然拖着重病纠缠、老迈虚弱的身体,迁里迢迢、气喘 吁吁地来到我家,欲接他直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孙子回归故乡。而妈妈不允许我 回归故乡的借口只有一个,但却是相当的有效,简直无懈可击:
「爹,陆陆已经上学了!」
「可是,」爷爷则心有不甘:
「他还小哇,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啊!」
「爹,早上学,对孩子是有好处的!」妈妈冷若冰霜地说道,爷爷只好无 可奈何地咧了咧嘴。
爷爷的身材要比爸爸矮小许多,也没有爸爸长是那么壮实。
他那枯槁的面容,泛着病态的蜡黄色,因过于干瘦,颧骨略显突出,好似一 对行将坍塌的小山丘,极不合谐地扣在刀削般的脸颊上。对于爷爷的不邀而来, 妈妈心里尽管一百二十个不欢迎,而在表面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诚慌诚恐的 样子。
同时,为了表示对爷爷的敬重,妈妈规规矩矩地交出财政大权,毕恭毕敬地 把爸爸还有她的工资全部如数上缴给爷爷,由爷爷来主管家里的日常开销。
爷爷读过私塾,能写出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爷爷对这份临时性的会计兼出 纳工作相当地认真,为此,还特意准备一个小本本,把每天的花销一笔不漏地记 录在上面。当妈妈和爸爸下班后,爷爷便端着小本本,一笔一笔的向妈妈和爸爸 报帐,啊,真是一个合格的家庭好会计啊!
「大孙子,」 爷爷无比爱怜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瓜,语重心长地教诲着我:
「你既然上学了,就要好好地学习,把知识学到手,将来一定会有你的用武 之地的!」
爷爷珍视知识,这是有其刻骨铭心的缘由的,知识,曾经给予爷爷以第二次 生命,因此,爷爷对知识的珍视,丝毫也不亚于对生命的珍视。
「大孙子,」爷爷深有感触地讲述道:
「爷爷要是没有知识,早就死掉了,早就看不到我的大孙子啦。唉,伪满那 咱啊,为了防备老毛子,日本鬼子到处修碉堡,这就需要大量的劳工,为了拉到 劳工,日本鬼子将劳工的名额分摊到每一个村子,爷爷家的村子当然也不会例外 的。劳工名额就摊到了爷爷的身上,可是,爷爷有病啊,干不得重活。如果不出 劳工,就得出荷,爷爷家穷啊,哪有钱出荷啊!」
「出荷?」我茫然地问爷爷道:
「出荷,爷爷,什么叫出荷啊!」
「这是鬼子搞得那一套,你小,不懂,说白了,就是出钱!」爷爷继续讲述 道:
「爷爷拿不出足够的钱出荷,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伙出劳工,我们 这些劳工被日本鬼子塞进一节大闷罐里,火车一叫唤,便钻进了无边无际的老林 子里,唉!,爱咋咋地吧,爷爷只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喽。火车不停地开啊、开 啊、开啊。半路途中,又上来几个日本鬼子,说是要在我们这些劳工里面找一个 能写会算的、有文化的人。嘿嘿,出来做劳工的,哪有几个念过书的人啊。日本 鬼子找了老半天,也没有一人劳工敢报名,最后,日本鬼子问到了我的头上,你 爷爷我就说:我还行吧,多少还会写什么!那几个日本鬼子一听,便拿过纸笔 让爷爷写几个字,试试,爷爷便顺手写上自己的姓名,日本鬼子一看,一个劲地 头:哟嘻,哟嘻!最后,火车停在一处叫做虎林的地方,日本鬼子将我叫下火 车,指派我到办公室里,当什么、什么记工员。就这样,爷爷便没有去做苦工, 饮食上也要比做苦力的劳工们好出许多,还能洗上澡。而劳工们,可就惨了,全 都住在四下漏风的地印子里!」
「地印子!」我再度打断爷爷的话:
「爷爷,什么叫地印子啊?」
「哦,就是,就是,」爷爷笔划起来:
「就是在地上挖个深坑,上面用草席一盖,就算是房子啦,劳工们白天干完 活,晚上便睡在里面,跟个地窖似的,又湿又潮,一下雨的时候,就惨了,地印 子灌得处到是脏水。而到了冬天,则更惨,地窖变成了冰窖,有好多壮劳力,做 苦工没有把他们累死,到了冬天,却被活活冻死在地印子里!」爷爷叹息道:
「大孙子,如果没有文化,就爷爷这身子骨,这把老骨头哇,早就给扔到万 人坑里去了,跟我一起出劳工的邻居们,哪个身子骨不比我壮实,可是,又有几 个能活着回来的?」
「爹!」爸爸下班后走进家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爷爷的面前,像个小孩子似 地,板板正正地站在那里,看得我直想笑。
「哦,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爷爷停止了对过去的讲述,严肃地瞅了瞅 爸爸,爸爸立刻回以谦卑的微笑。
看得出来,爸爸极其敬重爷爷,并且,敬重之中带着几分畏惧,在爷爷的面 前,爸爸永远都是堆着卑微的笑脸,唯唯诺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每天 下班后,爸爸便站在爷爷的面前,请示道:
「爹,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炖条鱼吧!」
「算了吧,算了吧,」爷爷则不耐烦地扬了扬手:
「你们刚刚参加工作,能挣几个钱啊?别乱花啦!吃啥还不行啊!炖什么鱼 的,又费事又麻烦,我看厨房里还有不少的土豆子,放在那里总也不吃,都快干 巴了,你看这样好不好,简简单单地炒土豆丝吧,蒸屉馒头不是挺好的吗?」
「哎,好的,我这就去做!」
爸爸和妈妈闻言,立刻溜进厨房,爸爸削土豆皮,妈妈烧水和面。
「哼,」爷爷冲着爸爸的背影一脸不屑地对我悄声嘀咕道:
「一个大男人下厨房做饭,干起了女人做的事情来啦,哼,真没出息!」
从爷爷的言谈和神情之中,我发觉爷爷最不满意自己的儿子在媳妇面前低声 下气,没有一男子汉的气魄,爷爷对此感慨万分:
「唉,没办法,我看你们这栋楼里的这些大知识分子们,都是这个样子,个 保个地,全是妻管严啊!」
爷爷最喜欢、最痛爱的人,当然非我莫属,我是爷爷正宗原装的长孙,理所 当然地倍受爷爷的宠爱。爷爷每天都要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到商店里买我最喜 欢吃的食物,当然,用掉的都是爷爷自己的钱,爷爷从来不用爸爸和妈妈的工资 给我买食物。
吃饱喝足之后,能量无处散发的我,便在屋子里兴风作浪,把个好端端的屋 子搞得叮当作响,到处是一片乱纷纷。如果是妈妈在家,我可不敢这般造次,妈 妈会毫不客气地训斥我,甚至会拧拧我的耳朵,掐掐我的鼻子。而爷爷在家时, 我会受到他老人家毫无原则的纵容,任由我为所欲为,而爷爷则站在一旁「嘿、 嘿、嘿!」地微笑着,嘴里爱怜地佯骂道:
「嘿嘿,这个淘气包,小兔崽子!」。旋即,爷爷开始着手拾缀被我搞乱的 屋子,可是,他刚刚把里屋收拾停当,外屋又被我搞得一塌糊涂。
爷爷默不作声,面带微笑地又开始收拾外屋,于是,我便跑到里间屋继续胡 作非为。
晚上,我和爷爷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爷爷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都要给我讲 述一些有趣的故事和笑话,一直讲述到我困倦不堪,脑袋一歪,睡死为止,这似 乎已经成为一种制度。有时,爷爷讲着讲着,突然痛苦万状地咳嗽起来,来势又 急又重,仿佛行将断气,憋得满面肿胀。
每当此时,我便急得手足无措,木然地张着大嘴巴,呆呆的望着拼命挣扎着 的爷爷。片刻之后,爷爷的痛苦得到一些缓解,他双手捂着前胸,哎呀哎呀的呻 吟着:
「哦呀——,哦呀——,哦呀——,……」
「爷爷,」我伸出小手帮助爷爷击打着脊背:
「爷爷,你好些了吗?」
「嗯,嗯,好多了,没事,没事,咱们睡觉吧!」
「大傻子,」妈妈不喜欢爷爷住在我家,却又不敢过于露骨地表现出来,于 是,就把满腔的怨气狂泄在无辜的姐姐身上,每当妈妈讨厌爷爷到了无法忍耐的 时刻,便冲着姐姐无端地吼叫着:
「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下楼打水去!」
「嗯呢!」
一听到妈妈的吼叫声,姐姐孱弱的身体就因恐惧而微微地颤抖起来,一对充 满惊赅的大眼睛从来不敢对视妈妈yīn森可怖的目光,在妈妈的吼叫声中,姐姐茫 然地走向厨房,在经过妈妈的身旁时,姐姐活像是老鼠见到猫似地溜得远远的, 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锋利无比的猫爪子一把拽扯住,然后被无情地撕个粉碎。
姐姐走进厨房,木然地拎起那把黑乎乎的旧水壶,默默地走出了房门。
可怜的姐姐只长我三岁多,比林红大了不多少,在妈妈的驱赶之下,拖着稚 嫩的身体,像小毛驴拉磨似地一次又一次攀爬着楼梯,用她那细如枯柴的手臂将 全家人的生活用水一壶又一壶地拎到楼的家里。
姐姐拎着沉甸甸的旧水壶,迈着艰难的脚步走到水缸旁,水缸又粗又高,姐 姐必须使尽全身的气力,将盛满清水的大水壶高高的举过胸脯,才能顺利地把水 倾倒进水缸里,姐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咬紧了牙关,缓缓地将水壶举了起 来。
突然,啪啦一声,姐姐高举着的水壶不慎碰翻了妈妈刚刚放在缸沿上的一个 去污粉盒,顿时,白森森的去污粉哗啦一声滚落到黑漆漆的水缸里,顷刻之间便 将姐姐辛辛苦苦拎上来的几壶清水给污染掉,从而再也无法食用。
「这个大傻子,该大死的!」
正擦拭着灶台的妈妈见状,啪地一声扔掉手中的抹布,像头发狠的母狼,一 头扑向无辜的姐姐,妈妈把可怜的姐姐死死地按跪在湿淋淋的厨房地板上,那只 非常肥实的、极其热衷于抚摸我的、给予我无限温暖和幸福的手掌,此时此刻, 却无情地抽打在姐姐娇嫩的脸蛋上,并且非常满意地左右开弓,发出一阵又一阵 令我胆颤心惊的脆响。
「啪——,啪——,啪——,」
「呜——,呜——,呜——,」
「啪——,啪——,啪——,」
「呜——,呜——,呜——,」
「……」
「不许哭,不许哭,」更加悲惨的、更加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的,同时,却又 是永远也不堪回首的一幕,从那几乎停滞下来的一刻里,深深地映射在我童年时 代的脑海中:妈妈一鼓作气把姐姐的脸蛋抽打得又红又肿,但她似乎还嫌不太过 瘾,又令我瞠目结舌地把肥手掌伸到姐姐的胯下,她那尖厉的手指像只铁钳,恶 狠狠地掐拧在姐姐大腿内侧的嫩肉上,姐姐痛苦万分地哀号起来,而妈妈则若无 其事地继续拧掐着,拧掐着,拧掐着,……,同时,妈妈的另一只肥手掌高高地 举起,在姐姐的眼前示威般地摇过来又晃过去:
「不许哭,不许哭,憋回去,憋回去!——」
「你,」听到姐姐的哭喊声,爷爷怒不可遏地冲进厨房,看到妈妈竟然如此 虐待姐姐,爷爷气得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你,你可真下得去手哇!」
「哼,」妈妈终于停下手来,在爷爷的怒视之下,她拎起小竹蓝,头也不回 地走出房门。
「狼,狼,」爷爷拉起瘫坐在地板上的姐姐,冲着房门破口大骂:
「狼,狼,简直是一头母狼!」
黑沉沉的夜幕将宿舍楼无情地罩裹起来。
屋子里死亡一般地寂静,蜷缩在爷爷身旁的我,依然没有从傍晚那极其可怖 的一幕里挣脱出来,一想起妈妈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便浑身直打冷战,一想起 姐姐那凄惨的号哭之相,我便怔怔发呆。
我偷偷摸摸地转过身去,借着一可怜的月光久久地望着另外一个木板床 上那受尽妈妈虐待的姐姐。姐姐依然捂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腿内侧嘤嘤嘤地抽 泣不止,我余悸末熄地跳下床去,溜到浑身颤抖不止的姐姐身旁,怯生生地问候 道:
「姐姐,你疼吗?」
「去,」姐姐没好气地翻转一下受尽虐待的身体,将枯瘦的脊背冲向我:
「去,没你的事,用不着你管,我不疼!」
在惨淡的月光照映之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从姐姐那擒满泪花的眼睛里放射 出坚强的、倔□的,但同时又是充满哀愁的光芒。我幼小的心灵搞不清楚,同样 都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会受到这种截然不同的对待,妈妈对我比春天还要温暖 万分,而对姐姐,却比寒冬还要冷酷一万倍。姐姐的命运为什么会如此的悲惨, 小小的年纪便在妈妈恶声恶气的喝三幺四之下,笨手笨脚地做着繁重的家务。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没有****吗?
「大傻子,」这是妈妈幺喝姐姐时永远都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大傻子,看把你笨的,什么也不会干,这桌子是怎么擦的啊,嗯!」妈妈 一把拽住姐姐娇嫩的小耳朵死死地摇晃着:
「你瞅瞅,桌子擦干净了吗,嗯,赶快给我重擦!」
姐姐一只小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耳朵,另一只手反复地擦试着已经积满油渍、 根本无法擦净的餐桌,眼睛里面擒着痛苦的、而又无奈的泪花。
「大傻子,给我下楼拣块豆腐去!」
刚刚放下脏抹布,姐姐又胆颤心惊地接过妈妈塞过去的小瓷盘蹬蹬蹬地跑下 楼去。我正坐在阳台上叠纸片往楼下撒放,我倚着高高的铁栏杆看到姐姐瘦小的 身体在茂密的杨树林里疾速地移动着,望着她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说不 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这是啥啊,嗯,」当姐姐排着没头没尾的长队、脸上挂满热滚滚的汗珠, 终于气喘吁吁地端回来一块小得可怜的豆腐时,妈妈指着瓷盘中央的豆腐块冲着 姐姐再次骂骂咧咧起来:
「你瞅你,你还能干什么,嗯,这么小的豆腐让你给拣回来啦,这谁也不要 的破玩意让你给拣回来啦!」
「不,」大气不敢出的姐姐从喉咙管里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卖豆腐的阿姨说,排到哪块就是哪块,我,我没有办法啊!」
「滚,」妈妈一把夺过姐姐手中剩余的钞票:
「赶快擦地去,笨手笨脚的东西,大傻子!」
「我得走了!」为了姐姐,爷爷与妈妈终于撕破了脸皮,在最后翻天覆地吵 闹一番之后,爷爷收拾好简陋的行装,向爸爸告辞:
「快秋收了,我得回家去了,公社还等着我记帐吶!」
「爹,」妈妈躲在里屋没有出来向爷爷道别,爸爸则拽着爷爷干巴的手掌, 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爷爷没有理睬爸爸,而是转过身来,情深意切地抚摸着我的 脑袋瓜:
「大孙子,爷爷要回家了,记住爷爷的话没有,嗯,要好好地学习,……」
「嗯,」望着慈祥的爷爷,我的眼睛突然湿潮起来,继尔,便是一片模糊。 作者:zhxma
(十五)
“陆陆!”
爷爷走后的第二天,妈妈立刻变成为另外一个人,姣好的脸庞又闪现出昔日 那喜笑颜开的神色,从妈妈那得意洋洋的话语里;从爸爸那唉声叹气地表情里; 从姐姐那仇恨的、却又无奈的目光里,我感觉到妈妈俨然成为一个不可一世,骄 横拔扈的战胜者。
而战利品,就是我,至于牺牲品,不用我说,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当然是可 怜的姐姐。而最大的战败者,便是远征而来的爷爷。满怀信心而来的爷爷,终于 没有达到目的,经过与妈妈一番激烈的、或明或暗的、或软或硬的争斗,不得不 败下阵来,无比沮丧地空手而归。
“哦,儿子,”妈妈和颜悦色地将我这个战利品搂抱进她的酥胸里,可是, 依在妈妈怀里的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份幸福和温馨。一想起妈妈与爷爷面 红耳赤的争吵之相、一想起爷爷那失望的眼神,我的心里便酸溜溜的。
当妈妈用那只曾经无情地掐拧过姐姐大腿的肥手轻柔地抚摩着我的脑袋和面 颊时,一瞅见妈妈的肥手,我便想起姐姐那可怜的、痛苦不堪的惨相。一想起这 些,我便心有余悸,非常担心妈妈也会对我用狠。
看到我不言不语,妈妈提议道:“儿子,走,妈妈领你看电影去!”
妈妈拉着我的手,挎着她那心爱的高级相机,美滋滋地走在宽阔的大街上, 看到妈妈喜气扬扬地哼唱着动听的歌曲,我不禁又想起了爷爷,我喃喃地问妈妈 道:“妈妈,爷爷还会来咱家吗?”
“去,”妈妈正哼哼得兴起,听到我的问话,她嘎然而止,极不耐烦地推了 推我,“去,去,别提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他差没把妈妈气个半死!”
我心中暗暗嘀咕起来:妈妈太不讲道理,明明是她把爷爷气得直翻白眼,一 口气差就没喘上来,可是,妈妈却倒打一耙,竟然违心地说:爷爷把她气个半 死!
“儿子,你爷爷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最坏!”妈妈气鼓鼓地说着,嘴角泛着 滚滚口液:“你爷爷总是跟你爸爸要钱,要钱,把咱们家的钱都快要光了,结 果,咱们都要吃不上饭了!”
可是,爷爷在我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爷爷向爸爸索要钞 票啊,爷爷给我买食品时,用掉的都是他自己的钱。
“妈妈,”我试探性地问妈妈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爷爷家啊?”
“哼,”妈妈更加气恼起来:“你爷爷家,那还能叫家么,穷得除了一铺土 炕什么也没有,一家老小上顿下顿地喝白菜汤,啃窝窝头,比监狱里的劳改犯强 不了多少,儿子,如果妈妈同意把你送到爷爷家去,还不如送到监狱里算了。”
妈妈越说越来气:“你爷爷家没有一个好人,一个比一个坏,并且,那里的 孩子,从小就缺乏教育,人不大,小心眼却一个赛一个的多,肚子里净是捉弄人 的鬼道道、花花子。学习什么也不是,正经事也找不到他们,可是,玩起心眼 来,眼珠子一转转,眼睛一眨吧,就是一个小道道。跟这样的孩子搅在一起,没 好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得变成一个十足的小流氓!”
呵呵,妈妈把爷爷家说得简直一无是处,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见我渐渐地 沉默下来,妈妈突然有意转移开了话题,她肥手一抬,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 物,一边走着,一边给我问我道:“儿子,你看,那栋楼房漂亮不漂亮啊?”
“漂亮!”我木然地回答道。
看到妈妈那指着楼房的肥手指,我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而妈妈似乎早已将 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或者是根本就没装在心里。
她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战斗者,为了达到某种战略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哪怕 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又低头瞅了瞅妈妈那只拽扯着我的肥手,往日的温暖和柔软,竟然不可思 议地荡然无存了,妈妈握着我的这只肥手,仿佛是一只毫无生机的塑料手套,虽 然极其滑润,却是冷冷冰冰的。
“儿子,”妈妈继续指着那栋楼房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道:“那是省委机关的 办公大楼,你好好地看看,楼盖上的瓦,都是铜制的,相当昂贵的啊!”妈妈的 脸上显现出无限的羡慕之色:“儿子,你一定要好好地学习,将来,也到这栋大 楼里工作、办公,当大官,然后,好养活妈妈哦!”
豁——,原来如此啊,妈妈之所以不顾一切地与爷爷争夺我,今天,终于在 无意之中,暴露出其真实的目的:我,她的儿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未来,是 她的依靠。哼哼,既然是这样,我在妈妈的心目,可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啦,占 有极为重要的位置,绝对是个宝贝!
我正默默地思忖着,妈妈突然冲我喊道:“儿子,站好,别动!”听到妈妈 的喊叫声,我扭过头去一瞧,妈妈蹲在我的对面,正在细心地调节相机,而我的 背后,便是那栋令妈妈无比羡慕的办公大楼。
我冲着相机顽皮地一笑,咔嚓一声,妈妈满意地按下了快门:“好啦,我的 儿子就是聪明,很上像!”
“妈妈,”猛一抬头,我看到卖冰棍的老太婆推着小车一路叫卖着,走了过 来,我趾高气扬地指着小车对妈妈说道:“妈妈,我要吃冰棍!”
“陆陆,”妈妈突然沉下脸来:“陆陆,妈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上街的时 候,不许要这要那的,哼,妈妈生气了,你越要,妈妈越不给你买!”
“那,”我瞅了瞅妈妈,喃喃地说道:“妈妈,我不要冰棍了!”
“呵呵,”听到我的话,妈妈哭笑不得地掏出了钱包:“儿子,你啊你啊, 你的脑袋来得也太快了,”说完,妈妈俯下身来,啪地亲了我一口:“儿子,你 真让妈妈没办法啊,唉,这么机灵的孩子,你说,妈妈能不喜欢吗,能舍得把你 送到农村你爷爷家却吗!呶,”妈妈站起身来,痛痛快快地给我买了一只甘甜的 冰棍,然后,再度拽住我的手:“走,儿子,咱们下馆子去!”
妈妈很会享受生活,只要手里有钞票,便领着我先是欣赏一部新近推出的 影片,一挨坐到电影院里,妈妈不是买小糖块,就是搞些葡萄干,等等,总而 言之,妈妈的红嘴巴永远也不能闲着。电影结束后,妈妈就领着我出入于市内各 家不同风味的大小饭店,尽情地品偿着东南西北,五湖四海的美味佳肴:什么北 京烤鸭店、什么狗不理包子馆、什么真不同酱菜馆、什么鼎丰真食品店、什么福 聚成饭店、什么乌苏里餐厅、什么穆斯林烧烤店、……,均留下我和妈妈大饱口 福时那满嘴油渍的身影。
“唉,”这样的生活方式,可需要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而靠有限的工资过 活的妈妈,往往用不到月末,便花得一干二净,望着空空如也的小钱包,妈妈失 望地嘀咕道:“完了,没钱了!”
每个月的最后一周,便是我们一家人最为艰难的时刻,由于频频光顾饭店、 餐馆,外加毫不节俭地、没有任何计划地疯狂购物,妈妈早已是身无分文,我们 一家人只好节衣缩食地度过可怕的、却是极其漫长的月末。
一挨领到新工资,妈妈原本困顿的眼睛立刻放射出幸福的光芒,业已略显干 枯的容颜尤如重获甘露的滋润,顷刻之间便现出红通通的光泽。于是,妈妈揣着 工资,拉起我的手,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逍遥起来。
“唉,你啊,你啊!”爸爸低声细雨地劝阻妈妈道:“这工资应该算计着 花啊,别一有了钱,就成天下馆子,到了月底,又得饿肚子啦!”
“哼,”妈妈冷冷地答道:“你管不着,我愿意,活着干啥啊,不就是吃喝 玩乐吗,我可不想抠抠馊馊地活着,那样的生活,没意思,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是,生活也得有个计划啊!”
“什么计划,我之所以嫁给你,就是为了能活得舒服一些,”妈妈坦诚地说 道:“你瞅你那个样,黑不粗溜的,我图你个啥啊,凭什么嫁给你呀,不就是你 的工资高么,你有宽敞的房子么!”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新买来的布料放到胸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然后, 问我道:“儿子,这块布料,做成衣服,穿在妈妈的身上,漂亮不漂亮啊?”
“不漂亮!”我故意违心地回答道,自从妈妈无情地虐待姐姐以后,我对妈 妈突然产生了逆反心理,我既对妈妈的身体感兴趣,同时,我又极其讨厌妈妈的 自私、无情和凶暴。我凭借着自己在妈妈心目中那特殊的、不可动摇的、至高无 尚的地位,开始有意无意地,处处与妈妈作对,事事与妈妈过不去。“不漂亮, 一都不漂亮!”
“真的吗?儿子,”从妈妈的神色上看得出来,妈妈非常喜欢这块布料,听 到我的话,她感到非常地失望,她又反反复复地询问我数次,我都坚决地予以否 定:“不漂亮,一都不漂亮!”
“唉,”妈妈彻底地失望了:“儿子,你说说,哪里不漂亮啊!”
“妈妈,如果做成衣服,穿在你的身上,一定像个又肥又大的花蝴蝶!”
“豁豁!”妈妈竟然信以为真,不假思索地说道:“真的呀,那,我可得把 它退换掉!”
“儿子,走,”吃过晚饭,妈妈拉起我的手:“走,跟妈妈睡觉去!”
“不,”我又开始拒绝妈妈,尽管我非常渴望与妈妈同床共枕,可是,嘴巴 上却拒绝道:“妈妈,我喜欢自己睡!”
“什么,”妈妈有些愠怒:“儿子,怎么,你,不喜欢妈妈了?”
“不,妈妈”我不想让妈妈彻底伤心:“我喜欢妈妈,可是,我已经大了, 已经上学了,我应该自己睡觉了!”
“不行,”妈妈不容分说地将我拽到她的双人木板床上:“儿子,在妈妈眼 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说完,妈妈便开始脱我的衣服,爸爸在一旁嘀咕道:“你瞅你,犯不犯贱 啊,陆陆想一个人睡,就让他一个人睡好了,……”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睡你的觉得了!”
妈妈搂着我单独盖一床被子,却将爸爸冷落到了一旁,自从老姨走后,妈妈 一直无情地冷落着爸爸,对他不理也不睬。妈妈之所以搂我同睡,完全是出于冷 战的目的。爸爸知趣地裹着冷冰冰的被子,将头转向了硬梆梆的墙壁。妈妈幸福 地搂抱着我,一个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啊,儿子,我的宝贝儿子,你长得好帅 哦,看这肉皮,多细嫩啊!”
妈妈一边爱怜地抚摸着我的身体,一边将她的大乳房拥到我的嘴边,我叼住 妈妈的长rǔ头,故意用力咬了一口,心中暗想:这是给姐姐报仇!
“哎哟,”妈妈大叫起来,痛苦地捂住了乳房:“儿子,你怎么咬妈妈哟!”
“妈妈,”我顽皮地揉了揉妈妈的rǔ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我再次叼住妈妈那隐隐作痛的rǔ头,讨好般地吸吮起来,妈妈得意洋 洋地哼哼起来,那份温柔、那份沉迷,与爸爸用大X狂X她的小便时,发出的 那种yín吟之声,毫无二致。而那份娇姿、那份娆态,与爸爸撞出她的身体时,摆 放出的那种极其放浪的身形没有什么两样。
我有意将大腿紧紧地贴靠在妈妈的肥腿上,立刻感受到一股股灼人的燥热和 轻微的抖动,我将膝盖微略弯起,yín糜地在妈妈肉乎乎的小便处,妈妈早已沉 醉在我吸吮rǔ头所带来的享乐之中,突然遇到膝盖的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 意,她的肥腿大幅度地挪移一下,我的膝盖咕咚一声撞到妈妈的内裤底端,立刻 感受到一片热滚滚的潮湿,哇,妈妈的小便竟然淌出来只有与爸爸做那种事情的 时候,才能淌出来的那种奇怪的粘液,并且,很多、很热、很粘。
我的小手在妈妈的白腿上轻轻地抓挠着,本能的胆怯,使我终于没有勇气触 碰妈妈的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