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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翡翠,不如远处那艘樱桃的富丽堂皇,以素雅见长,两相比较,如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相邻,略逊一筹。
顶层一座船舱的靠窗位置,有位两鬓霜白的青衫儒士,正与体态丰腴的青楼美人相对而坐,每当前者悠悠然饮尽一杯酒,后者便为其续杯添酒,酒气弥漫,可谓红袖添香。
在返家途中,师从另外一位文坛宗师的朱真婴,原本跟陈青牛数次提起过这位当世醇儒,只不过言语之中,屁股坐在不同山头的郡主只承认高夫子学识渊博,对其注疏大旨,却坦言有待商榷,这应该是她恩师庞冰庞太师与高林涟“道不同”的缘故。
陈青牛真正对这位上了岁数的读书人上心,还是小王爷朱真烨的登场,受其牵累,陈青牛对高林涟也生出几分成见,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范夫人,以及九次转世的武胎王蕉,无意间都曾发出相似感慨:世间文人之品行高低,与学识之深浅,绝无必然关系。
此时此刻,陈青牛更多是忌惮,权势煊赫的董家惨遭灭门一事,他可是罪魁祸首,所谓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老百姓和驻颜长寿的修士眼中所见,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救走董青囊的礼部侍郎庞凤雏,出身于“天下读书种子,尽在我这一亩三分地”的稷穗学宫,而高林涟又拥有这么大的朝野清望,谁能担保庞凤雏跟高林涟不是世交关系?甚至说不定庞凤雏还会恳请高林涟代为侦查此事。要知道高林涟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否则也不至于主动邀请陈青牛来此赴宴,关于汝南陈氏的书海楼一事,看似双方闲聊,何尝不是老儒士在摸底试探,只不过陈青牛事先功课做得好,暂时没有露出马脚罢了。
谨小慎微的陈青牛愿意磨时间,这辈子头回登上青楼花船的老夫子,就显然没那份闲情逸致了。
老儒士意态悠闲,手肘抵住桌面,小酌一口酒,笑眯眯问道:“敢问陈公子,来王府所谋为何啊?是想当堂堂藩王的乘龙快婿,还是希望了结某些沙场上的仇怨?”
陈青牛脸色不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先生的圣贤身份不符啊。”
高林涟爽朗大笑,放下酒杯,坐直腰杆,伸手凌空指指点点,讥笑道:“你这小子可不老实,那汝南陈氏,是我朝少有恪守‘我辈子孙,不涉山上事,不做出世人’这条家规的高门世族,你却是修为相当不浅,还自称偏房子孙,岂非咄咄怪事?”
陈青牛脸色如常,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年少时四方求学,不幸坠崖,谁料因祸得福,为世外高人所救,不但传授我绝世武功,还把毕生修为灌输给我……”
高林涟神情古怪,嘴角微微抽搐,自嘲一般摇了摇头,弯腰拿起筷子,像是要去夹一只被黄酒熏醉的青虾,碗醉中指甲大小的青虾,一些犹有挣扎动静,碗白虾青,所以取名“清白”,大概是凉州所有菜肴中名字最有雅味的了。
楼船剧烈一晃,如被湖中蛟龙跃水拍栏。
原来是屋外谢石矶拧腰跺脚,一瞬间破壁而入,诛神枪的枪头横在两人之间。
叮!
金石声大震,如有天庭神将手持千斤重锤敲响万钧钟,刺人耳膜。
陈青牛巍然不动,双手笼袖,唯有鬓角发丝无风而动,泄露了天机,他笑望向一桌之隔的年迈儒士。
在凉王府深藏不露的文坛大家,消瘦右手握着的双筷并拢,没有去夹碗中醉虾,而是直直指向陈青牛额头眉心处,只是筷尖被谢石矶矛头所阻,再难向前推进毫厘。
青衫老人双筷做剑,剑气纵横。
紫檀质地的桌面龟裂不堪,像是平铺了一张蛛网。
连两人身后的结实廊柱,也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后迸裂的声响,噼里啪啦,黄豆在油锅里炸裂一般,声音不大,却不停歇。
想必屋内众多物件,无论贵贱大小,内里差不多都已经支离破碎。
这正是高林涟筷剑被挡,凌厉剑气向四周溅射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