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们迟迟不能断定病源,因为病症类似肺炎,医生就把传染病称为非典型肺炎,这种称法可以套用一切,例如不知名状的非典型感冒,不知名状的非典型肠胃炎。龙腾小说 Ltxsfb.com
疫情越来越严重,对疾病的恐慌像汹涌过来的乌云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头,让人缓不过气。街上的人冷漠许多,严肃许多,谁都不苟言笑,像套中人一样彼此保持着距离。
但工作还是要做。去上班,办公场地充满消毒药水的味道。没见到浪子,胡老板戴着口罩坐在办公室里无精打采。看到我的到来,似乎吃了一惊。后来从案头抽出几本书让我回去校对就把我打发了。我也巴不得这样,愉快地接了工作,搭公交车回去。
车上照样很拥挤,人们都戴着厚厚的口罩,有黑色,有绿色,更多的是白口罩。大家挤在一起,却似乎彼此相距很遥远。有人轻微咳嗽一下,就引起骚动,大家像避瘟神一样躲开他。我感到身边太挤,故意轻轻咳嗽两下,身边顿时松懈很多,大家都转过身,给我一个个冷漠的背。
再见到尚客卿时,她一副青春盎然的样子,似乎她对非典有了免疫,不像别人带着恐慌。她长发飘然,两目神采飞扬;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外披一件米色风衣,整个人显得楚楚可人。
我刚回到家,扯下口罩,她就来了。
“我想在你这里暂住几日。”她微微一笑。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实在让人意外。我与她并不熟,的的确确的陌生,留下的印象已经模糊。
“浪子呢?”我问。
“住到你这里方便吗?”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方便,她那天看到我与陈家默在一起;况且我的房间太小,怎能让她住呢。
“这样,你住到陈家默那里,她是我的朋友。”我提醒她这里还有陈家默的存在,可话说出口我就后怕了,也不知道陈家默欢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她连我都不允许进她的房间。
“不,我就想和你住在一起。”她一口回绝。
“为什么?”我不解,感到有意思,也预料她与浪子有了矛盾。
“因为你和浪子是一类人,所以我要看看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狠狠地说。
“什么东西?那你应该看渡边淳一的《男人这东西》!”我有些不愉快,一个女人霸道到这种地步,我又如何敢招惹?况且,她也没必要非得如此,她似乎并没有跟浪子同居,应该有自己的住处。
“你的意思是拒绝了?”她神采飞扬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
“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可你想呢?”我语无伦次。
“那好吧!”她说着扭头下楼,把楼梯踩得咚咚响。
我于心不忍,说不定她真的有了困难。我可以稳祝糊,然后通知浪子。
“我不是那意思,你可以留下来。”我莫名其妙地可怜这个女人来。鬼知道是什么缘由,说不定她内心正在可怜我们这些男人。
“真的?”她扭头看我,美丽的大眼顿时明亮起来。“我还当要流落街头呢。”
我后悔了,想起她是做保险的,朋友应该很多。
“不会吧,你拉保险的收入不菲,朋友也广天下,随便到哪里都行。”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无从得知。
“你与浪子有了矛盾?”我试探地问。
“明摆着,我再也受不了他了。你说男人怎么都那样?”
听她的话,好像我不是男人一样。
“男人都一样,只不过一些男人敢想敢为,一些敢想不敢为而已。”我无可奈何地说。
“渡边淳一的观?”她盯着我看。
“也许是吧,我记不清了。”确实我记不清这是谁的观,或许是我个人感悟。
我看着她放下衣箱,就想给浪子打电话。
“记住,别给浪子打电话,我不想让他知道。”她像看透我的心思一样。
“你准备和他玩失踪?”
“不,是彻底分手。”她坚决地说。
我不信,如果是真的,她一定不会来找我,因为我和浪子是朋友,她应该抛弃浪子的一切。
晚饭前,我给陈家默通了气,怕她误解。同时也希望她能让我到她那里住,这样我与尚客卿就不会太尴尬,日后见了浪子话也好说。但是陈家默一脸冷漠。
“那好啊,给我说干什么。”
我感到扫兴。
做晚饭时,尚客卿帮陈家默的忙,两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这让我大吃一惊。刚才陈家默对我还是铁青着脸,尚客卿稳定下来也神态黯然,可现在两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女人真是多变的动物。
到吃饭时,她们俨然是好朋友。尚客卿乐观,在饭桌上讲有关男人不好的令人喷饭的笑话,陈家默在旁陪着笑,对我视若无睹。
饭后,两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我乖乖地溜回房间,免得听她们嘲骂。我偷偷给浪子电话,可是浪子手机在关机。我一时感到扫兴,真想约他出来,两人去喝酒,然后把女人也骂上一番。
我修改一下自己的文章,写这些文章时兴致蛮高,可是现在感到索然无味。文章中物欲横流,人难免不被诱惑,无形中被虚设的幻境压得喘不过气来。是啊,豪宅,美车,靓女相陪,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梦寐以求。
我冲凉出来,尚客卿正在房间翻看我的文章。我一时感到难为情,上前把书抢了过来。
“不要乱翻看别人的东西。”我故装生气。
“这就是你们作家的作品?实在不敢恭维。”尚客卿不客气地说。
“又不是写给你看的。”我感到尴尬。
“乌七八糟,惨不忍睹,难怪浪子会变成那样的人。”她若有所思。
我连忙把书锁到抽屉里,感到愧对浪子。
“浪子可不是这样的人,你没看他在网上发表的文章,都高尚雅致。”我为浪子辩解。
尚客卿没在说什么,拿了衣服去冲凉。
我又给浪子电话,仍是关机。浪子在做什么?自从他被释放,就没有到这里来,也许闭门思过吧。他应该忏悔,可是我知道该忏悔的不仅仅是浪子一个。
我还在毫无头绪地思考,尚客卿进来了。她用了陈家默的稻花香洗发水,清香瞬间沁人心脾,我不觉深深呼吸一口。这种香味,总带着甜美的回忆,我会想起刘莹莹。我曾经依着陈家默的头发睡着,梦中还在稻花纷扬的田野游荡。
“你真美。”我夸奖她。她那露肩的吊带长睡衣把她衬得秀丽,像一支才出水的荷叶尖尖。
“我知道我美,不要套近乎。”她故装严肃。
我扑哧笑了。“好了,我的大小姐。我可以三天不说一句话,你可别和我说话啊。”说着,我埋头看《中国风俗史》,不再理她。
尚客卿对着镜子梳理长发,头发没干,水珠四溅。我忍无可忍,只好回头看。乌黑的秀发如瀑地披垂下来,在灯光下闪着流光。她斜歪着身,头发随身子微微抖动,纤柔的手指轻轻翘起,用一条白毛巾一卷一卷的擦水。
我看入迷了,第一次认真地看女人梳这样的长发。我感到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引诱一个男人。
“谈一谈你和浪子吧。”我无话找话。
“喂,你不是可以三天不说一句话吗?”她笑了。
“可是,现在我想说话啊。”
“又是男人的臭毛病,出尔反尔。”
“说一说吗,你们认识应该有些年头吧?”我忽然对这个女人和浪子的故事感了兴趣。
“有啥好说的,恋爱六七年了,你说还能说什么?爱情,欲望,这些东西都平淡无味,能过着日子就不错了,日子就是日子,生活也本该如此。”她说着,用几个发卡把头发挽起。“有风筒没有?”
“陈家默那里有。”
“哦,应该说说你和陈家默的关系,这别具一格。”说着微笑地看着我。
“这更没什么好说的,男人和女人罢了。你该明白的。”我学她的口气。
“男人和女人?这就是你的观?你们男人太卑鄙了吧。”尚客卿近似尖刻地叫起来。
我立即后悔了,怎么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实际我们就算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可是女人都希望男女之间不仅仅是男女关系,应该有更高尚更密切的成份。
“我是说男人和女人好比一双手,总会一对一对的。”
“一双手,不能分开,丢一个就是残废。”尚客卿想了一下,随后说:“这还像个人话。”
女人就是这样纯粹,仅仅一个比方,她们似乎从中看到哲学问题,仿佛用哲学来阐释男女关系,男女之间就不是赤裸裸的性关系了。
我正准备说些愉快的话,尚客卿又说:“说也是,不外乎男人和女人。”说着叹口气,神色黯然,随后沉默地呆在那里,死死地看镜中的自己。
我笑了笑。“是啊,不外乎男人和女人,一个男人总会有一个自己适意的女人,这就是注定。他们棒打不开,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是吗?”她扭头盯着我看。
“你和浪子就是这样的一对。前些时候,浪子喝醉酒,睡着了还在喊你的名字呢。”
“那也不代表什么,也许那恰是情感倦怠的开始。”尚客卿不信我的话。
“你们恋爱六七年就不曾分开,为什么这次这样认真,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实际那没什么,并不意味他是一个坏人。”我是男人,所以体谅男人。
“确切说我们恋爱有十多年了,我们在学校就在一起。当然分手也不是一次,只不过这次来真的。”尚客卿看上去很哀艳。
“为什么不结婚?”我感到意外,很少听说坚持十年的恋爱。
“他从没有结婚的意思。”尚客卿叹口气。
“男人大多喜欢得过且过,你可以提醒他啊。”
“可说实在,我自己也怕结婚。跟他这么多年,没有安全感,当年他在政府工作得好好的,说辞职就辞职。我原以为他与领导闹了矛盾,经了解不是这样。那领导对他很好,刚刚提他做副科长。”她低着头。
“男人这样决定总会有他们的理由。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也许自由惯了的人大多不愿意失去自由,你应该理解的。”
“可现今他又打算回故乡隐居,你说他实在吗。大家都在努力奋斗,他倒好,躲在山窝窝里求自在,太不现实吧。在这个城市好好的,他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连我都不明白他。当年我可以为了爱辞职和他一起南来,现在我还能为了把握不住的爱情,别的什么都不要和他回到乡下吗?我到那里能做什么?做他百分之百的婆姨?连我自己也不信。你想我做保险才起色,有了这么多的客户,该坐享其成了,人却要离开,能说服自己吗?人哪能这样折腾啊,这个城市比我故乡还像故乡,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它了,还哪里能离开。”言语间,她滚了眼泪。
浪子啊,在你征求别人理解你时,你是否去理解别人?我感到浪子不可思议。隐居?简直是笑话,这个世界哪里有可以隐居的地方?即使有也该隐于市。
“实际乡下也好,至少让人少了五根杂念,能真真实实地做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也许因我来自乡下,便有了乡下情结。
“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你毕业为什么来这个城市?”尚客卿不客气地问。
是啊,我为什么来这个城市?只是头脑一热,就来了?为了哥哥的死?这么久,我对哥哥的死一眉目也没有,甚至我忘了他曾经在这个城市存在过。
“我也说不明白,决定来这里时,对这里一无所知。也许曾冀望我会在这个城市中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叹口气。
“浪子比你强,他还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他说到这里来仅仅想看看。可看什么呢?他没有说。他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也没看明白什么。”她有些激动。
我想起浪子那天的话。
“这个城市不属于你我的。”
“为什么?”我不解。那时我们喝醉了,隔了窗看这个城市妖艳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