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思乱想着,任由时间流水样地逝去。我又想起同学,德波去了山东,保卫去了部队,广新到了天津,泳江回了北京,也不知他们怎么样。我不敢想下去,下了床,着了衣衫,仍需要找工作。
洗脸时,我第一次看到对面的女人,她也刚起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似乎很吃惊,但随后疑惑地冲我笑了笑。是不安的微笑,带着黎明睡眼惺松的倦懒。她离开后,我眼前还晃着她的微笑,似乎她被我吓了一跳。她漂亮清秀,苍白忧郁的脸让整个人显得有种不可侵犯的远距离美感,冷冰冰地透着一个人的灵气。只不过人有些哀伤,忧郁如蒙娜丽莎,让人倍感神秘。
我一边聆听小便冲击便池的“啪啪”声,一边回想女人那张忧伤的脸。一个漂亮的女人也会忧伤?我感到做人的困倦来。
我洗刷完毕,整了衣衫,便准备出发。我要去保险公司应聘,现在只有保险公司需要人,而且不看文凭,不问出身,不理户口,所有的一切都不问,只要你不是先天不全的残疾人。
镜中的我衣冠楚楚,一脸严峻,纤柔的长发也被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英气十足,可我总感觉不真实,仿佛那个人不是我自己。这是重拳出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向镜中人挥舞拳头……
我忽然发觉爱上那个女人,住在对面的那个女人。
我是在无意间想起她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幽灵样迅速占据我疲惫的肉体,消沉的灵魂和空洞的欲望之海。后来她如空气一般充满我的居室,我平缓地呼吸,她就深入五脏六腑。
那天,我跑了许多地方,和许多人攀谈,但没有拉到一个保险。我带着失望和困倦从外回来,已经晚上九。我抱了衣服去冲凉,又遇到她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她对我微微一笑,就在擦肩而过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香味从她湿漉漉的长发上散发出来,我心中顿时涌动一种不太清楚但确实震撼我的感觉。她那月白色的肌肤,合上那袭素淡的长睡衣,让我说不出的激动,仿佛这一切都在梦中亲切地遇了,如此熟悉。
她带着神秘的微笑幽灵一样从我身边滑过,我有拉祝糊的冲动,但我一动不动。此后的一个多小时,我在凉水的冲击下,看着赤裸身体上滚落的水珠,听着哗哗的水声,感受自我肌体的膨胀,欲望若水般倾泻张扬起来,我最后不能自禁。
就这样,她幽灵般地扑捉了我。此后,我们仍然是头之交,但是我已经不能纯粹。我一天天倍增对她的非分之想,特别在我从外面失望而归,一个人躺在黑暗中承受无望的寂寞,脑海中乌七八糟似是而非的东西蜂拥而来。有时会想起文墨染,和她一起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可是现在想她,我感到自己更加无望,只好想别的,例如白天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和蔼可亲的老人,有故装老成的少年,有冷若冰霜的女人,有目不斜视的男人,最后沉滞下来时,隔壁的女人就神采飞扬地出现在眼前。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掠取我的思想,占据我的闲暇。后来我想,我也许爱上她了;再后来,我想我该不会爱上她吧;最后,我相信自己是爱她的。
我开始注意她的每一细节。前些天,不曾见到她,她虽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可是现在,只要你开始注意她,她便填充你的生活。总能够碰到她,或是去洗手间,或是在厨房,或是在客厅暗影里的藤椅上。
她的生活也该是无趣的,要不她也不会这样忧郁。一个漂亮的女人,应该无忧无虑,而她生活得如此庄重沉雷。她干什么的?她好像从没有外出做事?每天都是九多起来,梳洗后又回了屋。十一后,她开始做饭,饭很清淡,蔬果一类。胃口又小,一小碗饭就不再吃什么了。下午又是躲在房间里。晚饭不定时,有时半夜还见她做饭。她没有什么朋友来拜访,完全是一个神秘的人。
我的工作进展不大,没有拉到一份人寿保险,因为我是一个外地人,人又孤僻,而且带着书呆子气,不会说话,不善礼仪,不懂沟通。我开始对自己怀疑起来,我缺少社会的生存能力,不再是什么人才,并不比大街上那些人优秀。
这天当我困倦地回来,失望达到极,整个人无精打采。拉不到保险,也就没有收入,我已经把哥哥留下的钱花了一千多。平时节约惯的人,看到这样数字的钱打了水漂,难免心疼。
我泡了方便面,坐在黯然的厨房里独自沉默。她来往几次,大慨因我的沉默,她感到不便打扰就又出去。后来,她又走进来,拿了拳头大小的一个花盆,里面有棵仙人球,上面似乎开了花朵。我想她也许要做饭,就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送给你,人这一生都会独自走过一片沙漠的!”她忽然对我说,脸上流露一丝不舒朗的笑容。
很意外,一时的激动让我兴奋起来。我接过花盆,青翠的球茎长满了银白色的小刺,两朵黄色的小花分外娇艳。
“谢谢,非常漂亮。”我的血液沸腾起来,直冲脑门,使我感到头晕。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无伦次地捡了两句。
她微笑地回了房间,而我鬼附体一样颤抖起来。我在自己的房间打量那盆仙人球,如此漂亮的花朵,想不到仙人球也会有如此的释放。
她为什么要送我仙人球?人又为什么必然要走过一片沙漠?我是在沙漠里吗?眼前的困境,也许对于我来说,是有些残酷。
难道希望我如仙人球一样在贫瘠的沙漠中坚强生长?
可它一身刺啊,难道也让我在这冷漠的城市中长出刺来?
随后的几天,我对这个女人的思念开始物化,当我看到这浑身是刺的绿色精灵,总会想起她那忧虑的脸,白皙得有些苍白。她既然明白人一生总会走过一片沙漠,那她为什么不能释怀?她又为什么伤怀呢?她是否也有一盆仙人球,自己也在成长为这个都市的一个仙人球?一切想起来蛮富有诗意,只不过有些悲凉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