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着他的胳膊上了楼梯。这好像是在做梦,不是真的。
一进家门她就说:“你先吃东西吧。”她带他进了厨房,把平底锅放在炉灶上开始煎鸡蛋。她背对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住在哪儿,你的朋友伊斯梅经常写信给她爸爸讲到你的事,她爸爸有时就告诉我。”
伊斯梅是埃琳尼的熟人,还谈不上是朋友,但过几个月埃琳尼总是碰到她,她从来都没向埃琳尼透露过给她家里写信的事。
埃琳尼说:“你别求我跟你回去。”
“我怎么对你说呢?让你回去和我们一起挨饿吗?不,我知道你在这里还不错。”
她将西红柿切成片夹在蛋饼里。“你应该说挨饿总比丢人显眼更好些。”
“是,我是那么说过,可是那样说难道不对吗?”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几年前他的左鬓角上只有几根自发,现在两边都长满了。她算了一下,他才55岁,可看上去像七十多岁。
“是的,你那么说就是不对,活着总比饿死强。”她说。
“也许是。”
他的回答使她吃了一惊。她进一步解释说:“我现在不再干那事了,我的年龄一天比一天大。”
他们开始吃饭。她爸爸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埃琳尼在琢磨他来的目的,仅仅是来告诉爷爷去世的消息吗?不,那只是原因之一,一定还有别的事。
她询问几个妹妹的情况。母亲去世后,4个妹妹都以不同的方式同父亲决裂了。两个去了美国,一个嫁给了爸爸的仇人的儿子,还有一个离家出走不几天就死了。埃琳尼已经看到,爸爸完全垮了。
他问她现在干什么,她把实情对他说了。“英国人正在追踪一个德国人,他们说他是间谍。英国人要我和那人交朋友,引他上钩……不过……我也许不能再帮他们了。”
他停住吃东西,问:“你害怕吗?
她头。“他是个危险人物。他曾经用刀子杀死了一个英国兵。昨天晚上……我们约好在一家餐馆见面,英国人要在那里逮捕他,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我就和他呆在一起过了大半夜。我害怕极了,昨晚下半夜我回来时,那个英国人……”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没再说下去。“不管怎么说,我可能不会帮他们了。”
她父亲又开始吃东西。“你喜欢那个英国人吗?”
“他不是犹太人。”这话里有对抗意识。
“我现在不在乎那么多了。”他说。
埃琳尼不明白爸爸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吃完饭,埃琳尼起身给父亲泡了一杯茶。老人说:“德国人来了,犹太人会更倒霉,我准备逃走。”
埃琳尼眉头一皱。“你准备去哪儿?”
“耶路撒冷。”
“你怎么去?火车挤得要命,去的犹太人还有指标。
“我走着去。”
她一下愣住了,两眼望着父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走?”
他笑着说:“以前我曾走着去过。”
她认识到他真要那么干,很生他的气。“就我所知,连摩西都从未那么做过。”
“或许我能找匹马骑着去。”
“你疯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有疯吗?”
“知道!”她吼叫一声。突然,她的气消了。“是的,你一直有疯癫。我怎么说你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会祈求上帝保佑你。你可以呆在这里碰碰运气,你年轻、漂亮,他们也许不会知道你是犹太人。可是我呢,这么大年纪了,改不了祈祷的风俗,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是犹太人,会把我关人集中营,在那里我只有等死……活着总比死了强,这是你的话。”
她竭力劝他和她住在一块儿,哪怕是一个晚上也行,可他就是不肯。她给了他一件汗衫,一条围巾及手中所有的现款。她对他说,如果他再等一天,她会到银行取些钱出来给他,再给他买一套好一的衣服,可他急不可待,非在这天夜里走不可。她哭了,眼泪顺着面颊一个劲地往下流。爸爸走了,她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只见他沿着大街走去。”一他要走出埃及,顺着崎岖不平的原始道路,沿着希伯莱人的足迹往目的地进发。父亲似乎是给她留下了什么。对了,是正统观念,老成持重的处世态度,还有他那坚如钢铁的意志。看到他消失在人群之中后,她才离开窗口。她想到了父亲的勇气,认识到自己不该躲开范德姆。
沃尔夫坐在床沿上说:“这个姑娘心眼太多,真让人猜不透。”此时,索吉娅正在一边穿衣服。“她还有神经过敏,当我告诉她去野餐时,她吓得不得了,说什么她对我不了解,好像她得有人陪伴着似的。”
“有你不就行了?”索吉娅说。
“她对我总是不太放心。”
“你把她带到家里来,我会弄明白她的思想。”
“这就叫我为难了,”沃尔夫皱起眉头说。他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又说:“有人跳上车想和我们坐在一起。”
“是个乞丐?”
“不,他是个欧洲人。”
“一个欧洲乞丐。”索吉班已梳完头,从镜子里望着沃尔夫。“这个城市里的疯子多得很,这你知道。听着,如果你愿想别的事情的话,想象一下她躺在咱们的床上扭动身子,你在她一边,我在她另一边的情景。”
沃尔夫抿着嘴笑了。这是索吉娅想要干的事,而不是他所想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要隐蔽起来,不同任何人约会。但是,索吉娅仍坚持要他把埃琳尼带来。他还需要她,不能得罪她。
索吉娅说:“我什么时候和柯米尔接头?他肯定知道你现在住在我这里。”
沃尔夫长叹一声。又是个约会,又多了个人知道他,又增添了一份危险;可是,他需要这个人的保护。“从俱乐部里打电话给他。我不想急于与他见面,但我们要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别让他失望。”
“好吧。”她准备完毕,她的出租车已等候在岸边。“与埃琳尼约个时间。”说完就走了。
她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听他的指挥了,沃尔夫认识到了这一。一个人建立起的保护自己的高墙也可能变成自己的牢笼。要不要对她的话置之不理呢?如果这事有明显的危险性,他肯定不会听她的。但他只是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认为还是不出头露面的好。如果把索吉娅惹急了,她有可能背叛他。还是选择危险程度低的路走吧。
他从床上站起来,找出纸和笔,坐下来给埃琳尼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