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愣住,半晌,气得将弓掷在地上,怒吼道:我不明白!
郊野,夜空中星光灿烂,满月如银盘。
就在多尔衮出征前他与大玉儿聚会的地方,树下拴着两匹马,生着一小簇篝火,火光映着大玉儿、苏茉尔的脸庞。
大玉儿神情郁郁,举起多尔衮那个半毁的金盔,幽幽地道:多尔衮,你看见了吗?月亮又圆了!
苏茉尔沉默了一会儿,斟出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
大玉儿含泪道:你出征前的那一晚,我们就在这儿,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做了好多梦。如今想起来,全是悲伤。
苏茉尔又斟出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
大玉儿凝视着金盔,一面用袖口细细地擦拭它,一面幽幽道:多尔衮,明天,我要出嫁了。她凄苦地一笑,接着说道:原来,人生这么荒唐!想这一天,想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心情。多尔衮,你听见了吗?看见了吗?明白我吗?前头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天这么高,地这么大,我这么渺小。可是我没有选择,为了你,我只有往前闯;只盼着,将来在天上见到你,你能体谅……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大玉儿的一滴泪,落在金盔上。
苏茉尔斟出第三杯酒,缓缓倒在地上。
大玉儿泪如泉涌,举头望月,哽咽道:我的多尔衮,月亮还要圆多少回,我才能再见到你啊?
苏茉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斟出一杯酒,凝视着酒杯,吸吸鼻子,哽咽着喃喃自语道:十四爷,咱们干了这一杯!
苏茉尔猛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大玉儿轻轻哼起那首蒙古情歌,流泪哽咽着,歌声断断续续……
清宁宫里,众侍女男仆来往匆匆,布置装饰着房间,他们有的张灯结彩,有的在为家具陈设奔走,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喜气洋洋的。吆喝声、脚步声、笑语声此起彼落,热闹之极。哲哲、吴克善并肩看着他们忙碌,开心地微笑着。
旁边清宁宫小跨院里,同样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屋子里却另一种情景,大玉儿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镜子里的大玉儿长发垂肩,素着一张脸,木无表情。苏茉尔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拿起牙梳,看了镜中的大玉儿一眼,垂下眼睛,帮她梳头。
沈阳城外的旷野,天高云淡,烈日炎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旷野尽头的地平线上扬起尘沙滚滚,逐渐能看见双骑拼命奔跑向前。跑在前面的竟然是多尔衮,后面的是他的侍卫满达海。尘沙飞扬中,多尔衮满面病容、两鬓风霜,昏昏沉沉。他皱眉咬牙忍着痛苦,摇摇欲坠,终于体力不支,翻下马去。
满达海急忙勒住马,马嘶鸣着人立起来,他跃下马,奔上前去探看多尔衮。
满达海蹲下把多尔衮上半身放在他腿上,急得大声喊:贝勒爷!醒醒!醒醒啊!
多尔衮微微睁开眼,衰弱地说道:满达海……去……去报讯!我在这儿……等着!
满达海着急地揩着汗,转头往沈阳城的方向看,又回头看多尔衮,很不放心单独留下他。多尔衮稍微大声道:别管我!快去!
满达海咬咬牙,小心地把多尔衮抱到一棵大树的树阴下,安置好,上马疾驰而去。
清宁宫小跨院的厢房内,苏茉尔沉默地帮大玉儿插上金钗,盛装的所有程序都已完成。镜中的大玉儿,依旧面无表情,眸如寒星、绝美凄艳。
屋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两人心中却都有“易水送别”的悲绪。
沈阳城外旷野的大树下,多尔衮微合双目,痛苦地呻吟着。他的马儿走过来,亲热地打着响鼻,用脑袋轻轻着他的脸孔。多尔衮睁开眼,非常吃力地撑起上半身,伸出微颤的手,轻抚马儿。旷野中,孤独的一人一马,显得凄凉悲壮。
满达海心急火燎地打马来到阿济格府门外,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就往里面闯。门外的侍卫忙将他拦住,满达海大声叫道:我叫满达海,要见十五贝勒,请禀告他十四贝勒还活着。侍卫见他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不敢怠慢,忙把他让进客房,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多铎大步流星地赶过来。满达海忙起身施礼,多铎冲上前用力抓住满达海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满达海……你说的是真的?
满达海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十四贝勒就在城外。
多铎喜得发狂,他重重一拍满达海的肩,转头喊道:牵马!备车!
黄昏时分,夕阳透过窗棂,把屋中映照得金闪闪。夕阳余晖中的大玉儿,盛装在身,看上去美艳绝伦,恍如仙人。她孤单地盘坐在炕上,目光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