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浮华背后向来是种种不为人知的艰辛。东京虽好,但成功的人只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更大多数的人仍在这座城市之中苦苦挣扎。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旁边传来一阵喧哗,我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见到距离我不远处正好是电影院的办公室,门口几个人正在争吵。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样子有四十来岁;和他对峙的另一方则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子,身边围着几个年轻人。
人多的一方全穿着和收银员一样的制服,应该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
头发花白的男子脸色苍黄带着菜色,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他属于长期营养不良的人。
穿着长长风衣的他,即使在很暖和的环境下,风衣仍紧紧扣着,更彰显他瘦弱的身躯。
“我辛辛苦苦工作,你们却因为客人的胡搅蛮缠将我解雇。没有工作,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头发花白的男子胀红脸继续道。
“你不能让客人达到百分之百的满意,只能将你给解雇,这是大老板的意思,和我无关。”
制服中年男子是一位主管,他冷冷道:“你再来几次都是这个结果,还是接受事实,赶紧找新的工作吧!”
“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年,除了在这里做事,还能做什么?”
头发花白的男子怒吼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主管看也不看他,对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道:“把宫泽田明先生送出去,不要让他打扰客人们。”
“是!”
在手下们的答应声中,主管转身进入办公室。
名为宫泽田明的头发花白男子见状大急,想要冲进去跟主管继续说话,却被几个年轻人拦住,推着把他架向外面。
“住手!住手!”
被强行架着离开的宫泽田明,大喊道:“我要去一下厕所,让我去厕所!不然我就在裤子里了!”
年轻人们不由停下步伐,面面相觑后稍微商量,觉得让他在这里耍泼不好,不如让他上厕所再说,反正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故而,在他们守在厕所外面的情况下,宫泽田明愤愤然独自走向洗手间;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绝望和愤怒眼神,让本来已经不在意的我也心头一愣。
我下意识看向宫泽田明的身影。
待到他消失在洗手间的转角处,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旋即又自顾自的笑了:『最近是不是太过疲劳,以至于精神太紧张?』刚转过头,我浑身猛地一震。
不对!
一个瘦得像是竹竿的人,怎么腰部周围会圆滚滚的?
肯定是塞了东西!
再联想到他先前绝望和愤怒的眼神,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马上把手机的卫星红外线扫瞄系统打开,在这层楼里发现一个红色大圆圈,瞬间标注一连串的数据。
奶奶的!
果然是炸弹!
我观察人很有一套,宫泽田明明明就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普通职员,为什么会有炸弹呢?
日本的黑社会拚杀时多是用刀枪棍棒,连手枪都很少,更别说炸弹了。
但现在不是研究普通人怎么会拥有炸弹的问题,宫泽田明身上的炸弹可不简单,根据数据分析,相当于普通的三十颗手榴弹炸药量,很惊人。
如果他因为要求未果而使用炸弹的话,对于这一层的人,甚至楼上楼下的人们都会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想到此处,我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现在是几场电影售票间的间隙,大厅里停留的人不多;我进到洗手间时,宽敞的洗手间只有三个人。
我扫了一眼,有两个是刚从外面进来、准备看电影的男子,还有一个趴在洗手台前嘟囔什么、已经喝醉的醉汉……宫泽田明不在这三人之中,那么他所在的地方只能是十二间隔间的厕所里了。
我假装寻找厕所的空位,一路从进门处走过来。
卫星的红外线探测显示,宫泽田明在最靠近里面的厕所中,我便进入和他相邻的倒数第二间。
关上房门,我听到旁边传来若有似无的自言自语声。
“混帐!我要杀了他们……我活不了,他们也别想活着……圣子,爸爸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不只这些王八蛋要死,我的电影院也要随我离开这个世界……老婆,我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抚养圣子长大啊……”
如此错乱又疯狂的自言自语,证明宫泽田明现在的思维已经处在快要崩溃的边缘。
一且他的神经失去控制,那么他会冲出去,在歇斯底里的一阵大骂发泄后引药,让数百人和他一起坠入地狱。
对于这种现实中的可怜人,我更多的是同情。
随着社会发展,人类的生活富裕了,但在精神上却逐渐贫乏。
我和冈萨雷斯医生探讨这个问题时,我们都觉得凡是经济发达、生活富裕的人,精神的空虚程度绝对远远高于穷困的人们。
这不是说穷人精神上没有压力,也要看是哪一种。
通常那些从事体力劳动、经常和大自然接触的人,比如说农民、渔夫、牧场工人、花匠等等,这些人的精神满足度非常高;而在都市中生活,一天到晚为了生存而奔波的人们,很多时候精神压力和富豪们很接近。
日本东京向来是国际公认压力最大的三个城市之一,像宫泽田明这样的人很多。
但出于日本人自身的坚韧和忍耐,如同他遭到背叛就忽然失控,准备惨烈报复的人也算不上多。
思绪很快回转过来,现在不是我探讨东京普通职员精神状况的时候,得先制止宫泽田明。
想到此处,我抬头看了看。这些厕所没有封,而是上下各留出一大截。这样倒是方便我。我从袖口解下一颗金属做成的衣扣,用力一捏后,随手将这个像是装饰物的东西扔到旁边。
“噗……”
一声轻响过处,旁边传来扑通的落地声音。
我听到两个人开门出去的声音后,闪电般从我所在的隔间出来,再猛地进入宫泽田明所在的隔间。
宫泽田明靠着隔板,软软倒在地上。
打开宫泽田明的风衣,腰部果然绑了一圈炸弹,一块块全被线连接起来,只消用力按下前的红色按钮,线路打火之后,炸弹立刻就会被引爆。
値得庆幸的是,这种自己制作的、不稳定的炸弹,没有在刚才的拉扯中误按按钮而引爆……如果连给我一个挽救众人的机会都没有才是糟糕。
三两下我就将他的炸弹全拆除了,去掉引线让它们彻底无法引爆,这才放心地扔到冲水水箱中。
下一刻该是把他送到铃木私人医院。像他这种精神出现状况的人必须经过治疗才能让他回家,否则放他去哪里,对整个社会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这事不用我去做,直接打电话去铃木私人医院叫人过来,抬他回去就行。
从宫泽田明的说话和他的眼神来看,他心中的一股怨气和戻气快要到爆发边缘。要治好他还得想个法子,先将他所有的郁结之气引发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真是麻烦呢!
后藤桃子的病情才刚开始治疗,这边又来了新的病人,身为医生又无法见死不救,所以只能辛苦一。
叹息着从隔间出来,外面仍旧只有那名喝醉的醉汉。经过这番折腾,他从身旁的一个背包里摸出好几个咖啡猫的布玩偶,约莫巴掌大小,一个布条上写着“海森”二字,末端还有一个钥匙扣,看来应该是某个公司的赠品。
这种咖啡猫锁扣,他的背包里起码有五、六十个,由此可以推断他是某个公司派出来派送赠品的人。
醉汉实在不务正业,如果他站在电影院门口派送,应该很快能派送完毕,但他却躲起来喝酒,喝醉了又没办法工作。
思量只是一闪而过,我迈步往外走去。
可走到他的身旁快要擦肩而过时,我心里忽然一动,看着他装满咖啡猫锁扣的背包,露出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