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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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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忍不住讥笑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岳帅的日月神教好生兴旺。谢兄这么热心给小弟拉皮条,不会是因为谢兄有难言之隐,自己干不了吧?”

“日月神教?”

谢艺微微摇首,“我们不是日月神教。”

“那是什么教?”

“岳帅在世时,曾说如月之升,群星为辅,将大营定名为星月湖。我们这些部属,都被称为星月湖卫士。”

“星月湖?很有名吗?”

谢艺微笑道:“程兄有兴趣,可以打听打听。”

程宗扬冷哼一声,“谢兄到南荒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因为鬼巫王,还是这面灵飞镜?还是其他事?”

谢艺温和地笑了笑:“你需要知道吗?”

见过谢艺刑讯时的酷厉手段,无论谁都会心生忌惮,可面对谢艺温文尔雅的微笑,程宗扬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冷血杀手联系起来。身边跟着这样一个摸不清楚底细的狠角色,任谁也不会放心。既然惹不起,总是躲得起吧。

“谢兄不肯见告,大伙便分道扬镳好了。”

程宗扬道:“我们都是生意人,来南荒是求财,不是替天行道,也不是要和那位鬼巫王大人打打杀杀。既然谢兄另有要事,我们也不耽误谢兄了。”

谢艺深深看了程宗扬一眼,他目光似乎很平静,却让程宗扬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谢艺微微一笑。“到碧鲮族,咱们再说吧。”

程宗扬沉着脸,一把抄起灵飞镜,放进背包。

谢艺慢慢饮着茶,也没有理会。等程宗扬走到门口,谢艺的声音淡淡响起:“阿夕被人用失魂术控,并非谢某所为。”

“啊嚏!”

乐明珠裹着一条毯子坐在榻上,鼻尖红红的,拿丝帕揉着鼻子。

看到程宗扬进来,不禁露出又羞又恼的表情。

程宗扬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说过,那些药不能随便吃的。”

乐明珠恨恨瞪着他,白嫩的玉颊一一红了起来,然后猛地捂住脸,呻吟着小声泣道:“丢死人了……呜呜……”

小丫头抽抽答答哭得无比委屈,程宗扬不禁莞尔,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她。乐明珠泪眼模糊地接过来,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后囔着鼻子嚷道:“我要自杀!我不活了!鸣乌……”

“不至于吧,”

程宗扬失笑道:“你又没吃亏。”

乐明珠愤然踢了他一脚。“不许你再说!呜呜……”

“好了,我不说了。”

程宗扬道:“你为什么会吃了那种药?”

“都是阿夕……呜呜……我是个小笨蛋……呜呜……丢脸死了……我要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呜呜……”

程宗扬啼笑皆非。“喂,为什么要杀我?”

“灭口!呜呜……”

“我从现在起,一个字都不说,就当你已经把我灭口了,好不好?”

乐明珠止住哭声,哽咽着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答应,但接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又垮下来:“呜呜……你已经看到了……师傅说,女孩子的身体不能让人随便看……呜呜……”

“我又没看到多少……”

程宗扬指了指她的右胸,一脸正经地说道:“除了它。”

乐明珠绷住脸,两手紧紧裹住楼子,硕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程宗扬禁不住道:“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你还说!”

乐明珠掉着眼泪,像小老虎一样扑过来捂住他的嘴。

程宗扬摊开手,耸了耸肩,把嘴巴紧紧闭上。乐明珠这才松开手,她抹了把眼泪,委屈地说:“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许你对任何人说!还有,你要马上把它忘光光!永远都不许再想!”

程宗扬连连头。

乐明珠收起眼泪,然后又大声打了个喷嚏,急忙拿丝帕捂住鼻子,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囔声囔气地埋怨道:“都是阿夕那个坏丫头……气死我了……”

“她在哪儿?”

乐明珠指了指门外,“刚才还在那里,帮我晾衣服。”

程宗扬吸了口气,迈步过去。

经过繁琐而冗长的仪式,樨夫人终于拿起象牙制成的权杖,场中欢声雷动,铿锵有力的铜鼓与悠扬的竽声同时响起,白夷男女们载歌载舞,向新族长致敬。

他们的舞蹈比花苗人少了几分原始野性,却更加精致华丽。那些俊美的男女伴随着鼓乐翩翩起舞,令人心旷神怡。

樨夫人矜持地握住象牙权杖,身体却在微微发颤。

在旁观礼的苏荔轻移几步,低声道:“身子不舒服吗?”

对这个美貌而又精明的花苗族长,樨夫人仍心有余悸。当日她受鬼王峒使者的指使,将程宗扬等人引到地宫,这位女族长却留了下来。自己稍有异动,就被她制住,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樨夫人抑制住身体的战栗,勉强笑道:“没什么。”

苏荔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些人已经被封在地下,不会再出来了。白夷族地势险要,只要派人守住关口,鬼王峒的武士再多,也攻不上来。”

樨夫人对她的言语充耳不闻。白夷族的将来,鬼王峒可能的报复,此时在她心里都无足轻重。幸好,那些商人只是过客,只要他们离开,自己会献上族中所有的财富,乞求鬼王峒派来使者,即使比原来的使者暴戻百倍也无妨──只要他们能带来那种令人销魂的黑色膏泥……忽然,欢舞的人群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轻微动,接着又平静下来,只是每个人都显得更加兴奋,音乐的节奏愈发激越。

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过来,苏荔本能地屏住呼吸,美目陡然放出寒光。那股香气味道很淡,很快就飘了过去,不留痕迹。旁边的樨夫人却像被人中道一般,连表情都变得僵硬。

片刻后,樨夫人神情恍惚抬起头,眼中的狂喜一闪而过,她抛开正在狂欢的人群,匆忙走下高台。白夷人沉浸在欢乐中,丝毫没有留意到新任的族长已经离开。

樨夫人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飞奔起来,她循着那股异香,步履不稳地闯进寝宫。

一进门,她就扑倒在地,颤声道:“伟大的主人,你回来了……”

一个脸上蒙着厚厚纱布的男子立在帷幕一侧,低头看着薰炉中升起的白烟。

樨夫人伏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道:“樨奴知道主人会回来……主人回来了……樨奴……”

那男子低沉地冷笑起来。樨夫人愕然抬起眼,看到纱布上那双生寒的眸子。

樨夫人怔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主……公……公子……”

“这就是鬼王峒用的那种黑膏吧?”

程宗扬抹了抹手指,回头看着樨夫人。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帷幕内弥漫开来。隔了一处宫院,外面的歌舞声清晰可辨。在程宗扬的威迫下,樨夫人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那些黑色的膏泥,被鬼王峒称为销魂别香,燃后散发的气息能令人神智恍惚,失去意识。在屠灭对手的村寨时,鬼王峒往往会先燃销魂别香,再念诵咒语,即使上千人的村寨,也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挂。

当日鬼王峒使者控制白夷族长夫妇之后,曾顺手屠灭了附近的一个蛇彝人村落。据说是鬼巫王命令,要屠灭南荒所有的蛇彝人。在那里,樨夫人亲眼目睹了鬼王峒的使者如何燃起那种黑色泥膏,将烟雾送入村寨。

接着随行的巫师念诵起咒语,睡梦中的蛇彝人被人控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离开自己阴冷的土屋,聚集在村中的空场里。

鬼王峒的武士们早已准备好刀斧,在那里等候。那些强壮而凶悍的蛇彝人逐一跪在地上,伸长脖颈,被武士们一一砍去头颅。剩下的蛇彝人就那样木然看着,每砍杀一个,后面的就会抬起族人无头的尸首,抛到饲养蛇只的大坑内,然后再像木偶一样回来引颈就戳。

没有人反抗,也没有叫喊,那些体形诡异的蛇彝汉子一个个无声地死去。而他们的妻女就在一旁,赤着身子跪在亲人的血泊中,供那些凶手凌辱取乐。

樨夫人一边说,一边浑身颤抖,似乎还沉浸在当时恐惧的气氛中。假如说她阶白夷族长曾经想过反抗鬼王峒的使者,但那一幕使樨夫人彻底绝望。数以百计的蛇彝村民被杀戮奸,却毫不反抗,这一幕足以令每个正常人过目难忘。

屠杀之后,鬼王峒使者挑选出特别美貌或者怀孕的女子,当作奴隶带走。这些曾经在白夷族的地宫停留过一段时间,她们饮食虽然与常人没有区别,但神智完全被人控,平时她们睁着眼一动不动,到需要时候,她们会像玩偶一样,被驱使着做出各种动作,接受种种凌辱,直到死去。

闻惯了那种烟雾,樨夫人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那种奇异的味道。隔了几日没有闻到,她感觉身体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枯萎下来。时间越久,身体对那种烟雾的需求就越强烈,最后脑中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种黑色的泥膏。她宁愿放弃一切,只要能尝到一那种烟雾。

“嗤”程宗扬将一杯水倒入薰炉,飘渺的白烟一沉,随即断绝。

樨夫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一面伸出手,似乎想捧住那些烟雾。

程宗扬拿起残余的泥膏,皱眉道:“知道它不是好东西,还舍不得吗?”

樨夫人明艳的面孔变得黯淡,似乎想下决心不再看它,终于还是没能移开目光。

“它有什么好的?”

程宗扬只沾过一粉末,那感觉跟喝醉了差不多,身体轻飘飘,很暖和而已。

但对樨夫人来说,她经历过的,却是无法忘却的奇妙感受。就像是瘾君子对毒品的依赖,即使明知道是灯蛾扑火,也无法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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