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飞鹏问道:“还有两个呢”
那人说道:“没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挡着。”
郝飞鹏道:“好,你们先进去瞧瞧。”
门缝启处,两条人影已从石门中闪出,一直向厅上走来。
韦小宝眼看石门已启,哪还怠慢,口中朗笑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朝石门飞扑过去。那两个大汉武功极是高强,韦小宝飞身扑起,立时警觉,双双后退半步,刷刷两声,两柄乌黑的长剑,交叉袭到。拦住了去路。韦小宝右手挥,闪电拍出一掌,一般强劲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剑势,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左臂,往里一带,身形已从两人中间闪了过去,直向石门抢去。
公孙相、丁峤、虞美人、花女等人听到韦小宝的笑声,同时飞跃而起。公孙相一个仆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长剑随着刺出。丁峤也丝毫不慢,人还未到,一柄折崩已经挟着一缕劲风,划到右首那人面前。这进来的两人,身子大是不弱,虽然一时措手不及,被韦小宝闪身而过,但等公孙相、丁峤扑到,长剑一挥,拦住两人,立时动起手来。
韦小宝出手奇快,一招之间,已从两人中间闪出,身法之快,直如电光石火,但他堪堪掠到门口,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当门迎出。韦小宝不待对方出手,左掌如刀,快疾无伦地朝对方当胸劈去。只听「砰」然一声,对方并没避让,一掌结结实实击在那人胸口,但韦小宝却觉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这掌竞似劈在坚硬的大石之上,心头不禁大感骇异急忙定眼瞧去,原来从石门中走出来的,竟是一个高大的石人,巍然挡在自己面前。这一耽延,壁上门户已经很快阖起,从门外射来的灯光倏灭,大厅上重又恢复一片黑暗。和公孙相、丁峤动手的两个青衣大汉在灯光乍熄之时,各自同时虚晃一剑,飞闪而退,此时石门已闭,两人已无所遁逃公孙相大喝一声:“你们想往哪里走”
与此同时,已有两个花女亮起火折子,公孙相、丁峤两人急急追扑过去,但见两个青衣大汉长身纵起,朝大厅弯顶一处洞穴中钻去,一闪即没,那洞穴又徐徐阖上,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敢情方才迷香,就是从这个洞穴放出来的。
丁峤怒哼一声道:“又被这两个兔崽子逃走了。”
虞美人跺脚道:“溜得可真快。”
公孙相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座大厅上埋伏的机关,不止如此呢。”
丁峤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么厉害埋伏,咱们又何惧之有”
话声甫落,只听郝飞鹏的声音传了过来:“韦小宝,老夫施放迷原是为了你好,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使你在毫无抗拒之下,归顺我们,不想老夫还是轻估了你。”
韦小宝怒笑道:“郝飞鹏,你枉为飞鹰教飞宝堂主,只是仗着区区一点机关,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飞鹏险沉地道:“韦小宝,你该放明白些,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老夫着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归顺本会,保你前程远大,但你如再不识抬举,莫怪老夫无情。”
韦小宝朗笑道:“郝堂主有什么伎俩,只管请便,在下决不皱眉。”
郝飞鹏冷厉地道:“姓韦的,老夫好意相劝,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从现在起,老夫给你一盏热茶的时间,你再仔细想想,只要肯归顺本会,老夫保你一生享受不尽”
丁峤大喝一声道:“老贼,闭上你的鸟嘴,有种你开门出来,咱们各凭真实功夫,较量较量。”
郝飞鹏冷森地哼了一声,突听一阵轧轧轻响,从穹顶射下一排密如连珠的箭雨,落到丁峤身前数尺外的地上,登时溅起了无数火星丁峤大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长箭只发了一排,就停止下来,但也有数十支之多。这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飞鹏也寂然不再说话。
公孙相剑眉微盛,走近韦小宝身边,低声说道:“韦兄,从这一排长箭看来,发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纵的人随意转动,整个厅上,都在对方长箭射击范围之内,此事倒是麻烦得很。”
韦小宝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说得极是,但此事极易解决,第一、你们只要熄去火折子,厅上一片漆黑,长箭就失去了目标。第二、这些石椅石几,十分坚厚,可以用作掩蔽,其余的事,自然由兄弟对付。”
虞美人担心地道:“但这些长箭密集如雨,不但势劲力急,只怕都淬过「毒汁」,哥”
她现在都称韦小宝为哥了。
韦小宝道:“不要紧,我有对付之策,待会等到对方发动之时,你们必须妥为掩蔽,保护好自己,不必替我担心。”
虞美人点头答应,但脸上的神色依然是忧心忡忡。
正在这时,只听郝飞鹏的声音说道:“韦小宝,你考虑好了没有”
韦小宝朝公孙相、丁峤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折子,迅速的隐到了石椅之后。花女们也各自隐藏好,韦小宝才傲然说道:“在下不用考虑。”
郝飞鹏冷厉地道:“你们身陷绝境,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执迷不悟,只要老夫声令下,尔等立时就得万箭穿身而死。”
韦小宝道:“区区长箭,只怕还威胁不了在下,不信阁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射来试试。”
就在此时,只听个女子娇脆的声音,提高话声,说道:“郝堂主,会主有命。”
郝飞鹏立即恭声道:“属下恭聆。”
那女子声音道:“韦小宝既已被困万象厅,如仍然意图顽抗,着飞宝堂主郝飞鹏全权处理,一律格杀。”
郝飞鹏道:“属下领命。”
他们似在大厅弯顶之上说话,而且也是有意让韦小宝三人听到,话声才会从上面传下来。
对方两人话声一落,郝飞鹏阴森的道:“韦小宝,你都听到了吧”
这话还是含有威胁之意,志在迫使韦小宝就范。
韦小宝道:“在下听到了又如何”
郝飞鹏道:“现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了,老夫由一数到三,你如再不答应,老夫就下令发箭了。”
丁峤大笑道:“你就是数三百、三千,也休想咱们头儿投降。”
赤飞鹏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数道:“一二三”
三字出口,突然从弯顶射下一道强烈的灯光,灯光照射到韦小宝身上,一排匣弩,随着轧轧之声,射到韦小宝身前三尺之处。这自然是示威性质,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射来了。
韦小宝长剑都未拔取,口中朗笑声:“郝堂主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若想用以威胁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
话声出口,突然双手扬起,宽大衣袖,已经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逍遥子的「乾坤袖」手法。但见两只衣袖,才轻飘飘的扬起,一排势劲力急的弩箭,还未射落地面,就像风飘柳丝,忽地飞卷起,朝厅外「天井」激射出去。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给郝飞鹏瞧瞧的。韦小宝左手中指一弹,一枚铁网的倒刺,挟着一缕尖风,向穹顶那盏孔明灯电射打去,但听「扑」的一声,灯芯立时熄灭,大厅上同时一暗。
郝飞鹏隐身穹顶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厅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声道:“此人不除,必是后患,你们给我杀。”
这回真的下了格杀命令。
穹顶上,一盏孔明灯虽被击灭,但另有三盏孔明灯,射出三道强烈灯光,交叉着朝厅上照射下来;同时,响起一阵急骤的轧轧之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射出无数暗器,其中有弩箭,枣核钉,和细如绣花针的飞针,全都淬过「毒汁」,中人立毙。大厅上登时寒芒飞闪,破空生啸,有如狂风暴雨一般,声势极为惊人公孙相、丁峤纵有石椅掩体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拨格射来的暗器。韦小宝从破空细啸声中,辨听出这一阵细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种之多,因为夹杂在长箭之内,使人无法撩拨,心头也暗暗震惊不止这座大厅,果然布满了机关埋伏,换上一个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虽练成护身真气,但对这阵暗器,却也不敢太大意,何况还须顾及二十多人。
说时迟,那时决,暗器、弩箭才一发射,他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阙短剑,交到左手,同时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剑,这一长一短两柄名剑出匣,寒光映照,一室生寒韦小宝毫不怠慢,左手挥起一片青漾漾的剑光护住全身,右手倚天长剑,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练,替公孙相、丁峤二人,拨扫一部分暗器。轧轧之声,连续不绝,韦小宝两柄宝剑,挥洒开来,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条银色匹练,在青影之外,缭绕飞舞,倏忽伸缩大厅上虽有强烈灯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韦小宝的人影。但见剑风激荡,剑气弥漫,急骤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剑光才一接触,立被绞碎,纷纷跌落地上。
韦小宝舞得兴起,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宝吟的清啸,身形突然离地飞射而起,倚天剑快若惊鸿,分作三点寒星,直向穹顶射出弩箭、暗器来的三个中捣去。弩箭、暗器,全由机簧发射,倚天剑可截铁,何等锋利,一下刺入钢管之中,不但毁去了发射的机簧,还隐隐听到有人惊呼之声,显然连操纵发射暗器的人都被刺伤了。韦小宝飘落地面,左手短剑交到右手,俯身从地上抬起三支断箭,左手扬处,三点黑影同时出手,把三盏装置在穹顶的孔明灯一一打熄。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来较慢,实则有如一气呵成,快逾闪电,发射机簧被宝剑捣毁,弩箭、暗器自然立时停止,灯光乍灭,大厅上也登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丁峤看得暗暗咋舌,心头又惊又喜,大笑道:“总座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虞美人抚着胸口道:“哥,吓死小妹了。”
公孙相站起身,轻轻叹息一声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学,和韦兄相比,直如萤火之与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韦小宝收起双剑,淡然一笑道:“公孙兄好说,兄弟也只是仗看宝剑锋利,冒险一试罢了。”
丁峤大声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还有什么花样,干脆一齐使出来好了。”
穹顶寂然无声,也没人答话,好像郝飞鹏已经不在了。
对方两次施袭,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飞鹏生出凛然戒惧之心,一时之间,并未再有任何举动。韦小宝三人,虽然被困在这座石室中,但却形成对峙的均势。大厅上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到不闻一点声息。韦小宝、公孙相、丁峤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一刻平静,乃是对方正在计划如何对付自己三人。也许片刻后,他们有更恶毒,更厉害的行动,重施攻击。
众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公孙相忽地低声道:“咱们被困在这里,总不是办法,要能冲出去才好。”
丁峤道:“这还用说方才那道石门,已经阅起,你能打得开”
公孙相突然心中了动,随手从身边摸出一个火折,低声说道:“韦兄请把倚天剑借兄弟一用。”
韦小宝道:“公孙兄想到什么了”
随着话声,抽出倚天剑,递了过去。
公孙相接过宝剑,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想那道石门,既由机关操纵开启,只要能找到石门痕迹,把那操纵的机关削断,以韦兄的神功,就可把它推开了。”
丁峤道:“公孙兄找得到石门痕迹么”
公孙相道:“那个石人现在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过,石人如何会走出来呢自然是由机关把它推送出来的了,这推送的机关,自然就在石人脚下,咱们只要扳倒石人,不就找到机关的枢纽了么”
丁峤喜道:“公孙兄这办法不错,走,咱们立时动手。”
公孙相晃亮火折子,两人走到石人前面,仔细察看一阵,公孙相把倚天剑往地上一插,朝丁峤打了个手式。两人功运双臂,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扳住石人肥头,口中同时吐气开声,往前就扳。虞美人和众花女则在四周戒备着,到此时她们真正体会到自己的武功、经验与这三人有很大差别。
公孙相、丁峤两人这一运起全身功力,一扳之势,何止千斤要扳倒一个石人,原也用不着花这大的力气,那是因为他们早巳料到石人座下,一定连着机关,至少也有铁板或是铁条之类,和操纵石门时机关相通,要把它扳倒,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哪知两人开气吐声,尽力一扳,石人根本纹风不动,这情形真像蜻蜓撼石柱公孙相、丁峤哪肯就此罢休再用力扳。石人依然一动没动,屹立如故。韦小宝道:“两位住手,还是让兄弟来试试看。”
说罢,双袖一撩,走了上来。
丁峤喘了口气,瞧着石人,忽然灵机一动。急忙摇手道:“总座,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韦小宝道:“丁兄想起了什么事”
丁峤道:“这石人是总座靠近石门之时,它才在门内现身,朝外走出,挡住了总座的去路,石门跟着关闭,对不对”
韦小宝道:“不错。”
丁峤接着道:“那就是说,机关把石人推出,石门始闭,反过来说,石门重启之时,石人必然回入石门之中,咱们如果易扳为推,只要把石人推动,石门也会被迫开启的了。”
韦小宝点头道:“丁兄此话有理,既然在石人出来之后,石门随着关闭,可见石人和石门机关相连,把石人推进去,石门自然也开启了,咱们陕来试试。”
随着话声,双掌直竖,朝石人身上按去。
公孙相、丁峤也跟着伸出手去,功运双臂,配合韦小宝,朝石人身上用力前推。韦小宝运起「金刚心法」,双掌之力,足可移山,再加上公孙相、丁峤两人,这一推之力,岂同小可但听石人脚下响起阵格格之声,石壁底下,同时也格格作声石人虽受机关控制,也承受不起这股推动的力道,被推得缓缓往后移动。石人移动,石壁间果然随着裂开一道门缝。三人睹状大喜,精神陡振,更是奋力朝前推去。石人愈往后,石缝也裂得愈宽,等到把石人推到门口之际,石人已不待三人用力,嘶的一声,自动朝门中退入,向旁闪开。
韦小宝眼看石门大开,心中一喜,正待举步行去,突觉一股掌力,迎面涌撞过来,袭击前胸。韦小宝早已防备有人偷袭,因为一个人内功再高,纵能黑夜视物,那是借着星辰之光,才能看得清东西,若在这等漆黑无光的山腹之中,也无法辨认了。他们在推石人的时候,已经把火折子熄去,石门开启之后,对面谁也看不到对方的人影。韦小宝内功精湛,已然辨别出发掌之人,正在当门而立,一时不敢大意,左手疾扬,拍出一掌,反击过去。掌势出手,突然发觉对方这一掌内劲雄浑,心中暗道:“飞宝堂高手如云,果然不错。”
两股潜力一撞之下,立时激起一阵轻啸的旋风,韦小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陡听一声冷笑,另一股暗劲,从门外直逼过来。韦小宝不由大怒,朗笑道:“来得好。”
右掌朝前推去。但觉对方这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道和方才一掌同样的强劲无比,但这回韦小宝也用了十成力道,不曾被逼后退。连接两掌,韦小宝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正待探怀取珠,突然火光一亮,丁峤已经搬起了一文火折子。门外也在此时,亮起两盏孔明灯,只见两个青衣老者,从石门外跨了进来,这两人年纪都在六旬以上。
走在前面一个身形瘦长的老者沉笑道:“你能接下老夫二人的一掌,果然不愧是逍遥子之徒。”
后面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要动手还是到里面来,要出去就得先胜了咱们两个老头。”
人家既然进来了,韦小宝只得后退了几步,冷然道:“两位要找在下比划,在下自当奉陪。”
这两人进入石门之后,瘦长老者一掌当胸,看了中等身材的老者一眼,这自然是示意对方,两人准备联合出手,一举把韦小宝击毙,然后再收拾公孙相、丁峤两人。韦小宝仍然潇洒的站在那里,回头道:“公孙兄、丁兄,请退后几步。”
瘦长老者沉笑道:“不错,你要他们让开些,免得被老夫掌风扫中。”
呼的一掌,当胸直击过来。中等身材老者一言不发,同时举手一掌,直对韦小宝背后击去。
公孙相从地上拔起倚天剑,冷笑道:“娄山双怪,成名多年,出手居然这等卑鄙。”
中等身材老者一掌出手,熠熠目光突然朝公孙相投来,阴侧侧笑道:“那就连你也算上了吧。”
左掌一招「横澜千里」,疾向公孙相拍去。
韦小宝虽不知两人是谁,此时一见他们合力夹击,不觉朗朗一笑,双掌乍分,前拒瘦长老者,后挡中等身材老者那个,一面说道:“公孙兄请退,兄弟还接得下来。”
公孙相本待运起功力,硬接中等身材老者一掌,但听了韦小宝的话,只得向旁侧闪让开去。娄山二怪原以为自己两人各自凝聚本身功力,前后夹击,韦小宝强煞也只有这点年纪,决难接得下来。哪知两股强猛暗劲一前一后,夹击到韦小宝身前,忽然被一股无形暗劲化解开去,微生反弹,立时消去。这一着,使得两人不禁凛然一惊瘦长老者目注韦小宝道:“当世高手之中,能挡得住老夫两人合力一击之人,也难找得出几个来。小哥使的是什么手法,竟能在咱们两人合击之下,安然无恙”
韦小宝自然听说过「娄山二怪」之名,这两人确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晚若是不击败二人,看来无法冲得出去。说道:“天下武功,各有所长,在下就是说出来了,又岂是尔等所能知道。”
瘦长老者脸色候沉,厉声道:“黄口小子,你好狂的口气。”
右手一探五指有如钢钩,猛抓过来。
韦小宝早已留神戒备,身子轻旋,右手斜出,同样五指半屈,朝对方抓来的手腕扣去。他使的这招“擒宝手”同样快捷无比,身子轻轻一转之间,避敌、还击,合而为一。中等身材老者一见机不可失,身形疾闪,一下欺到了韦小宝左首,一掌朝他腰间砍下。瘦长老者一抓出手,瞥见韦小宝同样使了一记擒宝手,反扣过来,只见对方这一招,封让全都不易,心头一凛,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掌。
韦小宝一抓落空,发觉中等身材老者一掌朝左腰切来,心中怒他偷袭,口中冷笑一声,左手一挥,朝他拍去。这时正好瘦长老者左掌推来,一时毫不思索,右手迎着前朝前推去。但听「啪」、「啪」两声,前后两掌,同时接实,声若裂帛,震得人心弦猛震。
韦小宝是逍遥子的传人,惯用左手,而且对中等身材老者两次偷袭,心头不齿其人,掌上自然用了全力。这一记「反手拂云」,事前既无韦厉旋风,直到双掌击实,一股真力,才从掌心涌出。等到中等身材老者发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极强震力,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内腑震动甚剧外形虽然还能保持若无其事,但心脏受震,血气浮动,急急往后跃开,借机运气调息。瘦长老者眼看韦小宝和自己硬接一掌,居然平分秋色,心头更是恼怒,大喝一声,紧逼而上,双掌连环劈击,朝韦小宝攻来。韦小宝双掌交相击出,连封带架,在十二掌攻势之中,硬接了四掌,才把这一轮急攻接了下来。
瘦长老者这一阵急攻,已经用上了全力。在他想来,自己施展「十二连环掌」,虽不能把韦小宝立毙掌下,但只要击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重创当场。哪知韦小宝双掌翻飞,和自己硬打硬拼,连接四掌,其余八掌,悉被对方封架开去。心中更是惊骇不止,忖道:“此人这等年轻,武功会有如此高强。”
十二掌攻势之中,韦小宝硬接了他四掌,人影一分,两人都不由己的退后了两步。
中等身材老者候地双目一睁,口中冷喝道:“这小子留他不得。”
突然欺身冲上,双手齐发,朝韦小宝扑攻过来,拳脚齐出,攻势同样猛烈绝伦。
韦小宝给人轮番猛攻,不觉激起怒火,朗笑一声,道:“二位齐上,韦某一样接得下来。”
喝声之中,掌法突变韦厉,左掌右拳,交相击出。
娄山双怪两人进来之时,早已存下了联手除去韦小宝之意,因此,瘦长老者听了中等身材老者的招呼,立时沉笑一声:“小子,你接得下就好。”
人影一闪而至,呼呼两掌,直劈过来。
韦小宝双掌齐施,奇招突出,把中等身材老者硬行逼退出去,候地转身,双掌一合,平向瘦长老者前胸推去。这双掌一合之势,推出一股韦厉强猛的潜力,罡风激荡,横及五尺来宽,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直向瘦长老者直撞过去。瘦长老者生平会过无数高人,但却从未见过韦小宝这样的掌势,他已知对方武功高强,却未料到韦小宝内力会有如此深厚。这一掌若是和他硬拼,强胜弱败,生死立判他自然不愿和韦小宝孤注一掷,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飘空飞起,让开韦小宝的掌风。
中等身材老者被韦小宝硬行逼退,此时一见韦小宝双手平胸推出,发出一股强猛掌风,直向瘦长老者撞去,不论他老大是否硬接,在这一瞬功夫韦小宝双掌未收,绝对无法兼顾,一时心中大喜,一语不发,疾冲而上,一掌朝韦小宝后心印去。哪知瘦长老者不肯和韦小宝硬拼,身子韦空飞起,韦小宝一击落空,突然身如陀螺,轻轻一旋,便自转过身来。这一转之势,双掌带转了击出的力道,掌风横扫,势如浪涌。
这一招更是大出中等身材老者意料之外,而且横扫过来的掌风,快速绝伦,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双掌护胸,硬接一招。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中等身材老者一个身子被掌风扫出去两丈来远,连摔带滚,跃倒地上,看去伤得不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瘦长老者飞身跃起两丈来高,堪堪避过韦小宝的掌风,瞥见老二已被韦小宝带转的掌风扫出。这时他正从两丈高处展开双袖,落到一丈左右,凶心动,随着下落之势,右掌一招“泰山压顶”朝韦小宝当头劈下。
韦小宝已知娄山二怪武功极高,瘦长老者飞身跃起,当然不会仅仅是避开自己掌风就算,双掌在带转掌势之后,立即后退半步,右掌直竖,仰首朝上拍去。他心头怒火正炽,这一掌施出了佛门绝学「牟尼印」来。反正不伤他几个人,今晚势必被困在这座大厅之上,休想冲得出去。
「牟尼印」既无强劲掌风,也没有韦厉掌力,只是虚飘飘的竖臂作势,但它却是佛门中至高无上的武学降魔法藏。瘦长老者身随掌势劈击而下,突见韦小宝手掌上扬,似有一股无形潜力,把自己掌势托位,下落的身子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就在这电光一闪之际,忽觉自己劈下的力道,受到那股无形潜力的反震,一身真气,立被震散,连呼吸都透不过气来。一个人突然朝上弹起,「砰」的一声,撞上穹顶,接着朝下跌堕下来,落到地上,业已气绝。
中等身材老者也负了伤,而且伤得也不算轻,此时骤睹老大跌地不起,不觉大惊,急忙直趋过来,问道:“老大,你”
话声未出,业已看到瘦长老者双手掩胸,双目突出,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
“这分明是心脉被震断而死。”
中等身材老者心头一窒,忍不住流出两行老泪,候地回过头去,瞪着韦小宝,切齿道:“小子,你好毒辣的手法。”
韦小宝冷笑道:“阁下何用责备在下若是在下被你们击中一掌,不也是这般躺在地上了么”
中等身材老者不发一言,双手托起瘦长老者尸体,往肩头一搭,举步朝门外走去。两盏孔明灯倏然熄灭,大厅上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在此时,突听西首墙壁间,传来一阵轧轧轻震,似是裂开了道门户。公孙相早已把椅天剑递还给韦小宝,低声说道:“兄弟过去看看。”
韦小宝道:“公孙兄小心应付。”
公孙相一个仆步,掠了出去,接连两个起落,快要掠近西首石壁之际,突听「刷」、「刷」」两声,衣抉飘风,似有两个人窜了进来。公孙相听风辨位,长剑一挥,刺了过去。
那跃入厅来的两人武功极高,黑暗之中,挥手一剑,「当」的一声,拨开了公孙相刺出的一剑。另一个人却也不慢,剑风嘶然,朝公孙相划来。公孙相在对方拨开他一剑之时,早已一个仆步,朝斜里窜出,那人划出的一剑,登时落空。
在黑暗之中动手,全凭听觉灵敏,就因为他们两人都发了一剑,韦小宝虽然和他们有五六丈距离,但对两人的行动,十分清楚。他方才被铁网罩下之时,衣袖和肩头等外曾钩住了十来枚倒刺,自己从不使用暗器,但想到深入虎穴,身上只有一长一短两枚宝剑。较远的敌人就非长剑能及,这样就把钩在身上的纯钢倒刺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听到对方两人发剑之声,立即取了两枚倒刺,屈指弹出。但听一声惊叫,传了过来,其中一人骤不及防,被倒刺击中,但另一个人十分机警,「当」的一声,把倒刺击落。
韦小宝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人剑势相当高明。”
就在思付之际,东首石门,也响起轻微的衣抉飘风之声,有人跃了进来丁峤就守在门侧,大喝一声:“着。”
一点扇影,直向那人右肩劈落。那人长剑一抬,架开了丁峤劈去的铁骨扇。
丁峤喝一声:“好。”
手中铁扇业已连续递出,攻了四招。那人声不作,在丁峤一阵快攻之下,凭着听风辨住,长剑连挥,封挡扇势,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丁峤攻出的四扇,竟然全被那人长剑挡开。但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只听又是一阵衣袂掠风之声,传了进来,两条人影迅快跃入大厅。
这时西首的石门,也传来了一阵衣抉飘风之声,约有四条人影,联翩掠入。这些跃入大厅的人,并未立即出手,却在四周潜伏不动。虞美人和花女们也纷纷掠出,想跟韦小宝回合一处,但已不可能。突然从东西两道石门中走出四个手举气死风灯的汉子,迅快在大厅四角站定。这一来,厅上登时大放光明,把四周景物,照得如同白昼般大厅四周,围着十个青衣人。这十人年岁老少不同,老的已经白髯飘胸,年经的不过二十五六。但他们的服装却是般模样;青色劲装,胸绣飞宝,每人手中也捧着同样兵器乌黑无光的长剑。这十个人中,只有一个女子,青布包头,看去约摸四十出头,天生的一张晚娘脸,板得紧紧的。若不是她脸上还薄施脂粉,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金环,真看不出她像是女人。十人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人,似是他们为首之人,这人正是飞宝堂的副堂主佟天锡,手持阔剑凝立对面。他兄弟飞宝堂总巡主佟天来,却在十人之中。看来这一仗,飞宝堂尽出高手,非把韦小宝等三人解决不可,但奇怪的不见飞宝堂主金铰剪饶三村,也不见黄宝堂主郝飞鹏的影子。
韦小宝用传音入密吩咐虞美人不可妄动。在灯光乍亮之前,已要公孙相、丁峤二人退到身后成品字形站定。韦小宝正好面对佟天锡,目光微微一扫,冷傲的道:“我当摆出什么阵仗来了,原来还是佟朋友领的头。”
佟天锡道:“姓韦的,你认得这是什么阵法”
韦小宝傲然笑道:“在下不用识得阵法,只要能破就是了。”
佟天锡厉声喝道:“狂妄小子,你能破「十绝剑阵」只要阵势发动,就是你授首之时,不但受死,只怕连你尸骨都会被剑风绞碎。”
他已经说出来了,这是「十绝剑阵」。这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些,但也由此可见对方摆出来的这座「十绝剑阵」,实也不可忽视,只要看看这围着的十人,无一不是精气内敛,目光如电,怀抱长剑,凝立如山,一望而知个个都是剑中高手,尤其像佟天来,身为飞宝堂总巡主,地位自然不低,但他也不过是十个人中的一分子,并不因「总巡主」的身份,而高过其他九人。那就是说,其余九人的身份,也并不在「总巡主」之下。江湖上可不比为官作吏,靠奉迎吹拍,就能节节上升,江湖上要出人头地,就要有真实功夫,由此可见参与「十绝剑阵」的,都是飞宝堂的一流高手无疑。
佟天锡喝道:“姓韦的,你此时弃剑投降,还来得及。”
他还是要韦小宝投降。
韦小宝抬目望望佟天锡,说道:“阁下大概是「十绝剑阵」的领头之人了,咱们似乎不必多说,阁下就请发动吧。”
佟天锡冷笑道:“阵法一经发动,你就算背插双翅,也休想逃得出去。”
韦小宝大笑道:“在下若是想逃,也不会进入你们飞宝堂来了。”
佟天锡冷笑一声,阔剑一扬,朝韦小宝迎面劈来。
他这一剑劈出,剑阵立即随着发动,十支乌黑无光的长剑,同时从十个不同的方向,朝中间攻来。刹那间,剑气突炽,冷风四起韦小宝大喝一声:“大家小心迎敌。”
他动作奇快,倚天剑迅疾交到左手,身形倏地向左斜侧,一招「长虹吐焰」由右向左横扫出去。右手已从身边取出巨阀短剑,使了一记「遥叩天阙」。剑尖朝佟天锡劈来的阔剑上点去。这一瞬间,公孙相、丁峤两人的剑、扇也同时展开,但是,韦小宝向左扫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至少挡住了左首五支长剑。
佟天锡似是不愿和韦小宝硬打硬砸。阔剑中途突然变招,一牧再发,刺向韦小宝左肋。韦小宝一招挡开左首五人的攻势,倚天剑寒光伸缩之间,「神宝回头」,剑势由上而下,「当」的一声,架开佟天锡刺来的阔剑,身形跟着由左向右,右手短剑「宝爪拨云」,幻起一片青光,攻向右首三人。他这一剑光华刺目,势道极强,逼得右首三人不得不收剑后跃。韦小宝这一手双剑齐发,左右开弓,左手一剑接住左首五人的攻势,右手一剑又逼退右首三人。发剑虽有先后,但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划出来的一般「十绝剑阵」一下就逼退了三个。
但见右首一个白髯老者怒哼一声道:“这小子出手好快。”
喝声中,突然一跃而上,剑光闪动,朝韦小宝还攻了两招。另一个人也同时长剑一振,冲了上去,挥手刺出一剑。
韦小宝向左攻出的短剑,剑势一展,剑光回到身前,又把两人的攻势,一齐接了下来。佟天锡眼看韦小宝双手左右发剑,气势如虹,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沉喝一声,右臂往上伸起,阔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身形扑起,一道乌黑的剑光,闪电般朝韦小宝当头劈落。他阔剑这一圈,「十绝剑阵」十个青衣人突然人影移动,每一换位,就有一剑刺出。
十个人不停地移形换位,也不停地发剑攻敌。这一下,形势顿时大为改变因为每一个人换位之时,刺出一剑,而且这一剑,又是你必救的大穴,等你出剑封架,他早已跃了开去,另一个人的长剑又刺到你另一个要害。而且这十个人都是剑中高手,每一个人发出来的剑招,都有他的独到之处,有的轻灵活泼,有的势劲力沉,也有辛辣恶毒,诡异奇幻。无论轻灵、沉重、辛辣、奇幻,但每一剑都足以置人于死地。这剑阵人影相互换位,出手配合之妙,当真神妙已极落在剑阵中的人,无论你武功有多高强,到了此时也有措手不及、无从封架之感。「大厅」上虽有四盏气死风灯,但此刻只见人影晃动,剑风嘶嘶,根本已分不清人面,剑风虽急,却听不到剑刃交击之声,愈是如此,也愈见凶险。
佟天锡是「十绝剑阵」中的枢纽,他也随着十人,移形换位,不住的纵跃游走,但他并不夹杂在十人之中。他的移动步位,只是便于其他十人发剑攻敌,不妨碍他们的剑势。而他不论左右前后,如何闪动,全神仍然贯注在韦小宝一人身上,阔剑招法朴实无华,每一剑都配合其他十支长剑,攻向韦小宝必救要害。正因他使的“天山剑法”朴实无华,一剑就是一剑,实实在在,韦小宝也不得不在众人环攻之下,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应付他的阔剑攻势。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韦小宝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凶险无比的恶战十一支乌黑无光的长剑,漫天匝地的朝中间力攻不休。韦小宝奋起神威,一长一短两柄宝剑,划起两道耀目光华,力拒强敌。他不但要注意随着剑势变化,移形换位,从四面八方刺来的不同剑招,不同部位的剑,而且还要顾到认定他一人发剑的佟天锡。此人够险沉,毒辣,尤其是他的剑法外表朴实,内藏机诈,剑势沉稳之中,别具轻峭诡变,几乎已得“天山剑法”的神檀。
当然更使韦小宝担心的还是公孙相和丁峤。若论单打独斗,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也足可肆应,但在这人影飘忽、攻势不可捉摸的剑阵之中,还得韦小宝随时注意和支援,替他们拨挡封解剑招。因此韦小宝左长右短,双剑连展,除了对付佟天锡,还得近攻远拒,连续对付十个人的攻势。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大厅上光是剑风激荡,就形成一股浓重的杀气,五丈方圆,敌我难辨。那四个手执气死风灯的大汉,早巳被逼到七八丈外的角落上去了。
韦小宝双剑开阔,用尽一身本领,才打到十几招,便已大感不妙,他有几种武学,本可配合剑招出手,但如今两手都在使剑拒敌,根本无法施展。就像「飞宝三剑」中的「宝战于野」,本来是专门对付这等多人围攻的剑术,但固有公孙相和丁峤两人在场,就无法施展。他自信只要腾出一只手,至少也可以伤得对方一二个,无如两柄宝剑,一柄也不能减少。因为他此刻左剑护身,右剑就可支援丁峤,换回来,右剑护身,左剑就得支援公孙相。到了此时,公孙相和丁峤,已非他支援不可,如非韦小宝随时替他们封挡一半以上的攻势,两人早就支持不住了。
丁峤一柄铁骨折扇,左封右挡,捉襟见肘,全成了守势,他心头也有说不出的着急,因为他扇骨之中暗藏毒针,只要缓过手来,容他打开扇面,一蓬毒针至少也得伤他几个,但就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这局面愈下去,自然愈是对他们不利。韦小宝心里清楚,公孙相、丁峤也清楚,但要如何才能挽回这一颓势呢谁也说不出来。
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韦小宝感到自己已经用尽了应变的智慧,但对方剑阵,却愈来愈密,攻势也愈来愈见猛恶。本来三人品字形占了一丈左右的地势,现在受到剑阵的压力,已经退缩到五尺距离,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这情形,显然无法长久支持下去。虞美人和众花女看得心惊,正准备不顾一切的出手,突听丁峤大声叫道:“总座,你替属下挡一挡。”
叫声入耳,丁峤已经往后疾退了两步。”
韦小宝大吃一惊,右手巨阙剑一招「横澜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横卷过去,口中问道:“丁兄可是受伤么”
他这一剑,威势极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峤的四支长剑。
佟天锡听到丁峤的喊声,认为机不可失,韦小宝右剑扫出,他人影一闪,已经到了韦小宝正面,阔剑嘶风,当胸就刺,这一下,真是快如电闪韦小宝右手短剑堪堪替丁峤挡开攻来的四支长剑,但听丁娇厉笑一声:“属下很好。”
笑声甫发,一柄铁骨折扇已然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一莲细如牛毛的飞针,扇面般朝当前几人激射过去。
韦小宝没想到佟天锡乘隙进招,来得这般快法,要待回剑护身,对方阔剑已经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别说倚天剑有四尺长,就是巨阙剑也有两尺有余,回剑封解万万不及心头一凛,不觉也起了冒险犯难之心,握着剑柄的右手,拇指扣着中指,突然朝对方阔剑上弹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禅」神功,一缕强劲指风应指而生,「锵」的声,弹在阔剑剑身之上就在此时,突听厉笑、怒叱、惨叫连续响起厉笑的是丁峤,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飞针。怒叱和惨叫的,是被韦小宝挡开四剑之后,相继递补上来的四个青衣人。两个看到飞针,口中发出一声怒喝,剑光排空一挡,身形急急往后纵出。稍后两个,移形换位,堪堪跃上,等到发现飞针,已是无法躲闪,惨叫声,中针倒地。
佟天锡骤然听到这几声怒叱、惨叫,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阔剑同时也被韦小宝的「一指禅」震开数尺,几乎掌握不住,脱手飞出韦小宝一记得手,双臂骤分,便了一招「大鹏展翅」,两道剑光朝左右横扫出去,右脚随着一记「魁星踢斗」,韦空飞踢出去。
与此同时,虞美人和众花女早已在四周站好了位置,佟天锡阔剑被指风震出,门户大开,而且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韦小宝一脚,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越过众人头顶,朝阵外飞掠出去,早被一个花女瞅准了,一剑刺了个透明窟窿,落到地上,当场气绝。
「十绝剑阵」有两个人中针倒地,连指挥阵势的头儿副堂主佟天锡也被韦小宝一脚踢飞出去。他们虽然不知佟天锡伤重死去,但正在愈战愈急之际,突遭此变,阵势登时为之大乱。虞美人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吩咐道:“姐妹们,上。”
于是众花女三个一组,各自寻找目标,纷纷攻了上去,花女们的突然加入,令敌人猝不及防,一下阵脚大乱,不出几十个回合,场中惨叫声不绝,几个青衣人顿时了帐。韦小宝等三人精神一震,「十绝剑阵」阵脚已乱,已是各自为政。
韦小宝眼看「十绝剑阵」已破,一时豪气顿生,口中大声喝道:“困住他们,不可放走一个。”
公孙相和丁峤得花女之助,也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解决几个青衣人,飞宝堂总巡主佟天来。他使的一柄长剑,足有四尺长,阔如手掌,一手「天山剑法」,虽没有他哥哥佟天锡的功力,但朴实之中每多奇变,却也霸道韦厉。眼看形势不对,逼退丁峤和几名花女,双足一顿,身如电射,朝西首石门外掠去。丁峤哪里肯让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姓佟的,你还往哪里走”
铁扇一招「长虹吐焰」,衔尾追了出去。
韦小宝听到丁峤的喝声,急急抬头叫道:“丁兄,穷寇勿追。”
丁峤早巳追踪掠出门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连站在角落上的四个掌灯汉子,也悄悄熄去灯火,溜得一个不见。
最吃重的还是公孙相,他两个对手,一个是四十出头,连鬓短胡的汉子,一手剑法,十有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剑势之利,有如重重波涛,推波助澜而来,是一个十足的硬点。另一个是「十绝剑阵」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头的人了,脸上还涂脂袜粉,一对金耳环,在耳朵上直晃。除了这两点之外,她身上就找不到女人的气味,但她一手剑法,可着实不赖,灵巧快捷,狠毒泼辣,兼而有之。
公孙相遇上这两个人,真使他够应付的,虽有虞美人和几个花女帮助,恶斗了数十合,公孙相虽未落败,却也始终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一紧,只见一排乌黑的剑影,像重重怒涛,涌了过来。公孙相虽然尽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触,但到了此时,你纵然不想和他硬碰,也难以避免。但听一连串的兵刃交击,响起金铁狂鸣之声,公孙相接下对方几剑,直震得手腕发麻,连退了两步。耳中但听一声叱喝,那青衣女子剑光绵密,已如泼风般刺来。
韦小宝收起短剑,口中喝道:“公孙兄,你退下来。”
公孙相哪里肯听,大吼一声,舍了青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朝使刀法的连鬓胡汉子扑了过去。手中天狼剑一紧,刷刷刷刷,一口气接连刺出七剑。青衣女子眼看「十绝剑阵」已破,公孙相舍了自己,朝连鬓胡汉子扑去,也不追击,双肩一晃,朝右首石门闪去。
韦小宝比她还快,一下拦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个万儿再走。”
青衣女子看他长剑已经入鞘,空着双手,拦在身前,不觉冷笑一声道:“姑奶奶是谁,你看了这个就会知道。”
突然左手一扬,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把毒沙,迎面朝韦小宝撤来。
韦小宝剑眉陡轩,朗笑道:“断魂毒沙,你果然用不着再报姓名了。”
双手一抖之势,衣袖倏然扬起,把对方打来的一蓬「断魂毒沙」,悉数反卷过去。青衣女子不防韦小宝有此一着,口中惊叫一声,毒沙已经射到,但见她身上,立时飞起无数黑烟,人跟着也栽倒下去。
那连鬓胡汉子看势不对,一个转身,闪电般朝门外冲出。韦小宝追出门外,已不见踪影,所以也就未再追,返回大厅。公孙相问道:“韦兄”
话声未落,突听地底隐隐传来一阵极轻的隆隆之声。
韦小宝心头一动,忙道:“他们只怕已经发动机关,咱们快走。”
于是众人朝距离较近的东首石门掠出。门外,是一条青石甫道,地方并不太宽,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间,好像门房一样,站着没动。众人走了没有几步,但听身后砰然一声,石门已经阖起。石门已经阖起,但地底隆隆之声,还在继续隐隐作声韦小宝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运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见石壁依然毫无异样,无意之间,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惊,原来甬道上的石顶,正在缓慢的向下压落韦小宝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虽是屡经大敌,但却从未遇到过这样情形,勿忙之间,不加思索,当下带领众人,朝前急掠出去。这条狭长的甫道,还有十来丈长,甬道石顶,是同时往下压落的,并非只有一处往下降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无用处,因为你前面石顶也在同样的下降。
韦小宝奔到甫道尽头,前面石壁挡路,已无去处,甬道石顶,却愈落愈低,快要碰到头顶,一时心中大乱,黯然一叹,说道:“咱们今晚只怕难逃厄运了。”
虞美人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脚,用力朝壁下一处角落上踏去。但见她脚踏之处,原来竟是一方活动的石板,随着她一踏之势,忽然陷下去一尺来深,但那方石板却随即往上顶起,恢复原状。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头上石顶,已经愈压愈低,两个人站着已经无法直起腰来。但就在此时,尽头处左首壁上,忽然无声无息,打开一道门户。虞美人欣喜的叫道:“哥,出路在这里。”
韦小宝惊异的道:“妹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虞美人娇笑道:“误打误撞,还真碰上了。”
一名花女娇笑道:“这是公子福星高照。”
韦小宝手托「骊宝珠」,走在前面,虞美人紧紧跟随,其后是公孙相和花女。狭厌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见半个人影,但大家依然十分小心的行进,这样走了数丈来远突见甬道转角处的黑影中,剑影一闪,一道乌黑的长剑,电射而出,疾快绝伦横向韦小宝腰间刺来。这剑势不但快疾韦厉,而且突然而来,大是难防。但韦小宝进行之时,耳目并用,早巳严神戒备,只是对方屏息潜伏,没有听到他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袭击。此时骤睹剑影刺来,右手一挥,朝剑身拍去,剑尖离他右腰已不过五寸,却被他应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开了一尺光景。那施袭的人也非弱手,长剑陡然收回,借着黑暗掩护,疾快向后跃退,同时两点寒芒,已然迎着韦小宝打来。韦小宝冷笑一声,右手衣袖扬处,朝外飞卷出去,两点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轻轻一抖,便自跌落实地之上。在这一瞬间,韦小宝早已一声大喝,飞身追了过去。
掠出转弯之处,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时大喝声:“你还哪里走。”
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在这等狭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难闪避,韦小宝这一掌追击过去,掌风潜力,几乎涌满了甭道,势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后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觉背后风声有异,他久经大敌,已然觉出韦小宝击来掌势威猛绝伦。自己除了硬接,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还不致立毙掌下,心念闪电一动,人已突然回过身来,喝道:“我和你拼了。”
双掌平胸推出。
他这转过身来,正是方才从大厅上逃出来的连鬓胡汉子,双目凶光乱闪,神色狞厉。韦小宝这一掌,使的虽非「牟尼印」,却也用上了成功力,连鬓胡汉子应变虽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觉护胸双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个身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砰然一声,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时但觉内腑血气翻腾,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张口喘息不止。韦小宝望着他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
连鬓胡汉子色厉内茬,双目注视着韦小宝左手「骊宝珠」,脸上流露出骇异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话问你。”
他长剑当胸,直指韦小宝前胸,意在防他再冲过来。
这时韦小宝已走到他五尺距离之处,驻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虞美人仗剑护在他身边,谨防连鬓胡汉子发难。
连鬓胡汉子道:“你掌心托着的,可是「珍珠令」么”
韦小宝道:“不错,它是「珍珠令」。”
连鬓胡汉子突然间脸上神色大变,嘴角也起了轻微的痉挛哦道:“你姓韦。”
韦小宝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错,我姓韦。”
连鬓胡汉子突然转身,朝右壁角落闪去。他这两句话,问得离奇,引起了韦小宝的怀疑,大喝道:“站住。”
右手一挥,迅快击出一掌。他这一掌劈出的强劲掌风,并未直接击向连鬓胡汉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处。这自然是算准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是连鬓胡汉子跃退之时,掌风同时击到,阻住了他的去路。
连鬓胡汉子武功也是极高,闪去的人,眼看就要和韦小宝掌力相撞,立刻刹住身子,厉声道:“你要怎样”
韦小宝左掌一摊,托着「骊宝珠」,问道:“你认识这颗珠子么”
连鬓胡汉子道:“「珍珠令」,谁都知道。”
韦小宝又道:“你是三十六将中人,对不”
连鬓胡汉子眼看韦小宝站在面前,目光望着自己,似是静待自己答话,一时不禁凶心陡起,沉声说道:“不错。”
话声出口,左手食中两指突出,借引韦小宝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剑朝小腹就刺。这一击用心狠毒,在他想来,这突起发难,剑如星火,韦小宝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会伤在他剑下。哪知事实却大谬不然,但见韦小宝右手一沉,五指奥妙无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剑右腕,这等上乘的奇奥手法,实是武林罕见之学连鬓胡汉子只觉手腕一麻,业已被人抓住,心头不禁大急,要待挣扎,对方五指有如铁箍,扣在脉门上,哪里挣扎得脱口中厉声道:“你不要逼我。”
韦小宝道:“在下有话问你”
连鬓胡汉子不待他说完,大声道:“你不用多问,老子赔你一条命就是了。”
韦小宝道:“你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
目光逼视着连鬓胡汉子,只见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心中更觉疑塞大起,五指紧扣着他手腕,还待再说。这一瞬工夫,连鬓胡汉子脸色渐渐不对,嘴角间,忽然流出黑血,一个人缓缓朝地上倒去虞美人道:“哥,他服毒自裁了。”
韦小宝松开他手腕,皱皱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气,何以没有说话的勇气呢”
公孙相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韦小宝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公孙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觉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飞鹰教驭下极严,不敢泄露他们会中的机密;但从他口气中听来,却也似乎和韦兄这颗「珍珠令」有关。”
韦小宝动容道:“公孙兄此言,兄弟颇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脸上似乎微有异色。”
公孙相道:“兄弟听他后来突然说了句:「你姓韦」。我想无缘无故,他不会在生死关头,冒出这句话来。”
韦小宝点头道:“公孙兄分析极是,可借他服毒死了,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公孙相道:“他还说了一句:「赔你一条命。」
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须说赔”
韦小宝「唔」道:“不错,他这几句话,一经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处。”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呻吟传了过来。众人循声前进,呻吟之声,愈来愈近,脚下随着甬道转了个弯,但见了就在转弯处,倒卧着一个人。
韦小宝目光锐利,这一眼,便已认出这倒卧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俯下身去,问道:“蔡老,你伤在哪里”
伸手把他翻了过来,但见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剑,身前衣衫已尽被乌黑的血迹所湿透,伤势极深,看来已是没有救了。他只是仗着数十年苦练,内功精纯,熬着最后一口气尚未散去。此时听到韦小宝的话声,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望着韦小宝,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韦小宝问道:“蔡老可是有话和在下说么”
三眼神蔡良吃力地点了点头。
韦小宝暗暗皱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剑伤极深,如果自己替他度入真气,创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气,他奄奄一息,只怕已无法说出他要说的话来,一时心头不禁犹豫不决。蔡良定着一双无光的眼睛,望着韦小宝,神色似乎显得十分焦急韦小宝问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气,说出心里要说的话来么”
蔡良僵硬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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