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起了行,灰暗的天渐渐地带起晓色来了。东方的淡蓝空处,也涌出了几片桃红色的云来,是报告日出的光驱。天上的明星,也都已经收藏了影子,寒风吹到船中。船沿上的几个旅客,一例的喀了几声。我听到了几声从对岸传来的寒空里的汽笛,心里又着了急,只怕津浦车要先我而开,恨不得弃了那只迟迟前进的渡轮,一脚就跨到浦口车站去。
船到了浦口,太阳起来了,几个萧疏的旅客,拖了很长的影子,从跳板上慢慢走上了岸。我挤过了几组同方向走往车站去的行人,便很急的跑上卖票房前的那个空洞的大厅里去。
大厅上旅客很少,只有几个夫役在那里扫地打水。我抓住了一个穿制服的车上的役员,又很谦恭的问,他有没有看见这样这样的一个妇人。他把头弯了一弯,想了一想,又摇头说:“没有!”更把嘴巴一举,叫我自家上车厢里去寻寻看。
我一乘一乘,从后边寻到前边,又从前边寻到后面,妇人旅客,只看见了三个。三个是乡下老妇人,一个是和她男人在一道的中年的中产者,分明是坐车去拜年去的,还有一个是西洋人。
呆呆的立在月台上的寒风里,我看见和我同船来的旅客一组一组的进车去坐了,又过了几分钟,唧零零的一响,火车就开始动了。我含了两包眼泪,在月台上看车身去远了,才走出站来,又走上渡轮,搭回到下关来。
到下关车站,已经是七多了。究竟是沪宁车,在车站上来往的人也拥挤得很。我买了一张车票进去,先在月台上看来看去的看了半天,有好几次看见了一个象月英的妇人,但赶将上去一看,又落了一个空。
进车之后,我又同在浦口车站上的时候一样,从前到后,从后到前的看了两遍,然而结果,仍旧是同在浦口的时候一样。
这一天车误了,直到两多钟才到苏州。在车座里闷坐着,我想的尽是些不吉的想头,因为我晓得她在上海只有一个小月红认识,所以我在我的幻想上,又如何的为月英介绍舞台的老板。又想到了那个和她在一张床上睡的所谓师傅的如何从中取利,更如何的和月英通奸,想到了这里几乎使我从车座里跳了起来。幸而正当我苦闷得最难受的时候,车也到了北站了,我就一直的坐车寻到三多里的小月红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