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
手机屏幕在咖啡色毛毯的绒毛中一明一暗地闪着微弱的光亮,就像是什么可以看到但是一伸手触摸就会消失成碎片的虚幻,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邵逸辰看着落在自己脚下的手机,对手机中传来的声音完全地置若罔闻。
他慢慢地俯身下去,把手机捡在手里……金属的外壳贴熨在手心中,贴合得那样地紧密无间,微凉的、坚硬的、质感的紧密无间。
然后,挂断了电话。
Amelia紧张地看着失态的邵逸辰,因为距离的关系而完全没能听清楚从话筒里传来的那两句话在说什么。
她看着最近变得愈发少言寡语的邵逸辰微微偏侧了头地盯视着手中的手机,终于忍不住地想要出声询问一声。
但是,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言语来“打头阵”,就看到邵逸辰抬起了头,随后轻轻地对她说了三个字。
他说,“……他醒了。”
Amelia一声惊叫被紧紧地捂住了半声……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失声尖叫起来——事实上,她已经尖叫出了半声。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后的Amelia脑海里充满了“表扬”和“加薪”等字样,并且迅速地为自己设定了诸如“公司元老”、“职场强人”和“功劳显赫”等一系列标签……而等她从这种轻飘飘的情绪中回神过来后,才发现与自己相比,辰少爷的反应实在是太安静了。
她控制不住唇角处的上扬,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少爷”。
邵逸辰抬起头来跟她对视,眼底是一片没有对准焦距的茫然,接着就像是在黑夜中的最遥远处燃起了一簇星光一样,渐渐地聚起了光亮和色彩。
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其实这句话说的不仅仅是希望后有可能带来的失望,还指的是希望越大的话,与此同时带来的患得患失也会越大。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像是笼罩过来的阴影,无法摆脱也无法规避……以至于当消息来得太快和太没有防备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在一瞬间被抽离冻结成了空白。
——是的,他不敢相信,就像是害怕一样的不敢相信。
——但是……他醒了。
所以,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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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的家庭医生黄佑和今天总算可以大舒一口气了。自从雇主出事以来,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待在了中心医院里——邵家一向很大方,大方到他可以为之去做最基本和最繁琐的看护工作。
但是,今天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什么比雇主转危为安然后再开出一大笔酬劳再美妙的事情了!
所以,他现在正心情很好地站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的另一位雇主的到来。
黑色的宾利车驶了过来,精准地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前。
黄医生快走了两步,拉开车门请人下车后,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您路上有些堵车吧?邵总是在下午5差2分时醒转的,初步的诊断结果十分良好。而且,我和主治医生也对之后的Rehabilitation达成了基本的共识……”
“Rehabilitation?”邵逸辰皱了下眉头,“你是说?”
“是的,”黄医生了头,“复健。”
复健和恢复虽然仅仅差了一个字,但是在含义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简单地说,复健的对象是因伤病而造成的功能障碍或者能力受损的病伤残者,目的是通过各种疗法使之得到最大限度的恢复;而恢复则是指健康回复到正常水平。
“我想对于邵总的伤情,您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了,”黄医生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右肩上比划道,“右肩肩胛骨粉碎性骨折,您知道的,粉碎性骨折的致残率相当之高。在刚才进行的初步评定中,他的右臂不能举高过头部。同时,暂时无法站立。”
邵逸辰猛地转过头去看他,“……暂时无法站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通过复健治疗,有可能重新站起来行走。”黄佑和笑了笑,“跟右臂一样,都属于神经性损伤。”
当电梯在目的地楼层停下来的时候,邵逸辰觉得自己是机械一般地走出电梯门的。
其实,黄医生所说的这些情况,之前都曾经被主治医生说过“有可能将会”。但是,“可能”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他想,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骄傲得那么极端和嚣张,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东西能被他看在眼里。
走到病房门外时,邵逸辰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他还记得刚才黄医生对他说过的话,“……复健治疗包括言语治疗和心理辅导治疗,所以希望您在和邵总相处的时候,能够给他一种积极放松的氛围。”
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刚好结束了全部的检查。一见到黄医生回来,就将他一起邀请走,以就之后的复健评定和复健计划进行洽谈和协商。
邵逸辰想了很多种男人醒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情景,自己又会把哪句话作为第一句话。
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之前的全部设想或者说方案根本都顾不上任何回想……脑海里第一想到的也是唯一想到的,就是好好地看着他。
尽管卧床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由于身边一直都有人周到地照顾着,所以邵钧哲并没有出现那种头发和指甲一起疯长情况的出现。从外貌上跟之前相比,也只是显得消瘦些、苍白些和憔悴些。
从邵逸辰进门之后,他的视线就一直追着邵逸辰转,没有什么灼热的热度也没有什么迫人的压力,但是却如影随形地存在在那里。
——他不是在用眼睛看着你,而是在用整个人表示着需要你。
等到黄医生和医护人员们边走边谈地离开了病房,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人这种生物,总是习惯了拿着什么东西来隐藏自己。比如说,在邵钧哲还是昏迷中的时候,邵逸辰可以拉着他的手轻言细语,可以为他更换衣服甚至偶尔和护工一起帮他擦拭身体,也可以在应付各种危机到身心俱疲的时候伏在他肩膀上装死人……但是,这是他全无知觉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这是在他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醒了过来,看着你,能够跟你说话,也能够冲着你微笑……
于是,就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邵逸辰在病床前坐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想了半天后,却仍然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他想说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担心和牵挂,想说这一个月来公司都发生了哪些事情,想说自己搞砸了很多公司里的生意很对不起,想说一下男人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想问出口自己之前的担忧和不安。
只是,这么多的话都堆在了一起,缠成了一团,到了要说话的时候,却只说出口了三个字,“我……不……你……”
在这三个字说出来之后,邵逸辰干脆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邵钧哲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慢,慢到能看出来这个笑容是先从他眼睛里开始,渐渐地漫了上来,扩延到眼角、眉梢和唇间,再一地浸润到空气中去。
然后,他笑着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邵逸辰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种酸胀的涩,他扭过头去看窗外的光亮,不去看男人的笑容。好像自己眼中此刻涌上来的透明色液体,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太刺眼了一样。
……我怎么可能会哭呢?他想。
可是,男人却还在低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久。
“闭嘴!”邵逸辰说,除了带了儿鼻音,其它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气势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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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下有着传媒公司,就意味着掌握了舆论的工具。
1月5号那天,A.E旗下的华彩传媒公布了邵氏总裁醒转并逐渐恢复健康的消息:图文并茂、客观详细,并且迅速而又广泛地被转引到了几乎所有的传媒载体上去。
配文刊发的照片整整占据了报纸的半个版面,照片中的邵钧哲虽然是半靠坐着的姿势,但是精神和气色都显得非常好……或者,换句话而言:如果不是身后的病房背景和男人身上的病号服,即便说他正在自己办公桌前着接受采访也是非常可信的。
股价是最敏感也是最容易受到利空或者利好消息影响的,所以当这条消息反映到股市上来的时候,就很直接地表现为A.E当天的股票低开高走,开盘不多时便已经冲到了涨停价……相当的惊人。
原因无它,邵钧哲在接受自家记者采访的时候,语气肯定的表示将会“全权接过总裁职责”——虽然这个宣言在记者走了之后,就招致了大大小小医护人员的一致反对和批评。
所以,当房书平咬着一根雪茄晃晃悠悠地飘进病房探视好友的时候,正看到邵逸辰坐在床边,低声地读了一段手中的文件,然后就停了下来等待思考中的男人给出决策。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轻微的花香,半拉开的窗户外透射进来的阳光聚拢成光束,有着澄亮的温暖和透明,沐浴在冬末阳光中的两个人相处得是那样自然,就连偶然的眼神交汇都有着交融在一起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