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客厅,那个男人正与我媳妇坐在沙发上闲谈,他一只手放在我媳妇的腰上,像一对情侣,媳妇略有羞涩的神情中洋溢着难以掩盖的满足。我再也无法压制胸中怒火,一把将媳妇拉到身边。这个举动太唐突了,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好谎称还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
回到家中,我坐在沙发上,一只接一只地吸烟,我想发火的理由,因没有找到理由而失败。儿子跑过来缠着我陪他做玩拼图,我没好气地把他推倒在地上,儿子哇哇大哭,媳妇急了,你发什么神经!我要疯了,把手中的报纸啪地摔在茶几上阴阳怪气地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浪人呢!”媳妇没有做任何辩解,眼睛里流出委屈的泪水。我把她搂在怀里,抱得那么死,仿佛是要把他融进我的身体里似的。
我们的夫妻生活本来还是很好的,那天晚上,我不再愿意碰她,就像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筷子一样,我已无法左右自己的思想,就像中了病毒的电脑。 朦朦胧胧中,低低的呻吟声穿透墙壁撞击着我的耳膜,像一把把尖刀刺在我心上,我两条腿陷在泥潭里,想喊又喊不出声来……我呼地从床上坐起来,睡衣被汗水浸透,原来是一场梦。
我冲进书房,迅速按下电脑开关,那对夫妻的头像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倏然一闪一闪,似乎在笑,我狠狠将其托到黑名单里,我不希望再见到他们,永远不,哪怕是在网上。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像打开了一扇窗户,敞亮多了,我为自己倒了杯香槟,一饮而尽。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事情并没有就此划上句号,接下来的日子,这个梦一直在折磨着我,我真希望自己脖子上的是台电脑,重装一下系统就可以OK了。
之趾:你的确是吃饱了撑的。
阿明:这都是我的错,我是一个懦夫,我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我的境界远没有达到能够接受自己的媳妇和另一个男人上床的高度,却瘦驴拉硬屎, 装起了大尾巴狼。
我开始变得焦虑,变得多疑。公司有6名员工,我每天早上走进办公室,他们都会毕恭必毕地叫一声音“李哥”,这个称呼让我心情愉悦,是对我成就的充分肯定,在员工面前,老板永远是强者。自从上次交换后,我感到他们看我的时的眼神明显流露出蔑视,好像总在窃窃私语,刚刚还说着什么,而我一进屋都一声不吭了。走在大街上,有无数只眼睛在好奇地射向我,还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我回过头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我养着你们,你们还敢在背地里议论我,由于装机业务利润越来越少,我要求每名员工都要开展上门修理机器的服务,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我一个人静静地等在公司里。没过几天,就有两个人提出辞职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没有比人再臭的了,爱干不干,门外有一大堆人在等着呢。
我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事后又觉得是自己的不对,我担心自己出现了心理问题,便偷偷买来几本心理学的书籍,书中描写的症状把我吓了一跳,我已经到了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程度,可我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一个人在默默地承受。我相信通过自我调解慢慢地会好起来的,我花大价钱买了一条沙皮狗,还买来许多名贵花草摆在家里,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心情,但事与愿违,情况起来越糟糕,我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那个可怕的场景反复出现在眼前,我甚至荒唐地想,是不是媳妇与那个男人合起来骗我,我经常偷看她的手机的通话记录,观察她的行踪。我还担心那对夫妻会不会事先在房间里按好了摄像头,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惶惶不可终日,每次打开电子邮件都是心惊胆战。
更糟糕的是,我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觉,由于长时间缺乏睡眠,我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像一个大烟鬼。员工们见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些老客户也被我的脾气吓跑了,公司经营状况急剧下降,有时一连几天不开张。那时候,我死的心都有,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公司就这么样黄铺了吗。我十分感激媳妇,他通过关系搞到了一家网吧订购200台机器的订单,我总算可以支撑一阵子。媳妇知道我心里难受总是不同我一般见识,她也非常后悔当初答应我玩那种游戏,在媳妇的建议下,我开始看心理医生。
之趾:其实你早就应当看心理医生。
阿明:李医生真的很了不起,他在第一次给我做心理咨询时,要我一定消除自卑心理,我当时还认为他是胡闹,“我自卑,笑话,是不是还得让我走两步呀?”我在同学中混得算最出色,与他们一起消费都是由我来买单,周围的人也一口一老板地叫着,如果我还自卑那别人都得自杀了。李医生表情严肃:“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你是一个极端自卑的人,你现在事业成功把原有的自卑掩饰了。”
李大夫说的没错,我生在穷乡僻壤,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当时并没有感觉不自在,因为身边的小伙伴都同我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啃着带眼的窝头。升入县高中后,情况完全不同了,同学们家境条件都比我好得多,怕被人瞧不起我,我只能一心埋头学习。迈入大学校门后,我的名字自然进入了贫困生名单,学校和同学的帮助让我的自卑感更加强烈,同学们穿名牌下饭店,我刚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吃着馒头咸菜,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我能直起腰杆走路是从我大学毕业后开始自食其力的时候,而当我与出身高贵的大学同学坐在星巴客里喝咖啡的时候,特别是当我掏出钱来潇洒地买单的时候,我以为我的自卑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得意,几分傲慢。实事上我错了,隐藏在内心深处自卑是根深蒂固的。
问题的根源找到了,李医生运用镜子技术让我学会积极的心理暗示,我每天早上站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摆好姿势,按照李医生的要求,昂首、挺胸、收腹、双肩平直,接着做三四次深呼吸,使心情平静下来,进行自我体验,直到对自己的状态、能力、力量和决心有了一种感受。然后我直视自己的身体和面部,凝视自己的眼睛,有一种看到眼睛深处的感觉。这时我开始对自己说话:“换妻是一种游戏,就像握一次手。”我每天练两次,每次坚持两分钟,这着还真管用,半个月后,我的情况已明显有所好转。
之趾:还做那个噩梦吗?
阿明:还做,不过情况已经不同了,就在昨天夜里,朦朦胧胧中,我听到隔壁传来媳妇的呻吟声,像一把把尖刀刺在我心上,我两条腿竟能拔出泥潭,我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这时我醒了,没有了以往的自责和无助,我很开心。
之趾:开心就好,经过这事,你没有吸取教训吗?
阿明: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我是玩不起的,就像有些人把臭豆腐当成美味,可有些人就是没有这个口头福,闻到味就反胃,没办法。我想,玩这个游戏的人应该有坚定的心理素质,有极强的自我约束能力,要么是大彻大悟的超脱,要不就是游戏人生的享乐主义者。当初我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了,表面上认同,其实内心还是排斥得要死,在这一上我明显是估计不足。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这半年来,我最感激我的媳妇,她对我不离不弃,默默地忍受着我给她带来的痛苦,自实苦果的是我才对,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如是没有深厚的感觉基础,很可能让我妻离子散,我越来越认识到夫妻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之趾:以后不会换了吧?
阿明:不会了,我现在还无法在心理上抛开传统的观念,尽管有人说交换的意义在于充分享受美妙,并为平淡的婚姻生活注入活力。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能够平静地接受,并受益于这各游戏,现在肯定还无法做到。
阿明不是一个用品味来装饰生理需要的虚伪男人,与其说他是追求肉体刺激,不如说是追求心理满足。出身贫穷的他一直都在通过奋斗证明自己,超越自己,似乎只有敢于参与到换妻游戏中,才能算得上是真正高素质的人。 然而,他的挑战失败了,内心深处的虚荣与自尊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这并不是阿明“瘦驴拉硬屎”,换妻行为是在挑战着现有社会文明的道德底线,同时挑战着每个人心理承受力的底线,极其残酷甚至可以说是血腥的。想着自己的妻子在隔壁与别的男人翻云覆雨,自己失去了对配偶的专有权,自然就会觉得配偶不再值得自己珍惜,那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深刻体会。
尽管阿明的噩梦已渐渐远去,他换来的痛苦与忏悔足以让那些对换妻游戏充满好奇并跃跃欲试者的头脑冷静下来, 有了金刚钻,也别揽这瓷器活,拿无耻当高雅是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