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断眉一生都习“惯用不同的方式去杀人,他也喜欢用不同的方式去杀人。
可是现在是决斗,而不是暗杀。
决斗反而是蔡旋钟惯用的方式。
每个人都有他的方式,他的擅长:精于绘画的未必精通韵律,精通韵律的也未必精干绘画;同理,能救人的不一定敢杀人,敢杀人的不一定也能救人。
石断眉擅于暗杀,武功虽高,但不长于决斗。
何况,在上一次的决战里,他已伤在方邪真的剑下,武功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更打折扣的是他的信心。
——他犯的案件,已被抓到了证据,更糟的是他自己亲口供出来的,而且,在决战前他又知道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伙伴,都无法前来救助他。
这些在都影响他的斗志。
所以他决定要先把自己的斗志激发起来。
是以他全力抢攻。
若单论叉法,在当代武林中,石断眉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武林第一人。
在叉法上,没有人使得比他更精更妙,也决没有人比他用得更纯更熟,更没有人能比他施展得更狠更绝。
果然追命只能奋战、招架,无法还击。
一招也无法还击。
石老幺足足攻了七十八招,才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战局看来是追命全面挨打,但事实上,只有自己在耗费气力。
他的钢叉,始终连追命的衣袂都沾不上。
可怕的是,自己每一招攻势,都是对方诱发的;更可怖的是,他已无法控制,不能停止攻击——因为一旦停止,刚才自己所发出去而落空的杀着,便会排山倒海的反卷回来——这种反挫之力,连石断眉自己也断然承受不住的。
他反而希望追命早些作出反击。
追命愈早发出反击,反击之力就不致那么巨大;石断眉觉得自己所作出攻势,就像水坝储堵了流水一般,水流愈积愈多,一旦决堤冲破,就势无可挽了。
可是他的攻势又不能减弱下来。
攻势一旦减弱,就抵挡不住追命的反击。
同理,他也不能加强攻击,因攻势愈强,反击力就愈大。
石断眉进退两难,攻守皆不是。
他突然弃叉。
这钢叉是石断眉的独门武器,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更是他的依凭。
他原不可能放弃它。
但他却毅然把它放弃。
石断眉将手中叉飞掷,电射追命,被迫命一脚踢开,但迫命所蕴酿贮蓄的反击力,也突然遇到了堤坝崩缺的缝罅一般,全涌发了过去。
石断眉接了七八招,已抵挡不住,突然大叫了一声:“住手!我有话说!”
追命竟能把所有的攻势都硬生生的煞住。
一个人能够把看来全力以赴的攻势陡然止住,就是说他根本还未全力以赴,未全力以赴的攻势就如此地步,石断眉心中更为震怖。
“你还要说什么?”追命问。
“早知道,我不如答应老板暗杀了你;”石断眉气喘吁吁的道,“我就是因为不想跟四大名捕结仇,所以才去杀孟随园,没想到现在还是给你缠上了。”
“我情愿你来杀我,杀孟太守全家,那大无辜了;”追命沉声道,“你现在唯一赎偿部分罪孽的方法,便是告诉我,谁是你的老板,你的伙伴又在哪里?”
“你要知道?”
追命等他说下去。
“刚才,我叫你停手,你马上就住了手,这正合乎了一个字,”石断眉忽岔了一个话题,然后问:“你猜是什么字?”
追命淡淡地道:“我不猜,你说。”
石断眉马上说出了答案:
“笨!”
他也马上作出了一个行动:
跳进湖里!
石断眉一窜入湖里,身子立即比一条鱼还滑还灵还自如,他没入水中,不再浮起。
追命也立时跃入水中。
他既是追踪大王,泅泳术自然也不差。
可是他一人落水中,就发现不妙。
两股暗流,澎湃汹涌,向他压来。
追命精擅的是腿法,不是内功,何况在水里,腿法不易施展,就算掌法,也大打折扣,连闪躲都十分不便。
况且这两股掌力,非同小可。简直似把整个小碧湖的水力,都向他挤压过来,似非要把他压得粉身碎骨不可!
追命当机立断,默运玄功,千斤坠、万钧闸、横断紫金桩,同时并施,疾沉十五尺,脚踏湖底浮泥,猛地一踩,藉力上跃,同时施展飞鸟腾空、潜龙升天、鱼跃龙门式,外加巧燕穿云纵,“嗖”地拔出水面一丈有余,这时那两股潜力始在原来追命立身之水里爆了开来,激浪滔天,炸起一个个浪山波壑!
追命冲天而起,但心知不能落回湖中。
他凌空双腿交剪一踢,一双鞋子,斜飞而落,平平地落在水面上,湖水波涛再烈,两只洒鞋亦如怒涛中的轻舟,浮于水面。
追命长吸一口气,身子徐降,刚好落在其中一只洒鞋之上,足尖一,提纵有所借力,立即如鹰似鹫,腾身长掠,一去丈余,半空再飞出一只芒鞋,身子又沉,足尖在第二只水面的洒鞋上,凭此再次借力,己堪堪跃回岸上。
追命一到岸上,立即返身,全身贯注,注视湖面。
石断眉在水里的武功,竟如此出神入化,是追命意料未及的。
只是任何人都要呼吸。
石断眉泳术再强,也得要浮上来换气。
只要他浮上来,就算只是换一口气的瞬间,追命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