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日暮甚为敏感,马上觉察,问:“怎么?”
“没事。听说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原先不是装设在铁笛的机簧片卫,这是后来一个叫做义雪岸的年青人改装的……这样精巧,也着实不简单。”方邪真把玩着铁笛,然后调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池日暮,道,“我看过了,我要走了,谢谢。”
池日暮忙道:“你要不要……?”想把铁笛塞给方邪真带去备用。
“不必了。”方邪真洒然笑道,“我未替池家尽一分一星力之前,焉敢先动用他家的一事一物?”
“方兄保重。”池日暮只有这样说。
方邪真向池日暮深深一一揖:“愿能有为公子效力之日。”说罢飘然而去,只剩下池日暮一人怔怔忡忡的站在兵器房里,面向刚冒上来的旭阳,喃喃自语道:“究竟他要杀的是甚么人呢?”又看了看远处惊飞的鸟群:“他是否能安然无恙?”
相思林虽属小碧湖游家之地,但游家并没有在这地方布防。
过了相思林,才是相思亭,从相思亭可以搭船越小碧湖,这才是游家的重地。
相思亭是一个美丽、幽雅的地方,除了相思树、还有满树相思子,满地的相思叶,那一角如画晴空,仿佛也忒煞情多!
相思林的尽处便是相思亭。江上轻舟清妙入眼,湖水碧落,忘却凡尘;江边碧柳成行,麦畦吐绿,柳堤上落英飘纷,竹叶含青。更有农人口唱讴歌,湖舟张网捕鱼,还有骚人墨客,对景感怀,化作胸中诗千行。
这实在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单看碧湖对岸的“小碧湖山庄”,气势恢宏,气象万千,红墙碧瓦,森然壁立,就知道游家定必代有人才,而且决非止于一方雄杰而已。
七发大师无疑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要来。
因为他不得不来。
他可以助兰亭池家对付游家,但他不能再冒上“因为作贼心虚,所以才不敢来相思亭,当面对质孟太守灭门血案的事。”。
他知道池日暮很器重他,而且曾力邀他加盟,但是,一定要等他弄清楚与“孟大守案”无关、弄个水落石出后,才会重任自己。
他不想投入小碧湖,虽然,看起来,小碧湖的条件好像要比兰亭更好,而且也力邀过他。
因为小碧湖有顾佛影。
“横刀立马、醉卧山岗”的顾佛影。
——有顾佛影在,就不会容得下自己!
这七发大师比谁都更清楚。
因为顾佛影其实就是他的师兄,在七发大师还是叫做欧阳七发的时候,他们是同一师父门下的师兄弟。
七发大师一直希望自己能比顾佛影更强,他若加入小碧湖游家,身份肯定会在顾佛影之下,七发大师是绝对不作这种“屈就”的。
是以他宁可加盟兰亭池家。
当然,他还有他的理由的。
可是,当他看到小碧湖游家堡依水靠山建立的气派时,也忍不住为这庄严、宏伟、优雅、灵秀兼得的奇景而赞羡起来。
这时,他就听见有一个人长吟。
这个人长吟的声音,十分难听,像一个病得快要断气的人呻吟一般:
“不改青山不解恨,秦时明月汉时关。”
“‘三不杀——石断眉。”七发大师红袍甫展又阖,合十颂道:“你来了。”
亭外没有人。
相思道上也没有人。
人都在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
今天仿佛不是与会的主要人物,谁都不敢、或不能走近相思亭。
——可是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你其实不该叫做‘三不杀’,”只听七发大师又道,“你应叫做‘三不该’。”
那沙嘎的声音有些诧异“为甚么?”
“你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至少犯了三个不该,”七发大师眉目不抬地道,“第一,你不该私自与方邪真对决;第二,这约会你不该来;第三……”
他把合什的手缓缓移开,插入了他憎袍前的布袋里,笑道:“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该站在贫僧的头上。”
只见“嗖”的一声,一个头颅,在亭檐出现,是倒看进来的,然后又嗖地一声,人已溜到了亭中,这是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冷哼道:“我倒忘了七发禅师名震武林的‘一发神刺”,居然跑到大师的头上去,也不怕被射穿几个窟窿!”断眉石的左肩至右胁,包扎着布帛,仍渗着血迹,这一道伤痕,隐透着死里逃生之惊险和凄烈:“可你是怎知道我跟姓方的对上了?”
七发禅师笑道:“你忘了,贫僧是兰亭池家远道请来的。”
断眉石恍然道:“我倒忘了,兰亭池家不远千里,请你这位大和尚来为他们超渡的。”
七发禅师倒也不以为忤:“阁下又何必忿言伤人。你受伤不轻,今天由小碧湖游公子作主为名捕追命提出来的约晤,你既已是妙手堂的贵宾,何必来应这趟浑水?”
断眉石冷笑道:“你也是兰亭池家的座上客,又何必来赴相思亭之约?”
七发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从未做伤天害理的事,孟太守灭门血案,与贫僧无关,贫僧也想弄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对孟太守下惨绝人圜的毒手?如此良机,为何不来?”
断眉石眉骨上又隐隐出现两片灰影:“便是这样,这相思亭之约,谁要是不敢来,谁便好像是作了那件亏心事……所以除非是真的自己干了那件事,否则只要有腿的,谁都得来一趟。”
七发禅师道:“不过,追命既能促使游玉遮发侠义柬,广传江湖黑白道,要我们来此一叙,只怕这位名捕早已胸有成竹,有办法令凶手无可遁形了。施主难道不担忧么?”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断眉石嘿嘿笑道:“大师难道没有看见到底是谁没来?”
七发大师忽然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谁说他没来?”